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绍棠这一次可以休息两天,林姝就和姥娘大姐包饺子,晌午把二姐接过来顺便把大姐夫也叫回来吃饺子。
今儿陆平几个学生也休息,都在家里围着三叔转。
夏天热雨水多,家里屋顶瓦片难免有漏雨的,陆绍棠就先领着男孩子们把屋顶修一修。
屋顶上的瓦片,即便年年修也总有破裂或者松动,这倒不是人为,大风、冰冻、冰雹等都可以让瓦片松动或者破裂,再有风吹鸟衔的种子,落在屋顶也会长草,草根会将瓦片撑开漏雨,所以每年都得修缮一番。
陆绍棠动作快,在屋顶上如履平地,看得陆平几个跃跃欲试。
陆绍棠让陆平上来寻找破碎松动的瓦片,让侯博和陆安在下面帮忙往上扔瓦片。
他则顺便把李婶儿家和陆绍材家的屋顶也检查一下。
陆平竟然在顶上找到一窝麻雀蛋,那窝躲在烟囱和其他瓦片之间,下面根本看不见,但是鸟窝会把瓦片拱起来,导致烟囱那边漏水,不好烧。
他让侯博和陆安用杆子挑了个带绳索的筐子给他,他连窝带蛋给送下去。
这下甜甜几个可来劲了,纷纷要孵鸟蛋。
家里天天吃鸡蛋,他们已经不馋啦,根本不想把小麻雀蛋吃掉。
盼盼跑去跟林姝几个显摆,“瞧,我大哥从烟囱里掏出来的。”
方姥娘捏着眼镜瞅了瞅,“哎呀,怪不得这两天烧火总是倒烟呐,呛我一鼻子灰,合着是它们捣鬼呢。”
自己屋顶年年检查,破损处不多,李婶儿家有点严重,不只是需要换瓦片,还得活黄泥巴呢。
陆绍材家更懒,屋脊上都长了老高的茅草也不收拾。
其实每次下雨都漏水,就得拿盆和桶接着,说雨停就上去修修,结果陆绍材懒,陆长福也没多勤快,等天晴以后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的又拖到下一次漏雨。
正忙着,外面传来吉普车的声音。
盼盼:“二姨夫来了!”
几个孩子也不帮陆安和泥了,飞一样冲出去。
果然是姜卫东过来,这一次他不是自己来的,还有姜老太呢。
姜老太大包小裹的弄来一堆,笑哈哈的满脸褶子都在彰显她的高兴和舒心。
“哎呀,甜甜盼盼侯伟,快,帮奶奶把东西扛进去。”
林姝和方荻花迎出来。
姜卫东常来,像自家人一样熟悉,都不用寒暄的,特别自在。
姜大娘也来过几次,不陌生。
她对方荻花跟林姝道:“夏夏月份大了,我寻思她上班太累,我搁家也没意思,不如去青县陪她住俩月,等最后一个月要生了就直接去家去。”
青县各地通电还没完成呢,陆家庄大队是最早一批,不过电工培训却是一直都有,已经毕业的电工也要定期去培训。
林夏其实才六个月,可姜老太在家无聊,宁愿去陪儿媳妇也不要和大儿子一起。
甜:“姜奶奶,等小弟弟小妹妹出生以后你带来我们家呗,我们可以和你一起带。”
她玩过快快小表弟以后,就可喜欢软软嫩嫩的小孩子了。
原本她也觉得宝儿好玩,但是宝儿现在大了,就没那么好玩儿了。
她还想让娘生个小弟弟小妹妹给她玩儿呢,但是娘拒绝了。
哎,她只能盯着二姨啦。
姜老太被她逗得乐哈哈的,进了屋,一边和方荻花寒暄就洗手帮忙包饺子。
既然姜卫东来了,陆绍棠就不用去接林夏,直接去接侯建文就行。
方荻花:“去林家屯给亲家接来吃顿饭,热闹热闹。”
不过只能接林母和宝儿,林父、林跃和陆大嫂一样,耕地的时候各大队轮流派饭,都不回家。
陆绍棠自然答应。
姜卫东这一次给林姝带了一样特别的礼物,一把电吹风。
冬天时候林姝就想要把电吹风,没有电吹风洗头不方便,别说晚上不行,就白天都不容易干。
在祁州她去理发铺看过,那里倒是有电吹风,但是人家不卖给个人。
陆绍棠倒是能托人买到,可她觉得就一把电吹风而已让他欠人情不值当,毕竟他工作特殊。
她就和姜卫东跟二姐说了。
姜卫东他们轧钢厂和很多制造厂都有业务往来,托人从沪市那边家电工厂捎两把电吹风来还是可以的。
他叮嘱道:“我检查过,总体是安全的,但是金属壳容易漏电,使用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
