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陆大伯和陆老爹被请回来。
陆大哥这两天不在家,出去跑业务了,所以人是陆二哥叫的。
若是陆大哥可能还会描补一下,让事情不要那么难看,陆二哥么,那自然是老老实实,有一说一。
陆大伯气得脚步都沉重几分。
他大步往屋里走,陆老爹跟他后面紧着劝,“大哥,你不要动气,有话好好说。”
陆大伯不气才怪呢,进了陆绍材家堂屋,就见严斌护着严萍和严心在一边,方荻花和林姝几个也在,陆绍材和赵美凤正叭叭不停地大放厥词。
不管谁对谁错,陆大伯上去先给大儿子一巴掌,怒道:“混账东西!”
有话不能好好说?
就冲着这混蛋劲儿就得抽他十皮带!
赵美凤看男人被打,急了,赶紧护着,“爹,你咋偏心呢?明明是……”
她又开始巴拉巴拉。
陆大伯:“闭嘴!”
他沉着脸一声断喝,陆绍材和赵美凤都不敢吭声了,严心也吓得闭上嘴巴。
陆绍材只是想对付严萍,又不是想和亲爹决裂,毕竟他也没那个骨气,决裂对他一点好处都没,享受不到大队隐形的照顾,还会失去首都的经济资助,搞不好长寿的首都之旅也就黄了。
于是陆绍材和严心你一回我一合的,互相控诉对方。guxu.org 时光小说网
陆绍材和赵美凤在家里蠢蠢地商量要对付严萍,结果没留意严心回来,严心指责他,他便谩骂她和严萍想勾搭陆绍棠。
严心不承认关于她还惦记陆绍棠的指控,陆绍材自然也不承认背后说坏话、想挑拨离间的指控。
可明眼人都知道这保不齐都是真的。
否则实在找不出严心一个侄女非要跟着严萍来老家的理由。
散心这个借口就很虚。
给严萍撑腰这个借口压根不能说出口,那不是堂而皇之告诉陆大伯“我不信任你,我来你老家是压迫,我得提防你大儿子”?
陆大伯是知道当初严萍想撮合严心和陆绍棠的,但是他没同意,还想撮合陆绍棠和另外首长的女儿,可惜陆绍棠没同意,那事儿就拉倒。
陆绍棠结婚以后严心也很快就嫁人生女,看起来一切如常,陆大伯压根儿没多想。
毕竟陆绍棠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执行任务,具体在哪里干什么他这个大伯都不知道,见面的次数就更少。
面儿都不见,还有什么好惦记的?
现在陆绍材指责严心还惦记陆绍棠,这一次过来是为了勾搭陆绍棠,陆大伯觉得不可信。
可他信不信有什么用?
得林姝信不信!
甚至林姝信不信也没用,只要严心曾经有那么个意思,现在哪怕陆绍材造谣,可严心站在这里就很尴尬。
陆大伯觉得混账儿子是真不懂事,这事儿林姝知不知道的,大家不提根本没什么,提了就有些尴尬。
所以他立
刻断定严心的话是真的,陆绍材就是想挑拨严萍和二房的关系,要不他根本不需要说这个。
按照大家对陆绍材的了解,也都知道肯定是陆绍材挑事儿,否则严心一个客人不会主动挑事儿打起来。
严萍搂着严心在那边哭得很伤心,“那时候绍棠没有婚配,我稀罕他年轻有为,想亲上加亲有什么不对?绍棠没答应,后来这事儿就作罢,谁也没再提过,这事儿大家有眼睛都看得见。怎么的,老大你就能歪曲事实拿这事儿来攻讦我们?
你总是埋怨我们让你回老家,你咋从来不反省反省你自己干的那些好事儿?你是我们的亲人,我们只想给你藏着掖着,断断不敢拿出来说,生怕坏了你的名声,伤了咱们的感情。你可倒好?真是恨我们不死啊。”
陆绍材还在那里嚷嚷,“别给你自己贴金了,你能为我们好?你……”
陆大伯喝道:“都闭嘴!”
