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移光笑了笑,道:“我觉得我不知道吧,嗯?豹奴哥哥?”
只听她简简单单一句话,宗祁便觉得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委委屈屈地说:“你说过的话,你不能不负责任,何况你还想叫我忘记,这怎么可以?”
他觉得苏移光真就是个小磨人精,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让他忘掉那些话呢?她是怎么说得出来的呢。
苏移光低着头想了一会,“那我还要负责任吗?”
“难道不应该负责任吗?”宗祁感觉自己气血上涌,声音颤抖到几乎不受自己的控制,他沉声问苏移光,“蛮蛮,难道你就这么打算直接让我忘掉吗,可那些话,明明就是你说的。”
他看着苏移光的目光,感觉自己有点难过,“你不能这样,蛮蛮。”
苏移光看着他微微泛红的眼眸,突然间也觉得自己似乎好像,是有那么点过分了。
她静静地看了宗祁许久,喟叹道:“好吧,是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说话的,你不用忘。”
“还有呢?”宗祁听了这话,却并没有放松片刻,还是盯着苏移光瞧,想要让她将话给说完全。
苏移光捏了捏指尖,一下子就懵了,还有?
还有什么?
她想了一会,才想明白宗祁说的还有是指什么,不禁哑然。可一想到自己刚才那宛如负心汉的发言,她又不敢继续像刚才那么说话,只能跟着宗祁的思绪往下说去:“嗯,好,我负责。”
宗祁的眼中一下子迸发出光亮来。
她很了解宗祁,知道他现在想听的就是这句话。
“我说完啦。”苏移光摊了摊手,“好了吗?”
宗祁却得寸进尺,“我觉得不够。”
苏移光睁大眼,“还要什么呀?我都说我......说我负责了,这还不够吗?”她很想将宗祁的脑袋打开,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这人简直没有一刻是满足的。
宗祁理直气壮道:“你刚才说的话,本来就是应该说的,你那日已经说过负责了,不过是在重复那天晚上的话罢了。”
“那...然后呢?”苏移光感觉自己猜不透宗祁在想些什么,遂虚心求教。
宗祁被她这一句反问给问懵住了,他想了一会,方道:“蛮蛮,你说过你喜欢我的。”
苏移光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好像是说过这句话。她又看了宗祁一眼,这人也确实有点招人喜欢。
“既如此。”宗祁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她:“那你嫁给我好不好?”
这一句话顿时在苏移光心中激起惊涛骇浪。
她从小到大都不缺乏追求者,无论什么地位的都有,但却是第一次被人直白的问出这句话来。回想起之前,也是第一次有人非要她说出喜欢的话,更是第一次有人敢叫她负责。
“蛮蛮,好不好?”宗祁的声音跟催命符一样在她耳畔响起。
苏移光怔怔地抬头看去,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好像从未真正看清楚过宗祁,一切对他的想象,掺杂了许多的道听途说。只有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他似乎才在她面前展露过一些她不曾听别人说起过的东西。
宗祁久久得不到她的回音,显然有点着急,他焦躁的声音再次响起:“蛮蛮,你要对我负责的,那日你口脂都蹭到我身上,若是传出去,我就没脸见人了。”
苏移光:“???”
不愧是你。
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一个男子说自己没脸见人?她抬头看了宗祁一眼,却只能从对方眼中看到真挚。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忍不住心软了一下,差点要开口说好。但这种事,她却又无法立刻答应下来。
“让我想想罢。”苏移光掐着自己的指尖,强迫自己镇定。
宗祁显然早已料到他会如此说,根本没有一点点的意外,也没有多的表情,他只是低头应下,“好。”
苏移光却颇有一点意外,按照宗祁以往的表现,他此刻不应该不依不饶才对嘛?她伸出手在宗祁眼前晃了晃,又捏了捏他的手,感觉应该是个真人。
“那...我先回去了?”宗祁反手握住苏移光作怪的那只手,低声问她。
苏移光挥挥手:“你赶紧回去吧,都这个时辰了。”
终于让她又说了一次负责的话,宗祁心情大好,跟她告别后,转身往出府的那条路走去。
刚一到魏国公府侧门外上马,李文便上前来,似乎是有要事奏禀的模样。
宗祁看了他一样,等一行人走了许久,离开了魏国公府门口那条街以后,他方才问道:“什么事?”