一听漏电,姜老太立刻道:“漏电不安全的玩意儿你拿来干啥?可别给孩子用,更别给夏夏用。”
林姝检查一下,那还真是,怪不得这时候电吹风没普及家用呢。
放在家里,老人孩子的如果不注意,那真容易漏电。
她们继续包饺子,姜卫东就去接林夏,陆绍棠也带着孩子们去接林父林母。
方姥娘让侯莹烧火,先煮一锅出来,给林家父子、陆大嫂他们送去。
等晌午饭点的时候,姜卫东拉着林夏回来,陆绍棠也把林母和宝儿接过来,侯建文是骑车回来的。
侯建文现在整天带着技术组在乡下串游,晒得皮肤深了三个色号,衣服也不像以前那么讲究,裤腿一条挽到小腿上,一条散着满是泥浆子,也不穿皮鞋布鞋了,夏天都是草鞋甚至赤着脚,瞅着像个地道的农民。
不过他那副玳瑁眼镜,以及眼中闪耀着的智慧乐观的光芒,又让别人一眼就看出他还是个知识分子。
方荻花已经捞了饺子,给上工的许二柱、邱进财等人一人分一碗,让他们端回去给家里孩子老人都尝尝。
虽然不好意思,可难得吃顿饺子,他们也没拒绝端着回家了。
夏天菜多,不拘什么蔬菜,加上一点猪油和油滋啦就很香,更何况林姝还加了海米、虾皮、鸡蛋。
好几种馅儿呢,韭菜鸡蛋的,瓠子虾皮的,豆角油滋啦的,
萝卜海米的……
反正人多么,做起来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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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吃饺子,蒜泥儿都归盼盼几个孩子砸,他们怕不够,砸了足足一大碗呢,不但倒了酱油,还很大方地滴了几滴香油,烂烂的蒜泥带着香味儿。
几个崽儿跟服务员一样殷勤地劝人多吃蒜,“这可是我们砸的呢,可香啦。”
盼盼给林母盛一大勺子,吓得林母赶紧和方荻花、林大姐分。
陆老爹瞅着几个孩子都往饺子里灌蒜泥儿,哎哟一声,赶紧道:“别这么吃,仔细辣得胃疼。”
姜老太也道:“对,饺子蘸蒜泥是香,那也不能多吃,给胃辣坏就不好啦。”
林姝还调了辣椒料汁,陆绍棠更喜欢吃辣椒料碟,不过不能告诉崽儿,只说自己都爱吃。
果然,侯伟辣得小脸都皱起来,张着嘴伸着舌头斯哈,“好辣!”
林姝赶紧让他吃个红糖馅儿的。
为了照顾孩子的口味,他们包了一些红糖馅儿和芝麻馅儿呢。
宝儿就只挑芝麻馅儿的吃,吃得小嘴黑乎乎的,然后朝着大家笑。
“妈呀,你要吓死我了!”盼盼把他碗里的芝麻饺子抢走,嘿嘿,自己吃了吓唬别人,自己看不到。
宝儿愣愣地看着空了的碗,有点懵,我的饺子呢?
侯莹立刻给他夹几个红糖的,“快吃吧。”
吃完饺子,大家还能坐一起闲聊会儿。
林姝就把电吹风拿出来,跟大姐夫和二姐夫说说,“能不能改成塑料壳啊?塑料壳绝缘,更安全,最好能调节功率档位,有高低档,这样不同需求更方便。”
她不懂机械和电力学,但是科技不就是为人服务的么?消费者提出要求,技术人员就去研究改进呗。
姜卫东:“这个肯定可以做到,就是得塑料厂配合。”
侯建文:“主要是模具。”
姜卫东:“塑料模具还是容易一些的,回头我去机械厂给他们提提建议,如果能把外壳做成绝缘的塑料壳子,提高生产效率,那电吹风的销量就会大增。”
不说乡下,单就大城市的双职工家庭肯定会抢着购买。
到时候保不齐家家都要配置。
这么一想,这可是好大的销量呢。
第二日等姜卫东把媳妇儿和老娘送去青县,再回来把各单位定的卫生香、蚊香给带回去,另外还有一盒子高档香。
当然少不了两篓子鸡蛋和二十只肉兔。
如今除了轧钢厂,其他兄弟单位也管姜卫东买兔子,让他给带。
每次林姝给二姐夫装兔子都要感慨一下,原本她是想养兔子剪兔毛的,结果最后主要用途是吃肉了。
现在野草和蔬菜长得茂盛,各家都不缺青料,紧着生兔子,养大就能卖肉换钱。
那些开春儿狠心多抱了几窝兔子的社员,这会儿正好出栏,除了交给大队和陆家的抽成自家一只至少赚三块钱。
这么一年下来,只
卖兔子也能赚个大几十甚至百来块!!!