严萍却豁出去了,她了解陆大伯的性子,他虽然有些霸道、独断,但是也还讲道理,这事儿陆绍材理亏。
再说自己和他二十多年的夫妻,有一对比陆绍材出息很多的儿女。
她和老陆是割舍不断的夫妻了,陆绍材根本不能比。
陆绍材不是想闹吗?不是想跟二房败坏她的名声吗?那她就彻底撕破脸大家掰扯吧。
她抹了一把泪儿,继续控诉道:“你去人家厂里偷物资,被抓着就要坐牢甚至枪毙,家里花多少钱给你打点,你咋不说呢?
原本你爹想给你找一门好亲是,对象是机械厂副厂长的闺女,正儿八经的大厂职工,你呢,跟个不要脸的保姆闺女滚上床,恬不知耻!”
赵美凤脸色大变,尖叫着要去挠严萍,却被方荻花挡开了。
蠢货,你挠她一下,你这辈子就甭想再从公爹那里拿一分钱的好处了。
至于赵美凤勾搭陆绍材还是什么的,方荻花压根儿不管,陆绍材要是个好的,赵美凤也勾搭不了他。
这男人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就得为此付出代价。
没看林跃到现在都不敢再婚?
叫方荻花说,赵美凤还被陆绍材个蠢货连累呢,你在首都做保姆,回头保不齐嫁个首都工人,都不用混到乡下来养猪。
严萍倒是也有分寸,并没有说陆长福害死弟弟的事儿,毕竟陆长顺是个小孩子,当时老陆也非常难受。
她寻思让老陆对陆绍材越发失望,顺带着也不要管陆长寿就好了。
此时陆长寿和陆平几个也在院子里探头探脑,他没心没肺地问陆平:“你说他们打架我是不是就不用去首都了?”
爹娘他们都觉得首都好,他却不以为然,对他来说有爹娘大哥的地方才好,他们给他做饭吃,不用他干什么活儿,他每天过得舒舒服服。
要是去了首都,他肯定没在家里这么舒坦,按照爹娘的话说,当初三叔去了大伯家还得当勤务兵使唤呢。
可陆大伯的想法却是老大两口子彻底无可救药,在老家
还能养猪上工,去首都只会惹祸。
算了,就让他们老老实实呆在乡下吧。
不过陆长寿必须要带走,这孩子和他爹娘不大一样,说不定还有救呢,如果留在乡下不几年就和他父兄一样了。
陆大伯盯着陆绍材冷冷道:“过两天我就带着长寿回去,你最好摆正自己的位置,从明天开始给我老老实实去上工,每天拿十个工分。你要是再偷奸耍滑,逃避劳动,我就不允许大队给你分口粮!”
陆绍材愣了,吼道:爹,你对儿子怎么这么狠心!∵[(”
陆大伯冷冷道:“是你不配别人对你好心!”
陆绍材见他爹那么绝情,突然就怒火攻心,破罐子破摔,“你一把年纪被个狐狸精……”
“咕咚——”
陆绍材话没说完,就被陆大伯一脚踹翻在地,快得大家都没看清他怎么出脚的。
陆绍材被踹得趴在地上起不来。
赵美凤、陆金玲和陆长寿几个扑上去,一叠声地叫他。
陆老爹也吓一跳,怕给陆绍材踹出个好歹来,他可知道大哥的脚劲儿有多大。
他上前摸了摸陆绍材的脉搏,松了口气,还好大哥没想要儿子的命。
陆长寿哭道:“爷爷,爷爷,你别打我爹了,我不去了!我哪里都不去了!省得我后奶奶看我不顺眼更记恨我爹。”
严萍:“你看呀,连孩子都挑唆了。这还怪我有意见?”
陆大伯沉着脸,却对陆长寿知道护着自己爹的行径有两分赞许,不像陆长福个不孝顺的玩意儿,人都不见。
他冷冷道:“你还是个孩子,说话不好使。你可以恨爷爷和奶奶,但是你必须去当兵,锤炼你的心性和意志,你要是恨我们你就有点骨气,自己挣出个前程,免得一辈子和你爹一样就会说嘴。”
陆长寿哭得哇啦哇啦的。
我不想去,我一点也不想去。
赵美凤却支持儿子去,凭啥不去?
公爹再狠,虎毒不食子,她严萍还敢祸害孩子不成?
等长寿进了部队,挣出前程,她严萍也夺不走。
陆大伯又骂陆绍材:“别躺地上装死,滚起来!”