李文看了看四周,策马离他近了一点,皱眉道:“郎君,魏国公近日和族人联系密切,属下探查到,他似乎是想着明年春闱的时候,来一个榜下捉婿。苏家上上下下,已经在准备这件事了。”
宗祁猛地捏住了马鞭,“榜下捉婿?给谁捉?”
苏家人很少参与这种活动,榜下捉婿之人,这十来年间以豪绅和寒门为多,最主要的目的是想找个有潜力的女婿,一方提供钱财和势力,一方能让他们跻身士人阶层。但苏家本身就是老牌世家,婚姻往来都是有固定的人群,不必有此举动。
李文看了看他的神色,咳了一声:“苏相公的意思是,他想给苏十二娘找一个进士夫婿,他又怕自己一个人不够,所以去问了问苏家族人中其他有未婚配女儿的,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想法。”
宗祁突然觉得一阵眩晕,头疼不已。刚解决了一个事,怎么又来这个?
他握紧缰绳,沉声道:“我知道了。”
李文觑了觑他的面色,问道:“郎君,苏家上下现在想法一致,已经开始组建族人和侍从操练了,那你......?”人家要榜下捉婿,你打算怎么办呀?
别说进士科,宗祁连馆试和解试都没参加过,他侧首瞪了李文一眼,“闭嘴!”
他一路盘算着解决方法,一路策马往府中行去。刚一回府,还没来得及歇息,他便让人将考进士科要用到的东西都找了出来,打算好好看一看,再做打算。
李文看了一眼,好心提醒道:“郎君,这进士科,不仅要考经策,还要考诗赋啊。”尤其是前朝,进士一科完全是看诗赋水平。
宗祁被他给说得噎住,捏紧了手中的书册,遂转头,咬牙切齿的看着李文:“你赶紧闭嘴,不然我亲自撕了你的嘴。”
“郎君多看看也是好的,就算不去考,也能跟苏相公说话的时候,多展示展示嘛。”李文嘀咕了几句,赶紧跑远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宗祁觉得也颇有几分道理。
他就算不去考,那也能在和苏卓序说话的时候多展现这方面的才能,以此显示自己并不弱于中榜之人。
打定主意后,他干脆低头看向面前的书案,内心逐渐坚定下来。
在宗祁离开后,苏移光凝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便若无其事的收回了目光,转而进了院子里。
苏卓序还在厅中时不时喝两口酒,正在问苏峦的功课。他回来这些日子一直忙着,还没来得及关心关心他。
他觉得自己正是在跟还在拉近感情的时候,但苏峦脸上的表情已经快绷不住了,差点就要涕泗横流。眼见得苏移光进来,他如释重负一般的起身,唤了一声:“十二姊!”
他这一声,简直就跟见到了救命恩人的声调没什么两样,连苏卓序都好奇的看了他一眼,觉得十分奇怪。
苏移光神态自若的进去坐下,将今日的事跟苏卓序说了一遍,末了强调道:“布匹数量虽没变动,但品种却是天差地别的。原本是细锦居多,再有几样重锦。可阿九的嫁妆里面,变成了匣锦居多,细锦只有四匹。”
锦缎之中,重锦最为名贵,细锦次之。匣锦则不适合做衣衫,而是做装饰物为多。
苏卓序揉揉眉心,忘了继续跟苏峦“拉近感情”,点头道:“我知晓了。”他又坐了片刻,起身离开。
苏移光知道他定是去萱安堂了,也不管这个事,反倒是看向了旁边的苏峦,哼道:“怎么不说你逃课吃米线的事啊?”
“别呀!”苏峦一阵头疼,感觉自己恨不能跪下喊姐姐,“十二姊,上次咱们说好了,你不告诉阿爹的呀,难道你要反悔?”
苏移光哼了一声:“我就算反悔,你能把我怎么着?我帮你瞒着,你也没给我什么好处吧?”
苏峦急中生智,忙道:“你上次不是说酥月斋的糖好吃吗,我去给你买几罐子回来好不好?”