以前不敢想,现在一算真是喜人,关键养兔子不消耗劳动力啊,老人孩子就能喂了。
给大队的抽成是必须的,如果没有大队允许,那就是投机倒把。
给陆家抽成也是必须的,兔子是林姝带人张罗的,还是她帮忙卖的,要是他们自己去卖,浪费时间不说,也不一定好卖,万一被抓投机倒把不划算。其实即便改开以后大家能自己卖兔子,要想大批量卖出去还得卖给批发商,不可能自己一只只去城里卖。
一只兔子大队抽三毛,林姝抽七毛,她和二姐对半分。
二姐夫不要,她自然就给二姐。
另外姜卫东他们弄去的兔皮如果厂里不要,还会拿回来给她。
销制一下可以做衣服褥子的。
因为陆家庄的带动,其他生产队不少妇女心思活动,也来陆家买小兔子。
林姝跟大队说好,兔子多了不好卖,价格自然就会低,让他们都心里有数,别到时候价格低一些不高兴说闲话。
至于养殖户多了兔子如何销售问题,林姝也想好了。
一部分当大队任务卖给供销社,这样能抵公粮任务。
一部分就让二姐夫往市里带。
大部分呢就让陆大哥带着人往他打开的市场销售,那些买他们家卫生香的厂子也问他大队有什么土特产,比如鸡鸭、蛋、奶、猪之类的。
这时候人们对肉的渴望是很强烈的,只要有肉就不怕卖不掉。
所以随着养殖户越多陆大哥就越忙,地位也越重要,现在谁见了他不尊称一声“陆经理,回来啦?”“陆经理,又发货呐?”
总之陆大哥就是社员们的活财神啊,能不好好捧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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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社员们种完玉米,地里活儿又暂时轻松一些。
这个轻松是相对的,比起春种、麦收夏种、秋收秋种来说,现在只需要锄地、捉虫、侍弄棉花、高粱等庄稼植株,另外就是要挖淤泥、铲草沤肥。
而此时春天种下的黄麻也开始第一波收割,要在数日内将麻皮剥下,泡水沤过然后去掉胶质保留麻纤维。
麻纤维晾干打捆就可以出售给供销社交任务。
黄麻、苎麻、红麻经济价值都很大,供销社作为连接城乡的经济纽带,也会给各大队下达一些副业任务,如果有额外的产品卖给供销社也可以抵扣公粮任务,能兑换化肥、农药以及布票等。
而这个季节也是孩子们拿着镰刀去割苎麻黄麻叶子、花儿回来喂猪的时节。
能用野菜喂猪自然更好,这样可以省下粗粮和饲料,留着冬天喂猪或者兔子。
就在大人孩子都忙碌的时候陆老爹接到了市委、县委卫生部门下发给各公社的通知——去市里进行优生优育培训。
傍晚,陆老爹拿着通知回家找林姝商量。
在陆老爹和方荻花看来,偷偷跟着马老师学习的三儿媳比大部分人都有文化,他
觉得公社妇女主任和卫生院都说不明白,他得问问三儿媳。
林姝正和林大姐、方姥娘忙着做泡菜、酱菜、腌菜,家里的菜畦硕果累累,每天的菜根本吃不完,林姝还让侯博和陆安几个给大队知青点些,照顾一下城里来的学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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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公爹找她,她就洗洗手进了堂屋,喝杯金银花茶水,“爹,怎么了?”
陆老爹就把通知给她看,“你瞅瞅,公社咋说计划生育呢?”
