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人的行军速度,看起来有些急切了。”
时光飞逝,转眼间便到了五月初八,距离左路周军起寨退离已经过去了将近两日。阳城方面每日都能得到来自各部斥候以及石抹奕风部的军报,经过在地图上的圈圈点点,萧可晋发现周人大有分作几部往南方撤去的意图,而先前对于周军的监控并不到位,导致似乎有两支小小的偏军不知去向。
但在第二日,遣往东部的斥候便传回了军报,言称东侧出现小股周人残兵,远远瞧着看不清内里具体情况,但观其移动方向和兵甲整齐度,应该属于兵败后才会出现的情况。这一发现让萧可晋直接兴奋了起来,但经历了上次战败的萧可晋自然是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的。
“何妨令斥候靠近看看,若是远瞧,怕中了周人诡计。”先前在萧可晋发火时被其人揪住领子的那个汉人兵官此时又出现在了议事的书房中,“若真个是战败的兵卒,也只能是周人的右路军了,是也不是?”
“还是要谨慎些……”萧可晋摆了摆手,“先前败了那一阵,看管不力,是不是漏了几支周人的偏军,约莫三四千人的样子?”
“是!”萧可晋左前方的一个契丹兵官出声道,“按周制,人数应是有三四千的,不过看丢了,也不知道走的是哪些,都去做什么了……”guxu.org 时光小说网
“这倒是个隐患的!”萧可晋压住了被风吹起的地图一角,“若是那些周军残兵都是偏军假扮的,那便是个天大的陷阱了不是?”
“周人想来谨慎,其军人数又多,若真个是要假扮其右路军残部,恐怕会在军中引起慌乱的。”那汉人兵官沉声道,“那个周人的副帅,唤作种蒙的,令全军起寨后撤,若真是佯败,其真正意图多半只能告知将官,而不能传到军中各处兵卒耳中。”
“倘若如此,则周军众兵此时心中不定便有些惊慌的。但前几日他们刚斩……士气正盛,二者相抵,那先前斥候所探听到的稳当起寨朝南行军,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今日在大帅处又见得这地图上的圈点,一日三报,周人的距离和行军却是愈发快速起来,周军兵卒必然是要感觉到的,再过几日恐怕便会生出些事端赖……果真如此的话,那周人应该是真的在后撤,其右路军恐怕真的败了!”
听了汉人兵官的这番话,萧可晋心中稍定,但随即便道:“若是大帅那里击败了岳承泽,必定要传消息与我,可为何如今都还没得到东边来的军报呢?”
“周人右路军卒甚众,名将云集,此番大帅将其击败,定是在追亡逐北,擒杀其众,抽不开手来的!”那汉人兵官恭敬道。
“那庞青云那里呢?”萧可晋转头看向了另一名汉军兵官,“冯成,你专责安抚义军诸事,庞青云那边为何到此时还未传来消息?”
“照旧来说,庞青云部当是三日左右来一报的。”冯成额头冷汗微微渗出,“但距离上次来报已经近五日之久……末将本想遣斥候去探,但人手不足,故没有……”
“大帅!”见萧可晋面带愠色,马上就要骂出声来,最先的那个汉人兵官出声道,“若是庞将军败了,五万人怎么着也得出来个两三千不是?彼处距离不远,若是日行四五十里,不日间便能到达……若是胜了,那估摸着是在追逐分赃了,匪兵嘛,大帅也是知道的,向来没什么军纪可言……”
全然不知南岭匪兵已经教一把大火烧了个七荤八素的萧可晋竟然微微颔首表示同意,而此事便这么一下揭过去了,令有心想要多说两句但又担心被责罚的冯成只好闭口不言。
时间匆然而逝,到了当晚最新的军报传回后,终于下定决心的萧可晋将白日议事众人又重新召来,让来回奔波的诸将颇有些无语。
“周人半日间行了这么多!”萧可晋一时组织不起语言,只得将手中没沾墨的笔在地图上划了条线,以示周军移动的距离,“真的是越来越快了……方才东侧斥候陆续来报,言称残兵多为十余人至数十人一股,其众间距不过百十步,衣甲不整,行动缓慢,几乎确认是残兵无疑!”