自己用多大劲自己知道,这一脚顶多让他疼,又不会受伤。
陆绍材原本想装死,这会儿就开始哭,在地上打滚儿,丝毫不顾忌形象,也不怕在小辈面前丢人。
没眼看。
林姝就招呼大姐和孩子们赶紧走,留在这里让大伯一家难堪,不合适。
他们走后,屋子里空荡许多。
陆老爹没好气道:“快起来吧,就你这不作人的样儿,你爹抽你一顿都是应该的。这要是你爷爷在,早给你腿打折了。”
陆绍材撒泼放赖,陆老爹脸上也无光。
训完陆绍材,陆大伯和陆老爹兄弟俩相顾无言。
陆大伯长叹一口气,不得不承认自己也不是事事都行的,教育孩子这方面没有多成功
陆老爹宽慰他几句,却也知道除非陆绍材支棱起来,否则大哥就跟卡着一根鱼刺难受,想无视都不行。
若是普通人,孩子普通也没什么,毕竟自己不是雄鹰,也不可能要求孩子翱翔天空。
可大哥不一样,大哥是雄鹰,自然不能接受孩子是秃毛鸡。
陆老爹思忖一会儿,憋出一句,“大哥,儿孙自有儿孙福,即便英明圣主如唐宗宋祖,子嗣也未尽如人意,英杰和绍钰姐弟有出息也够了。”
陆大伯也只能接受现状,二弟,老大一家你多约束吧,若是行为不端,你该骂骂该打打,不给家里惹事,不给祖宗丢脸为上。?_[(”
陆老爹自然是满口答应。
其实这段时间陆绍材老实很多了,要不是受刺激他也不能这样。
第二日一早,严心没去二房吃饭,躲在房间不见人。
严萍见了林姝也有点心虚,面对方荻花都有那么几分尴尬。
自己明明没做什么亏心事,却不知道为啥凭空就是气短了一截,没法在二房面前保持那种理直气壮的优越感了。
她心里有点埋怨林姝,你说看在大房提携你男人的份上,你就不能大度点?
陆绍材指责严心的时候你要是主动叱责他,支持严心,那就没有这种尴尬,我也会感激你,更高看你,以后自然和你走得更近,陆平去了首都我自然也真心实意招待。
现在……
严萍一早就跟方荻花解释当年的事儿,不得不一遍遍地奉承夸赞陆绍棠年少有为,招人稀罕,不少女孩子都喜欢,她也是为陆绍棠好之类的。
搁以前,即便陆绍棠优秀,她也不想夸,也想故意打压一下好显示大房在他有出息这事儿上的功劳。
所以她是真憋屈,真难受的。
方荻花是个没有弯弯绕的人,自然不计较这事儿,毕竟也没造成什么损失。
可林姝一直没有如严萍期待的那样“热情、大度、体恤”地说这事儿没什么,我不介意,严心也没错。
只要她不说,严心就没脸到她跟前来晃悠。
林姝对严萍依然尊重有加,可她就是不说。
严萍……气呀。
陆大伯却没有半点尴尬,他是真心觉得和二弟家是自己人,兄弟俩教育孩子那是应该的,不是外人,没什么丢人尴尬的。
所以早饭的时候陆大伯反而和陆老爹、方荻花越发亲近,不爱絮叨的性子也多说了一点育儿经,骂陆绍材。
严萍则别扭,带着点几不可查的局促和尴尬。
严斌则是心虚,又忍不住偷看林姝,每一次偷看都在心里惊叹她怎么这么好看。
吃过早饭,陆大伯还想和陆老爹去大队,安排一下陆绍材的事儿,不让大队给陆绍材照顾反而要严格要求,监督他每天上工。
陆平鼓了几次勇气都没把不去首都的话说出口,看着陆大伯几个离开挫败地抓了抓头发。
他对林姝道:“婶儿,
我是不是可没用了?我不知道咋拒绝呢?”