“计划生育?”林姝前世对此也有一些了解,主要是听奶奶、妈妈等长辈说起,另外从网络也了解一些信息。
计划生育从建国后就开始提,70年以后在首都等大城市试点推行,不过还没有定为国策也不强制,只是倡导。
最初说的是“一个不少,两个正好,三个多了”,尤其双职工家庭为了更好的工作学习不适合养太多孩子,一般两个就够了。
后来就是“少生孩子多种树”,提倡晚生、少生、优生,“一对夫妻一个宝儿”,再到后来基本就是强制计划生育,有些地方工作人员甚至太过冒进,为了数据和业绩打出“一人超生,全村结扎”的口号,成为后世不了解情况的年轻人的笑谈。
经历过口罩期的林姝深有体会,政策是死的,但人是活的,基层干部怎么执行政策才是最关键的。
有些干部人性化,以人为本,有些则以政绩为本,执法手段暴烈野蛮,既伤害政府公信力又伤害百姓感情。
她看了看陆老爹拿回来的通知单,上面没提计划生育,说的是优生优育,要赤脚大夫、妇女主任先行学习,回来宣传推广避孕措施以及晚生、优生、少生政策。
林姝:“爹,那你就去培训呗。我看咱大队也的确需要宣传一下了,就像邱进田家,他媳妇儿生了八个了吧?这最小的才半岁,要是不避孕过俩月又怀上。他家本来就困难,欠生产队的工分越来越多,这样下去他几个孩子陆续长大,又要娶媳妇儿成家,猴年马月也还不上大队欠款。”
她给陆老爹提议,让他先不要提计划生育之类的说法,免得社员们没文化不了解,曲解以后会造成恐慌。
从优生优育的角度来宣传,本着为困难户解决问题的原则,提倡那些生活困难、夫妻一方身体不健康的家庭少生、晚生。
家庭困难,太多孩子养不起,就会越发贫困。
身体不好,生出来的孩子有问题,也不能很好地上工赚口粮养家,家庭也会随之困难起来。
至于如何少生、优生,那肯定就涉及了避孕问题。
陆老爹点头,“谁不说呢?我老早就跟邱二婆子说了,她压根儿不当回事,说能生是福,别人家想那么多还捞不着呢。”
第二天陆老爹就和其他大队赤脚大夫、妇女主任一起去市里学习。
陆家庄大队自从王利娟卸任后一直没选妇女主任,不是大队不选,是选不出合适的。
这些妇女太难管,谁上任也不服气、不听,大队干脆不选。
原本支
书让林姝当妇女主任,觉得她当别人肯定服气?_[(,林姝却不肯,觉得当了妇女主任不自由,且吃力不讨好,她才不当呢。
一星期之后,陆老爹带着一堆宣传资料回来。
宣传挂画、海报、宣传标语、宣传册子,一式三份,到时候陆老爹保存一份,医务室贴一份,大队部布告栏贴一份。
培训课上也讲了几种避孕的方法:避孕套、妇女上环,如果已经有几个孩子不想继续生育的话那就结扎,男人和女人都可以结扎。
当然还有一种避孕药,不过那个很贵农村基本没提。
宣传方法就得大队自己刷标语或者开会宣传。
陆老爹寻思应该不是难事儿,毕竟电工宣传可有效果呢,至今得空社员们还想让电工表演表演节目,宣传一下用电安全呢。
事实证明,宣讲优生优育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一连几天,不管大队办公室还是医务室宣讲,都没什么人捧场。
不是没人,是没有目标宣讲人群,比如20-35之间的育龄妇女和男人都借口忙,不去,去的都是一些超过四十,甚至五六十岁的婆子,他们是去看热闹的。
主要是乡下人没那么开放。
别看不少婆娘扎堆就嘀咕谁和谁被窝那点事儿,可你要让她们去听正儿八经的卫生健康宣传知识,那她们可害臊呢。
之前的夫妻X生活卫生健康知识就没宣讲成功,最后成了他们互相打趣的暗号。
现在优生优育避孕宣传也是那个结局,工作进展不下去。
反正百分之九十五的家庭没当回事,极少数上心的也不敢光明正大地去问,都得悄悄了解。
要是让谁知道邻居去医务室买避孕套?