“那大帅的意思是要追击了吗?”陈圭,也就是白日开口帮冯成说话的那名汉军兵官,同时也是先前横望一战中领着汉军提前脱离战场的那人,此时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陈圭自横望撤离后,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了萧可晋部,但却并未将横望的过失尽数推到这位契丹副帅的兄弟身上,而是多数自己揽下,让回来后本想发飙的萧可达有些无从下手。而其人受了责罚,降了官阶和军衔,继续留用于萧可晋麾下,倒也没再发生什么。
“必然追击!”萧可晋有些激动,但在下属面前又要竭力保持自己的形象,“或可叫做赶杀!种蒙起初起寨行军,较为缓慢,不过是为了扰乱视听,好教咱们以为他们只是打算后撤驻扎……却不想是要撤回中原!”
“传本帅令,阳城留驻军两千,由完颜里布大人带领,余众皆随本帅出城,杀将过去,尽诛周人!”
萧可晋的这道军令除了说要出城赶杀之外,也并无再说各部如何配置、如何调配,往哪儿打、该怎么打,遇到周军将领后改如何处置……一句未提,在下了个大略般的帅令后便将众人赶出去各自执行去了,只留其人在书房中咆哮不止,俨然是感伤兄弟之死和大仇即将得报的情绪混杂作一处,有些难以抑制自己了。
五月初九,就在萧可晋命令下达后的第二日早晨,得到出战安排的金军早早用完了干粮,整装待发,呼声震天,显然是先前的大败和萧可达战死让这群天生就带有好战属性的大汉心中憋了一股火气,正要借这次机会好好散发出来的!
“大帅此行千万小心!”
在城门处送别的完颜里布眉头微皱,有些担忧地冲萧可晋说道:“周人退未必是退,东侧败军也未必是败军,大帅匆匆下令,会不会操之过急了?”
“这有何急,又有何匆匆的呢?”萧可晋笑道,“便真个是操之过急,难道还能收回来吗?完颜大人难道不见,诸位勇士豪气冲天,眼中除了周人之外已经别无他物了吗?”
“是这个道理……”完颜里布有些无奈,但很快又调整了情绪回来,“那某只能祝愿大帅旗开得胜,先前周人不过是耍了花招,胜之不武。如今大帅赶杀其众,必能大胜而归!”
“完颜大人也当好好守着这座大城,待本帅拎着那种蒙的脑袋回来,赠与你做个装酒的壶子!”萧可晋大力地拍了拍完颜里布的肩膀,硬是将身子有些虚的后者拍矮了半个头下去。
其人见状大笑不止,也不再说话,转身上马,挥刀呼喝,引得遍野数万金军杂声高呼必胜,也让驻足的完颜里布失色之余有些心安。
旁的不说,便是这份气势就是南人难以相较的。至于之前那次周军齐声高吼嘛……意外,意外罢了!
目送萧可晋部远远离去,逐渐只剩下一条与地平线相仿的黑线后,完颜里布才摇了摇扇子,返身走回城中。
而其人有个特殊的爱好,就是每当出入城门时,逢有白日百姓聚集观看,则必定不肯骑马也不肯坐轿,而是要在只有几个仆从的跟随下步行回府,以显示其人的简朴作风。
而今日这般浩大的声势自然是引来了不少平民的驻足,完颜里布见状,便将跪在地上充作上马脚垫的侍从扶起,替其掸去身上尘土,好言抚慰。后者知其用意,也努力做感动状,竟也挤出了几滴眼泪来。
好大个汉子,面部狰狞难言,教旁人看了心中都有些恶寒不已。
而完颜里布作秀完毕后也不去理会众人投射来的各样目光,便在仆从们的拥护下慢慢朝府邸移动,压根没发现人群中朝自己这方向投射来狠厉目光的几个大汉。其众或为货郎,或为车夫,或为樵工,是怎么都不该露出这样的眼光的……
不提萧可晋信心满满地率部出击,且看表面后撤、其实已经暗暗设下埋伏的彼处周军……
其众甚至已经在行军过程中逐渐准备好了一个口子,为即将到来的金军留下了一个致命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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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蒙施计,佯败而走,其部又敞一口以待金军。及金军入彀,聚而歼之,乃大胜。——《周史·列传第一百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