苏移光嗤笑:“我说小十四,你这意思是,我连几罐子糖都买不起了?何况我又不是不能自己出门,还用得着你啊?”
苏峦急忙否认:“自然不是,可是这是我的一片心意啊,十二姊,你就收下吧。你要是不收下我的这份心意,我真是寝食难安。”
盯着他看了一会,苏移光起身离开,苏峦差点就要追上去问她到底要不要。
“明日送到我院子里。”
听到这句话,苏峦总算是放下了心,这些日子提心吊胆的,他连觉都睡不好。
离开正院后,苏移光径直回了清徽院,一路上都在想着今日宗祁所说的话。
想着想着,她眼前不禁浮现出宗祁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庞来。宗祁一贯对她很好,可以说几乎是有求必应的地步。她说还想吃酥月斋的糖,他第二日便给她送几大罐子过来,她说想看焰火,他直接带她去揽月楼的后院放。
她想,或许,她也是喜欢宗祁的。
从小到大,她虽追求者不少,但却从未将那些人放在心上过。有的看得顺眼的还能做个普通朋友,见面时说两句话,看不顺眼的则直接不搭理。相比起来,宗祁或许可以说是个意外。
“娘子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承露见她进了院子,忙上前替她将褙子脱了,“可要洗漱?”
苏移光眨了眨眼,点头应下。
她进了屋子,看到那支累丝凤簪还在桌案上放着,虽有许多日子未戴过,但却一直放在这张妆台上。
这是他的簪子。
苏移光心里一阵恍惚。
对宗祁送她的东西,她虽有退回去不少,但似乎从内心里,却从未抗拒过。这簪子是那日不小心换错了的,但她却鬼使神差的,没有去跟宗祁说出真相,而是一直放在了自己的梳妆台上。
宗祁说他喜欢她。
那她或许,也是喜欢宗祁的吧?
苏移光不是很确定的想着这个事,眼中也现出了几分迷茫之色来。想着想着,又觉得宗祁真是烦人。
“把这个簪子收起来吧。”苏移光唤了侍女进来,拿着那个累丝金凤簪递给她。
侍女不敢多问,接过后,翻出装这个簪子的锦盒,小心翼翼地收了进去。
苏移光洗了个澡出来,感觉浑身舒适多了,夏日的烦躁感也一并散去不少,黄昏时宗祁在她面前叽叽歪歪的那一番话,也被她选择性的遗忘掉大半。
反正现在他也不再,不会不停地在她耳边叨叨什么要她负责的话,还是忘掉的好。
一群小丫鬟们在廊庑下聊天,脸上具带着笑,苏移光踏出浴房,一面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面好奇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见是她出来,几个小丫鬟都敛了敛笑,桑其上前说:“她们瞎聊呢,娘子不必管她们的。”等俩人往卧房走,快进去时,她才说:“刚才郎君去了萱安堂,出来之后,听说萱安堂砸了不少东西。”
苏移光顿了顿,挑眉道:“哦,是吗?”
“是呢。”桑其点了点头,皱着眉头说:“也不知道郎君进去说了什么,听人说太夫人脸色都变了,骂了许久,后来直接砸了些东西,听说还砸了个汝窑的鹅颈瓶。”
苏移光摇了摇头,无奈道:“那个鹅颈瓶我记得是祖父的东西吧。”想来她砸完就已经冷静下来了,毕竟按照她父亲的性子,若是再闹得过分些,指不定会让她赔那个瓶子。
太夫人最是爱财不过,怎么可能会愿意出这个钱。
“不必管那边,反正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苏移光淡声嘱咐了一句。
桑其急忙点头应下,萱安堂的事跟她们清徽院自然没关系,甚至他们清徽院和萱安堂的丫鬟们也都没什么来往,但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萱安堂有点什么事,不出两刻钟,整个公府都能知晓。
她们平时没事干的时候,听这些八卦的事情听得最为起劲。
回房后,苏移光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妆台,发现那支累丝凤簪虽然被收进锦盒里了,但那个锦盒却一直搁置在桌面上。
她掩下心头的异样,上前拿过锦盒,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后,放在了博古架上。
转身时,她忽而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差点摔倒。等定睛去看,才发现是几个空的糖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