那一会儿就给你宣传得满大队都知道,见了面就得笑话揶揄几句,不臊死个把人不算完。
陆老爹奔着负责的原则,还去公社取经,问问其他大队,结果别的大队还不如他呢。
他好歹在大队还有点威信,除了凑热闹摆龙门阵的老头子老婆子多少来几个年轻人捧场。
其他大队据说不但年轻人不听,那些挑事儿的老婆子老头子还吵吵嚷嚷地说赤脚大夫公开耍流氓、不正经,把宣传画都撕了,还把赤脚大夫骂一顿。
尤其那些年轻脸皮嫩的男大夫女大夫,被老婆子老头子好一个臊,搞得有人都不想干了。
陆老爹自从当了赤脚大夫以后,专心钻研医术,针灸手法都熟练得一匹,几个药方膏方也配得相当熟练,在病人里口碑甚好,可以说顺风顺水的。
现在遭遇了职业生涯的滑铁卢,有点被打击到,回家都不钻研医书了,就纠结这些人咋不好好听他宣传呢?
他明明是为大家好呀。
方荻花见老头子怏怏不乐,“你甭犯愁,我出去给你吆喝吆喝,至少给你码三五十人去听课。”
陆老爹叹口气,“算了,强扭的瓜不甜。”
其实看在陆家的份上,如果吆喝必须
全大队都去听课,那社员们也给面子的。
不说别的,卖兔子的就得抢着去,可去不代表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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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也不好强迫人家。
林姝也安慰他,“爹,这事儿不能着急,就得润物细无声,一点点的让大家接受,毕竟他们现在连避孕是什么都不知道呢,再说结扎,他们更无法接受,慢慢来。”
陆老爹觉得也只能如此,他主要是大夫,不能为此耽误给病人看病,宣传的事儿交给支书和大队长吧。
转眼又过了十来天。
家里自己种的青蒜成了,林姝还攒了几斤糖,打算拿出两斤糖来腌糖蒜,糖醋料汁也不浪费,可以一直腌呢。
方姥娘戴着眼镜,腰挎匣子,帮忙抠蒜,“绍棠可爱吃这口了,以前家里有糖我腌过一坛子,他就拿了当零嘴吃,后来这糖不好弄也腌不上了。”
林大姐特意叮嘱几个孩子可不许出去显摆,人家孩子吃块糖还费劲巴拉的呢,他们在家里腌糖蒜。那糖醋汁酸酸甜甜的,别说腌蒜头,你就腌啥能不好吃吧?
盼盼甜甜和侯伟几个正在劈菜叶子呢,盼盼和侯伟是劳力,甜甜是指挥。
她戴着侯莹学着编的麦草遮阳帽,上面还装点着各色鲜花,穿着秀秀姐做的白色细棉布连衣裙,赤着脚,正卖力地指挥呢,“盼盼你把最外面的老菜帮子拿去喂猪,侯伟你把里面那层稍微嫩的拿去喂兔兔,最嫩的菜心就留下我们吃啦。”
说着说着,侯伟来了一句,“咱们兔兔是不是也要优生优育呀?要给它们戴套套吗?”
盼盼:“不行,得上环结扎。”
甜甜:“人是上环结扎,动物就是劁猪骟羊,叫法不一样的。”
林姝几个大人听见,顿时一头黑线。
关于宣传避孕、优生优育这事儿,年轻妇女们害臊,遮遮掩掩地表面都不去了解这个,一些年纪大不能生育的老婆子老头子反而热衷打听,再就是啥也不懂的小孩子听了当热闹讲。
盼盼甜甜和侯伟这么大的孩子,正是求知欲旺盛又没多少成年人羞耻感的年纪,对什么都一知半解,什么都敢说。
他们听娘和大姨说计划生育的事儿,看爷爷医务室挂的挂画,那字面意思可知道了呢。
家里的鸡鸭兔子,都被他们问候过优生优育,盼盼和侯伟甚至主动去关心二伯,问问他是不是早就优生优育了,否则怎么只有翠翠姐一个孩子?
这给陆二哥臊得呀,每天躲在制香室,都不敢跟他们打照面儿。
林姝原本还想给孩子们说说,别把这些挂在嘴上,但是一想医务室和妇女主任不是正在宣传吗?如果她都怕孩子说,那还怎么宣传?