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个问题,他不想占人便宜,他也不知道怎么拒绝别人。
林姝噗嗤笑起来,“这不赖你,很多大人也做不到。这学会拒绝呀就是踏入社会要掌握的第一个本事,那是保命技能,重要着呢。”
方姥娘:“没事儿,等这事儿晾一晾,我和你大爷爷说。”
那边刚吵了架,自家就提不去首都的事儿会让对方更觉没脸,容易心里有气。
过两天对方心情平静一些再说,哪怕怀疑是因为这事儿也不好说什么,反而还会理解自家呢。
她把这个道理给陆平一讲,陆平表示学到了。
“太姥儿,那还是我自己和大爷爷说吧。我三婶儿说的对,这些技能我得自己学会才行。”
之前一直觉得自己还是孩子,在爷奶爹娘手里每天乐呵。
可这一次大爷爷说要给他带去首都,他突然有一种自己大了要离开家的感觉,突然之间心理上就成熟许多。
第二天晚饭后他特意邀请爷爷和大爷爷跟着他们去找知了猴儿。
侯博、陆安以及甜甜盼盼侯伟那是每天不落的。
对于孩子们来说,找知了猴儿跟钓鱼佬钓鱼一样上瘾的。
这个点儿,村里大部分孩子都出动,势必要用眼睛扫描过每一棵大树小树以及灌木丛,保不齐哪里就有爬出来的知了猴儿呢。
盼盼耳朵尖,眼神儿也好使,先给大家开门红,从脚底下的杂草上捡一个。
侯伟就以为矮草上有,立刻专门盯着矮处看。
甜甜:“哎呀,你别犯傻啦,大部分知了猴儿都在树底下,这个点它们刚爬出来,不一会儿就爬到树干上,你得往上看!”
侯伟:“姐,你说嘴一套一套的,一晚上也找不了几个。”
侯伟也大了,会说的词儿也多起来,他发现甜甜可能讲道理了,就是知了猴儿找的比他还少呢,因为她好干净又怕摸到蛇踩到虫子的。
甜甜:“哼!我这是教你找知了猴儿的方法,你别不谦虚!”
后面陆平鼓了几次勇气都张不开口,一想到要和大爷爷说不去首都,他就有点犯怵、紧张、心跳加速。
听着弟弟妹妹的声音,他闭眼把心一横,“大爷爷。”
正和陆老爹说话的陆大伯嗯了一声,“啥事儿?”
陆平:“大爷爷,我……”他瞬间紧张得不行,心跳加速热血上脸,声音发颤,甚至还有点头晕的感觉。
他忙深呼吸,用力捏着拳头,鼓起所有勇气道:“我、考虑了好几天……我还是不去首都了。”
呼呼呼!
感觉有些天旋地转。
说完,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陆大伯听完愣了一下,顿住脚步看他,“不去了?为什么?”
陆老爹看了陆平一眼,见孩子紧张得汗哗哗的,有点心疼,柔声道:“平呀,咋想的就跟大爷爷
说。”
见爷爷没责怪自己,陆平就稳当很多,他道:我还没做好离开家的准备,这两天晚上睡不着,我舍不得爷奶和爹娘,我想带着弟弟妹妹们一起学习。秋天甜甜和盼盼就上学了,他们说不定以后要去祁州,我想和他们多处处,还有我不放心陆安,怕他以后和坏孩子做朋友。”
这么一说他的思路就越发清晰。
他舍不得家里,他不放心陆安。
弟弟很容易受人影响,以前总巴结丁家表哥,嫉妒侯博,现在和侯博做了朋友,人就大度很多,不过侯博是要回祁州的,万一自己不在家陆安去初中又和别的坏孩子混一起怎么办?
陆大伯怔怔地看着陆平,有点惊讶,也有些意外,随即是欣赏和遗憾,真是五味杂陈。
多好的孩子呀,这性格比他三叔还好。
他三叔是那种能力极强,但是性格非常独立的人,可以吸引别人追随他、学习他,却不会主动去拉扯不如他的。
陆平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有这种助人情怀。
这就是陆大伯理想的兄弟状态呀,兄友弟恭,一家和睦。
可他的几个孩子却没有这种兄弟友爱的觉悟,为什么?
这给了陆大伯很深的震撼。
可他的决定没那么容易更改,毕竟上位者做久了就容易独断专行,不太能接受别人反对自己。
尤其他觉得陆平是个好孩子,理应有更好的前途,和长寿一起去首也能把长寿带得更好。
他道:“没关系,你寒暑假可以回家。再说,弟弟妹妹也会长大,等你读两年书进入部队,我就把陆安也接过去。”
陆平发现不是把话说出口就能解决问题的,因为对方会无视你的拒绝,继续劝说,那他就得……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坚持自己不被对方带着走。
大爷爷的气场太强,目光炯炯,看自己一眼陆平都觉得紧张,开口提要求,自己真的有些扛不住。
他慢慢地低下头,不敢和陆大伯对视,声音也低下去,“我……舍不得离开家。”
他不知道要怎么继续坚持自己,只能像小孩子一样说恋家。
陆大伯温和又不失严肃的声音自头顶响起,“陆平,你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不能一味地恋家。男人,都是要走出去的,你看大爷爷、三叔……”顿了顿,他道:“是不是因为你大伯那天吵架的事儿你才改变主意的?”
