村里的赤脚医生这两天很忙,脚不沾地的,28号早上房子倒了的,受伤的人有的很严重,除了打针吃药,也没别的好方法,只能多去观察,尽量去做点能做的事情;断胳膊断腿的,也先用直溜点的棍子绑起来,别再伤着。
这两天有人打水,说井水很浑,开始担心安全问题,革委会主任又找到赤脚医生,请他帮忙检查。
赤脚医生拎着水桶来到水井旁,摇上一桶水,仔细观察井水的颜色,他发现井水确实变得非常浑浊,黄糊糊的,好像泥汤子。
他用手指蘸了一点井水,闻了闻,但没有发现异味,不过他知道这并不代表井水就是安全的。他跟革委会主任建议,让大家提前备水,沉淀两天后再用,喝之前一定要烧开,不能像之前喝生水,如果有人拉肚子,一定要上报给革委会,防止有传染病发生。
革委会主任找人四处宣传,人们又多了项艰巨的任务:备水,烧开,有不舒服的立刻上报革委会,防止传染病。
因为没有其他沟通渠道,革委会的人组织村民实施自救,生产队和大队的物资可以登记后领用,但是必须先尽量优先那些有伤员、病人的家庭领取、使用,然后是真的穷困到无东西可用的人家,最后是普通人家。
其实生产队和大队物资有限,没等伤员和病人家庭领完,队部就都空了,于是大家又开始相互寻找,相互帮忙。
连续过了两天“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后,人们发现没死成,还得活着!
想活着,就得挖废墟,把本不富裕的物资都挖出来,另外得想法加固窝棚,因为这两天雨断断续续的在下,偶尔还有小的余震在晃动。
于是每家每户,都变成了从废墟中找石头、砖头、瓦片,椽子、檩子和过梁更不用提了,连芦苇琏和草帘子都单独放在一边,总之是但凡将来能用的到的,都分门别类的单独放在自家废墟旁边。
不过谁家没了粮食的,和邻居吱一声,还是可以合起来一起吃饭的,饭已经不是纯粮食的,是加了野菜的团团或西汤,但是总能混个饱。
有人偷偷的采一点红薯的嫩藤拿回家,不过没人死乞白赖的管了,看青的人也忙着扒废墟、找东西,总归是要活着的,不管用什么方式。
好像过了一周,也许多,也许少,大家已经没了时间的概念,顶多就是天亮了,不管太阳出来与否,都是一天的开始,天黑了,窝在窝棚里睡就是。
白天,扒废墟,扒完自家的,再帮别人扒,都扒完了,扒没主的,不闲着。
有一天,革委会按照他们了解的情况,开始发放救灾物资,有帐篷、油毡、塑料布、竹竿,有被子、毯子、盆、锅等,还有挂面、面包、压缩饼干什么的,我们那条街,发到的东西不多,邹元庆家最多,被子、毯子、塑料布还有吃的一堆,其他人家有的给点挂面,有的给点压缩饼干。
我家、二叔家、张老太太家、家都没收到,毛都没有。
人是私心的,任何人都有,也能理解,不过接受度就天差地别了。
只是当我们不得不面对不能改变的现实的时候,只有当做不在意,或者假装不在意,除非不想活了。但是好死不如赖活着,谁愿意情愿赴死?
我家和二叔家的窝棚拆了,重新搭了一遍,把所有的檩子、椽子都用上了,形成一个四方的小房子一样的,两个板柜都搬出来了,放窝棚边上,当做墙,不过柜子的最外面用干草秸子扇好,防止浇湿了;中间把四个门板都搭起来了,我们五口人能挤下,二叔家也是,五口人挤在四个门板上。
窝棚上面,除了最初的席子,上面用干草秸子跺了一层,最上面覆盖的是从地里割来的“万根草”(此处为发音),长长的宽宽的叶子很能遮雨。
外婆家的窝棚,父亲带着姐姐也去整理了一遍,外公担心他的“寿材”被雨淋,父亲帮他也用草扇好了。
父亲还给外婆搭了一个土灶,方便做饭用。
二舅舅没上班,一直在家,他帮忙照看外婆外公,我们大家还是比较放心的。
慢慢的,通电了,各种通知也来了,受伤的人被拉走去治疗了,邹元庆家的娘俩也是被拉走了,但是据说没在一起,听说明香去了河南,她娘去了津市。
其他的我认识的人,应该没有受伤的了。
于是,我们这些人,天天的看着天亮,吃饭,捡石头,筛细沙,打草......
日子慢慢的过着,不管平顺还是坎坷,只要喘着气。
我们打草分成好几部分,喂猪的草,不能将或(将就),因为出了问题是自家承担后果的;二是晒干了交给生产队换工分或钱的草,这个也不能不好,但是可以第二好,不能不好的原因是收草的人如果说不要,那么这个草就废了,换不了工分换不了钱,烧了又太不值得了;第三四那种“万根草”,可以晒干了打帘子或当苇链放房顶用,这个草好打,很多,但是会割伤手;第五种就是随便的草,拿来晒干剁碎,和黏土混合起来和泥用,很结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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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太太一直表扬我和姐姐能干,她家的那俩孙子孙子只能到处玩。其实是两个孩子没心情,他们的母亲在市里住,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他们又回不去,只能等着,因此俩人就到处溜达,在附近串各家的窝棚玩。
张英和邹树芬玩的多,而张英的哥哥张安则和邹树芬的二哥邹树平玩的比较好,或许是因为年龄相仿,也或许因为他们都可以不干活。
家的活,基本上都是、邹香兰、邹树林做,而的父亲、媳妇、下面两个孩子,都是悠闲的“过日子”的人。
现在地里的植被太茂密,地里的蜥蜴越来越不好逮了,于是我们有空就在中午的时候,用自制的黏胶去树行里粘知了。
树行里的知了在中午时分最为活跃,它们的叫声在整个树林中知啦知啦的回荡。我们小心翼翼地穿梭在树林之间,寻找着合适的目标。
黏胶是把葱叶从中间劈开形成一片,卷在竹竿的顶头,用细绳固定住,再在墙角或嘎啦里寻找蜘蛛网,把蜘蛛网缠绕到卷好葱叶的竹竿上而成的,我们高举着细长的竹竿上,然后悄悄地接近知了栖息的树枝,再轻轻地将竹竿伸过去,让黏胶接触到知了的翅膀,他就飞不走了,然后我们将黏住的知了用草叶拴上,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一个中午,好的时候,能粘十几二十个知了。
我家的知了是喂鸡的,有人会把知了烧着吃,听说也很香,但是我家都不敢吃。
大平和二青走的比我们远,每次都会粘好多,拿回来后用火烤,给二婶婶和三星吃,二婶婶说好吃,我和姐姐还有母亲还是不敢吃。
或许这个夏季粘知了、烤知了是唯一让我们放松和留下美好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