再说过两年计划生育正式在农村推行,满大街都是计划生育标语,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所以她也没约束孩子们。
正忙着陆合欢抱着快快领着许小悠过来,孩子们立刻跑过去玩小弟弟了。
许小悠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连衣裙,也是陆秀秀
给做的,颜色是她自己挑的,因为她要干活儿,白色的不耐脏。
陆合欢的儿子已经三个多月,这会儿正是好玩儿的时候,白白嫩嫩的,一双乌溜溜的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见什么都好奇。
之前甜甜几个总去帮许小悠照顾他,他对哥哥姐姐们很有印象,一来就伸着肉乎乎的胳膊咿咿呀呀地叫唤。
陆合欢把孩子放在堂屋的大蒲团上,孩子现在刚会翻身还不会爬,也不用担心他受伤。
许小悠是个闲不住的,顺手就帮忙摘蒜头,又跟盼盼几个聊晚上找知了猴儿的事儿,还要聊一下最近看的小人书的感想。
陆合欢凑到林姝跟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林姝瞥了她一眼,“有话就说。”
陆合欢脸红了,小声问道:“三嫂,你……”
林姝:“啧~”
陆合欢支支吾吾的,最后问林姝和陆绍棠是怎么避孕的。
她发现孩子再可爱一个也足够,多了烦,影响她创作。
林姝:“爹那里不是都宣传了吗?”
陆合欢忸忸怩怩的,揪着自己衣角,小声道:“我从医务室买了避孕套,诗华不肯戴。”
林姝:“……”
许诗华不肯戴,管我屁事儿啊。
陆合欢却一副三嫂你是我知心闺蜜的架势,缠着林姝问她和陆绍棠是怎么避孕的,这么久没生小孩肯定有什么办法吧?
林姝盯着陆合欢,想到公爹的宣传工作没有进展,不如拿许诗华开刀?
不爱戴套?
那就挨刀好了!
她摁下心头的一点内疚,许诗华都三个孩子了,陆合欢也不愿意生,不响应国家政策怎么行?
她立刻一本正经道:“我们响应国家优生优育政策,你三哥是国家干部,结扎了。”
陆合欢瞪圆了眼睛,“啊?真的?”
林姝瞪了她一眼,“你小点声。咋了,不行?你让许诗华去结扎,这是最简单最省事省钱的,也不用遭罪。”
陆合欢试探道:“不是你上环了?”
她也看了宣传画,现在除了避孕套还能妇女上环、吃药、结扎,不过吃药太贵,结扎要开刀,看着很吓人,她害怕。
她寻思林姝肯定上环了,想问问上环什么感觉,疼不疼,影不影响夫妻生活。
林姝:“上环不健康,会腰酸腰疼,还会流血,到时候取也不好取,保不齐长肉里呢。”
前世她奶和妈妈都说过上环带来的不方便,特意上网查过资料,计划生育的时候很多妇女上环,最后不少环生锈、腐烂、长在肉里导致直接切除的。
瞅着触目惊心。
反正能不能上环就别上环了,这时候避孕环材料不行。
陆合欢张着嘴巴,被吓到了,这么说上环不好?那怎么办?
她不想再怀孕,怕怀孕就让许诗华戴套,可他拒绝了。
她就说别人都能戴套,凭啥他不戴?
他却说别的男人也不可能戴,都是妇女上环。
他断定林姝和陆绍棠肯定是林姝上环的,陆绍棠那种霸道的男人不可能戴套。
林姝一口咬定陆绍棠结扎了,女的不管上环、吃药还是结扎都伤身体,男的没事儿,没看陆绍棠活蹦乱跳的吗?
她瞥了陆合欢一眼,“怎么,你三哥都能结扎,他许诗华还是什么珍稀保护动物不能结扎?”
陆合欢将信将疑。
林大姐正在摘扁豆丝呢,闻言憋着笑道:“对呀,我家你大姐夫也结扎了,我们已经有三个孩子不想再生了,你家大哥抽空也要去结扎呢。”
乡下人是没有避孕概念的,怀了就生,但是城里人住房紧张、养孩子成本大,其实在宣传计划生育之前不少人就有避孕的概念。
城乡观念差距,现在可不止三十年。
陆合欢瞪圆了眼睛,真的假的?她咋不信呢?
那要是这样,她也回去让许诗华结扎。
林姝:“没事的,怕县医院不安全就去市里或者祁州,大医院很简单的。”
陆合欢往心里去了。
她又拿了几篇文章让林姝帮她润色修改。
林姝:“你不是有薛寒山帮忙吗?”
自打知道陆合欢跟薛寒山是笔友,她就觉得陆合欢这人眼神不好。
薛寒山以前跟陆合欢通信不多,基本都是陆合欢写信给他,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通信多起来,俩人倒是跟密友一样。
陆合欢每次收到信都跑来跟林姝分享,觉得林姝也认识薛寒山,肯定欣赏他的才华呀,再说她不是还帮薛寒山给自己捎书了吗?