他倒是没多想是家里人不让陆平去,而是寻思陆平心细、为人考虑,可能会多想。
陆老爹心疼孙子,能敢于跟大爷爷说不去就很有勇气了,没看自己都不能拒绝大哥么?
他道:“大哥,孩子肯定不是因为那事儿,他还小呢,不懂那些。”
陆平虽然不敢看陆大伯,却低着头道:“也……也有那个原因。我、我不知道以后怎么相处。”
大伯骂严心勾搭三叔,不管是不是真的,都让他不得劲,他当然无条件站三婶儿啊。
他现在对严心有
一点微妙的感觉,不像一开始单纯觉得是客人我要好好招待人家,现在心里想着:你来干嘛呀?我以后要是去大爷爷家和你总见面好尴尬啊。
陆老爹没想到孙子会说这个,真是孩子,不知道遮掩有啥说啥,他都不好意思了。
陆老爹尴尬道:“大哥,孩子话……”
陆大伯叹了口气,行吧。你要是觉得不舒服,那大爷爷不能逼你,现在咱们都讲民主,要开明。☉_[(”
见陆大伯松口,陆老爹和陆平一样松口气,他也可紧张呢。
说实话陆老爹对这个大哥比对亲爹还……怕一点的。
他敢怼自己老爹、随便拒绝老爷子的要求,却不能对大哥这样。
他看陆平紧张的衣服都湿透了,悄悄拍拍陆平的后背,示意他和弟弟妹妹们玩去。
陆平感觉卸下了一座大山,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却也没有轻浮地就跑掉,而是很礼貌地跟大爷爷说一声,这才矜持地快步去追弟弟妹妹们了。
望着他的背影,陆大伯苦笑,对陆老爹道:“哎,不能不服老啊。”
陆老爹:“大哥,你说什么话呢,你这体格比我结实多了。”
后面陆大伯逛得没了滋味儿。
从小到大他也算天之骄子,聪明能干、身强体壮、也有号召力,自小他就习惯发号施令,后来扛枪参加革命,老爹也支持他弟弟更是没有一点反对。
入伍以后他所带队的大小战斗,也是胜多败少。
他骨子里很强势,但是自觉很开明、讲道理,也鲜少独断专横。
他相处过那么多政工干部,大家都处得挺好,政委也都听他的,不像其他搭档一样整天吵架。
他的军旅生涯一直稳中有升,可以很骄傲地说自己这辈子非常成功。
即便一场又一场的运动,他也凭着自己的强硬气势把对方压下下去,并没有随波逐流,也没有被大浪冲垮。
那么多战友下放的、劳改的,他却岿然不动一直钉在军区。
回顾以往,不只是战斗履历风光,他觉得自己的思想觉悟也是很可以的。
他自认是一名军人,一把利剑,不掺和政治,有战绝不退缩,无战激流勇退,绝不霸占要职。
他不明白自己如此成功,为什么会在子女教育上留下这样的污点。
陆绍材就是他此生最大的失败,让他无法正视,不想承认。
现在陆平一个小小孩子也能拒绝他了。
不是老了是什么?
若是年轻几岁,还没人敢拒绝他呢。
后面他突然没了兴致和精神头儿,感觉脚步沉重,精神不济起来。
哎,老了呀。
陆老爹看他心情不畅的样子,宽慰几句,却也知道说再多也没用,除非让陆绍材或者陆长福一下子懂事有出息,能体谅老父亲的不易和艰辛。
这、似乎又是不可能的。
晚上陆大伯回家,发现严萍已经躺在炕上,眼睛
红肿的,看来偷偷哭了。
这么多年他看到的严萍都是温柔体贴、开朗乐观的,除了陆绍材、陆长福惹事那几次,她都是笑呵呵的,很少哭。
看来这一次又被气得不轻。
陆大伯就安慰她几句,让她不要跟混账东西生气了,不值当。
严萍叹了口气,“老陆,我没生气,我就是……心里堵得慌。你说咱们一心帮衬老家,怎么就没落点好呢?”
