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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前有人负手而立,视线扫过来,淡声解惑:「你有女儿,朕也有。」

押送的人下跪请安。

武安侯直立着没有弯身,他读懂皇帝的言外之意,惨笑连连:「原来是陛下。」

「十八年隐忍,陛下心智过人。如今成王败寇,本侯认栽。」

皇帝乜他一眼:「十八年前,你趁先皇病弱,把持朝政时,便该料到会有这一天。」

说着,朝一旁的刑部侍郎挥了挥手,道,「带出去吧。」

押送之人鱼贯而出。

原地只剩下了皇帝和顾云深二人。

皇帝冷眼扫过。

就是这座府邸,在他肩上压了十八年。

他筹谋、隐忍,牺牲实多,如今终于等开云开雾散的一天。

可他脸上却没多少笑意。

顾云深看了眼他,拱手道:「陛下。」

皇帝长舒一口气,望着他道:「你递了辞呈?」

顾云深垂着眼:「是。」

皇帝移开视线,问:「打算往哪儿去?」

顾云深眸中染上些许笑意,温和道:「阿沅想回江南。」

皇帝望着不远处光秃秃的枝杈,入神良久。

半晌,才嘆道:「上京的天,是愈发冷了……」

武安侯全家下狱,皇后亦受牵连,被剥夺尊号。

这一日,城中沸沸扬扬,时锦也从知蕊口中得到不少消息。

她本以为,顾云深忙着这件事,恐怕又要到月上中天才能回来。

却没想过,用过午膳不久,便见他闲庭信步般悠悠向主院走来。

时锦趴在窗边朝他挥手,扬声问:「你怎么回来得这般早?」

顾云深边说「忙完了」,边催促她关上窗户,免得受寒。

时锦从善如流地缩回屋内,等着顾云深进门,一眼便看见他手中握着的细长锦盒。

她好奇问:「这是什么?」

顾云深将盒子递给她,笑道:「阿沅打开看看。」

时锦将信将疑地揭开盖子。

狭长的锦盒中,一支白玉磨的玉簪安静躺着。

玉簪一头嵌了一小朵牡丹。

牡丹雕得瓣瓣分明,细节处更是别具匠心,乍一看,栩栩如生。

「这是……」时锦高兴得语无伦次,「不是说这是点妆阁大师傅的封手之作吗?你怎么找到的?」

顾云深云淡风轻道:「我去拜访了大师傅,请他教我做的。」

他说的简单,可这支小小的玉簪做出来哪有那么容易。

时锦垂首看着,愈发爱不释手。

顾云深想起什么,又道:「今日我和陛下去查封武安侯府,他……」

顾云深何其敏锐,听到皇帝说「你有女儿,朕也有」的时候,结合此前种种,已经能将皇帝的心思猜个八|九分。

他知道时锦对皇帝有心结,想趁着这个机会宽一宽她的心。

时锦却截断他的话,道:「他若有苦衷,何须用旁人口来转述?」

顾云深顿了顿:「阿沅是怎么……」

「长思姐姐是他的人。」时锦轻描淡写道。

顾云深瞭然。

见时锦打定主意不想多听,他便也顺着她的意思,话音一转,道:「我前两日向陛下递了辞呈。」

「当真?」时锦一愣,猛地抬头,「怎么这么突然?」

顾云深轻笑着点头,温声道:「原本就是打算了结了武安侯之事后便不多留,如今时机正好。左右今后朝中已没我用武之地,是以便顺手递了辞呈上去。」

时锦喜不自胜:「那我是不是可以收拾行李啦?」

顾云深笑着颔首。

时锦兀自高兴了会儿,转而意识到什么,又紧张地问:「他会同意吗?」

脑海中浮现出皇帝看着枯枝感嘆的场景,顾云深眸色愈深,轻声道:「……陛下会同意的。」

皇宫。

大太监将已经批阅完的奏摺整理好,看了眼皇帝手边置放多时的奏摺,轻声询问:「陛下,最后这份奏摺,可是要挪到年后再阅?」

皇帝轻轻摇头:「你先下去吧。」

大太监「诺」了声,领着殿内的人轻手轻脚退下。

偌大的宫殿转眼间就只剩下了皇帝一个人。

空荡荡的,有些可怖。

皇帝捏着那份奏摺,沉默多时,才慢慢地将奏摺铺展开来。

里头洋洋洒洒一整篇,总结下来只有一句话:想要致仕,望陛下恩准。

皇帝的视线落在「致仕」二字上,看了许久。

才下定决心般闭了下眼,执起硃笔,蘸墨,落笔。

他批阅了多年的奏章。

却是第一次,在批阅的时候,手臂抖得写不成字。

他握着硃笔,一笔一画,写得分外认真。

纵是再不捨得,批语终究有写完的时候。

寥寥二字,却仿佛用尽了他的全身力气。

皇帝看着歪歪扭扭的准奏二字,手臂脱力,硃笔应声掉落。

这一年,他处理的最后一份奏摺,是将他的女儿再一次从身边送走。

离京那天是个难得的晴天。

太子在城门处为他们送行。他看了眼时锦,嘆道:「再过两日就是除夕,何不等过了年再走。」

时锦声音轻快道:「在上京过年还要去参加宫宴,着实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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