薛寒山信里还夸三嫂钟灵毓秀呢,他对三嫂评价那么高,那肯定是关系不错咯?
但是林姝每次听她提薛寒山,言辞诸多讥讽,这让陆合欢挺不满的。
三嫂咋这样呢?
人家薛寒山不但有才华,人长得又好,为人还平易近人。
陆合欢:“他前阵子骑车受伤了,手腕挫伤不能写信。”她一副心疼的样子,“三嫂,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探望一下她?”
林姝看二傻子一样看着陆合欢,“你写信关心一下不就行了?”
陆合欢:“可是别人都上门探望呢。以前许诗华生病,也有笔友过来探望他。”
林姝:“哦,那个白裙子是吧?她现在还来吗?”
陆合欢:“偶尔来。”
她觉得自己可以陪许诗华去祁州结扎,再一起去探望薛寒山,这真是个好主意呢。
林姝看着她,可能天生快乐的人脑回路和普通人不一样吧,她永远都想让自己开心快乐的一面,不会想不好的。
不过陆合欢每次说起薛寒山都一副双眼冒光的模样,很容易让人误会她是不是喜欢对方。
当然她的确是喜欢,至于是单纯喜欢文采还是连人也喜欢,那谁知道?
毕竟爱情也是喜欢的一种。
多少人崇拜着崇拜着最后就……在一起了呢。
林姝倒也不干涉陆合欢,毕竟许诗华和女笔友散步聊天的时候陆合欢好像也不嫉妒,那她拜访男笔友,可能许诗华也无所谓吧。
人家夫妻的事儿,咱不掺和。
陆合欢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来,那是本16开的中篇杂志,林姝帮薛寒山带给她的那本。她在书里夹了不少纸张,都是自己写的文字,还有记下来的灵感。
她抽了几页给林姝看。
林姝就一边掰包菜一边歪头给陆合欢看文章。
陆合欢的透着一股矫情造作的味道,但是林姝也不会说不好,这是她的风格,不管什么风格都有受众群。
她提了几个语法以及用词不当的问题,又给陆合欢说了一下人物性格、动机之类的知识。
“每个人的行为都是由他的性格驱动的,而一个人的性格转变是有很多因素的,不会无缘无故随意改变。”
“你写的这个寡妇,她以前很要面子谨守妇道,怎么突然就和人偷情?你要是有悬念后面揭晓可以,没有悬念就得让读者知道她的转变过程。”
陆合欢答应着,又开始快速记录,“三嫂,我发现你总能说出不一样的东西,这些诗华和薛寒山都没给我讲过。你真厉害,以前真是我……眼拙了。”
林姝瞥了她一眼,你那叫眼拙?你是眼瘸好吧?
许诗华和薛寒山为什么不给你说,因为他们认定你不行,一个嫌弃你一个逗你玩儿。
她想让林姝多给她讲点,林姝却不肯。
一点你还没吃透呢,讲多了有什么用?
陆合欢见林姝不肯多说,知道问也没用,就继续翻找自己写的诗歌。
林姝瞥了她一眼,“这书你不得还给人家吗?”
陆合欢笑道:“薛寒山说既然我那么喜欢,送给我了。”
林姝:“……”
当初薛寒山还说是图书馆借的呢,噫~~
这时候书里飘出一张纸,林姝随意看了眼是张巴掌大的没完成的肖像画。
陆合欢赶紧去捡,却被跑过来的盼盼一把捡起来。
盼盼:“哇喔,小姑,这是你画的我娘吗?”
上面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妩媚清绝仿佛会说话。
陆合欢一怔,脸色一变,“你娘?”
盼盼:“对呀,这不是我娘的眼睛吗?”
他把纸对着林姝,“娘,你看!”
林姝歪头瞅了一眼,“你什么时候学画画了?”
陆合欢脸色不大好,张了张嘴,这画是夹在书里的,她本以为是薛寒山画得她呢,毕竟她的眼睛也很好看啊。
当时她拿到书看到画的时候还心跳加速非常不好意思,怕三嫂知道呢,结果三嫂压根就没翻看那本书,表示没兴趣。
难道薛寒山画的是三嫂?
几个孩子都跑过来,纷纷哇哇地夸赞陆合欢画得好。
甜甜:“小姑,你给我也画一个呗。”
孩子们纷纷要陆合欢帮忙画。
许小悠看了陆合欢一眼,娘只会画简单的花样,这不是她画的。
不过她也没说破。
陆合欢被孩子们架起来,又不知道怎么说,只好胡乱答应下来。
难不成她还得偷偷学画画?
吃了饭陆合欢抱着快快和许小悠回家。
路上,许小悠:娘,那是薛寒山偷偷画的我小舅妈吗??”
陆合欢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应该是吧,不过这也没什么的,你不要多想。画家们都是要采风的,看到好看的风景呀、人物啊、花鸟虫鱼啊,都会画下来的。”
许小悠:“那他夹在书里是给小舅妈的?小舅妈没看书就被你拿到了?”
陆合欢:“估计是这样,不过这也没什么的,回头我带你认识他,让他给你也画个。”
许小悠:“可我觉得如果小舅妈知道是薛寒山画的她,会不高兴,小舅也会不高兴的,说不定还会去揍他呢。所以,你还是学学,就当你画的吧。”
要是想画了送给小舅妈,干嘛不光明正大地送,还夹在书里偷偷摸摸的,小舅妈都不知道。
陆合欢:“……”
她见过林姝画画,主要是画水粉水彩画,并不画精细的人物素描,所以她没法跟林姝学。
许小悠给她出主意:“你就对着这幅画学嘛,画得像就行啦。”
陆合欢:“……”
得,她现在除了上班、写作,还得学画三嫂是吧?
下午等许诗华从外面回来,陆合欢趁着许小悠做饭就进屋跟他商量去祁州结扎的事儿。
许诗华:“县里不能做吗?要去祁州?太远了吧。”
陆合欢:“县里技术可能不大行吧?还是大城市好。”
许诗华:“那就市里。”
陆合欢抱住他,“诗华,你真好。”
许诗华忙挣开她,“别动手动脚的。”
陆合欢又说请假的事儿,哪天哪天让他请假,她那天正好有空。
许诗华:“你自己去就行,怎么还让我陪?我没空的。”
陆合欢:“你不去,你怎么做手术啊?”
“我做?”许诗华声音陡然提高八度,看神经病一样看着陆合欢。
陆合欢被林姝和林大姐给了勇气,理直气壮道:“对啊,我三嫂说了,女人不管吃药还是上环结扎,伤害很大,不行的。我三哥和林家大姐夫都是自己结扎的。”
许诗华:“骗鬼呢?”
陆合欢这一次却不让步,非让他去结扎,毕竟三哥都能结扎凭啥你不能?
许母自打儿媳妇跟着儿子进了屋,就在堂屋竖着耳朵偷听呢,听见儿媳妇竟然让儿子结扎,她气得闯进西间,指着陆合欢骂道:“你、你这个败家娘们儿,你见哪个男人做那断子绝孙手术的?”
许母以前是不懂的,这
不医务室宣传且陆合欢最近琢磨避孕、不想生孩子么?
夫妻俩商量的声音难免大点,加上许母日常偷听儿子媳妇儿说悄悄话,自然就知道。
她心里惦记着,特意去医务室假装关心宣传活动,问了不少呢。
许母想的是你不想生你去结扎,你咋还让我儿子结扎?
男人结扎了那还是男人吗?
她虽然不知道结扎具体是怎么回事,但是劁猪骟羊啥的总见过的,不耽误她胡思乱想。
这会儿听陆合欢竟然敢让自己儿子结扎,她岂能不疯?
陆合欢看她一副要发疯的样子,立刻躲到许诗华身后去,“你、你那么凶干啥?我三哥和林家大姐夫也结扎了。”
许母倒是没怀疑林姝说陆绍棠、侯建文结扎的事儿,毕竟这种事儿只有藏着掖着的,哪有拿出来宣扬的?
不过这事儿呢在有身份的人身上和普通人身上发生又不一样。
陆绍棠那样的大干部、年轻有为的男人,结扎的话人家就会说:看!人家陆绍棠都结扎,人家多会疼媳妇,人家也不怕别人说闲话,不怕断子绝孙
要是普通人,别人就会笑话,完蛋,被人劁猪一样劁了,不是男人了,没种儿了。
许母带入的就是被人笑话那一类的。
她岂能接受?
她疯了一样在屋里拍着大腿哭闹,不听许诗华和陆合欢说什么,也不接受任何威胁。
对她来说,儿子结扎那是天塌了的大事儿!
这下子左邻右舍都被她喊过来,问怎么回事。
许小悠叹了口气,“我娘说不想再生宝宝,我爹要去结扎,我奶就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