陆大伯:“严萍,你说这话就狭隘了,二弟一家怎么没念咱好?绍棠这么有出息,我脸上也有光。”
严萍:“我、不是说二弟和弟妹,更没说绍棠。”
陆大伯:“那混账东西不说他也罢。”他以为她气陆绍材。
严萍:“我是难受,严心被那么羞辱,你说、你说林姝咋就不替她说句公道话?咋那么不敞亮大气呢?漫说没有的事儿,是陆绍材造谣,就是真有啥,出于亲戚情分,看在咱的面儿上,也该周全一二不是?”
陆大伯皱眉,“那她对绍棠没那想头儿吧。”
严萍蹭得坐起来,瞪着陆大伯,“老陆,你说这话可不是寒我心吗?我是那样人吗?没结婚时候介绍对象那是我做伯娘的对侄子关心,事儿不成就拉倒,我咋可能还让孩子那样?严心来这里,又不是为了陆绍棠,是为了陪我。当然,主要是我想让她出来散散心,她和小钟关系现在挺紧张的,小钟他娘嫌弃严心没生个儿子,想把其他孙子过继给他们。”
陆大伯:“回去我找小钟聊聊。”
又说了几句,陆大伯告诉她陆平不去首都了。
严萍一愣,“那长寿呢?”
陆大伯停顿一瞬,“长寿自然要去。”
严萍登时更加难受,陆平不去就陆长寿去,他去干啥?他有脸啊?
随即她想到陆平为什么不去?难道是二房对她和严心有意见?
她当即就追问陆平为什么不去。
陆大伯自然说孩子恋家,不想走,不可能说陆平心里别扭。
严萍却不信,认定是二房对自己有意见,她委屈地直抹泪儿,“看我说什么了?你还说我狭隘,老陆,我委屈呀,我真是比窦娥还冤枉呀。
我活了一把年纪,从来没让人这么指着鼻子羞辱呀。你说我图啥啊?
就冲着咱拉拔了绍棠,她们咋就不能大度点,给你和我这个面子啊。”
之前她不想让陆平和陆长寿去,现在陆平不去她反而觉得是对她的羞辱,倒一定要陆平去了。
陆大伯:“绍棠媳妇不舒服也可以理解。”
严萍就扑簌扑簌落泪。
陆大伯:“严斌就……”
严萍打断他,坚定道:“严斌要留下来插队!”
陆平不去,严斌不留,这不是啪啪打她的脸?
等于是林姝怪她和严心,她还心虚承认?
凭啥啊?
严斌插队也不是二房说了算,必须留下,这样她才不会觉得太亏
陆大伯对这种细枝末节不在意,他觉得自己和二弟的感情不会受影响,至于林姝不舒服严心的事儿,那只是女人的小事儿,不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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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林姝和林大姐几个知道陆平自己和大爷爷说不去首都的事儿,都挺佩服他的。
林姝:“陆平,你现在已经超过很多大人了。”
陆平有些害臊,“婶儿,我……当时吓得都要晕过去了呢。”
林姝比了个大拇指,“你明儿去公社给你三叔打电话,告诉他大爷爷一家后天要回去,让他明儿回来。”
陆平惊讶道:“婶儿,让我去打电话?”
林姝肯定道:“对,你去,你现在能办很多大事儿了。”
陆平又紧张了,他不会打电话啊。
林姝拍拍他肩膀,鼓励道:“等他们走了,你可以连点一周的菜和点心。”
陆平眼睛一亮,“婶儿,我想吃绿豆糕、红豆糕、红枣糕、豌豆黄、炸麻花……”
林姝笑道:“没事,你慢慢想。”
见林姝给陆平如此大的特权,可给孩子们羡慕坏了,纷纷追着他说自己要吃什么什么。
第二日上午陆平去给三叔打了电话,傍晚时分陆绍棠就回来。
一回来,陆绍棠先给了林姝一个带点委屈的眼神儿:媳妇儿你都不想我么,都不亲自给我打电话。
林姝心里高兴,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媚眼儿。
恰好严心终于鼓起勇气,想克服羞耻过来给林姝解释一下,结果刚走到影壁墙这里就看到林姝给陆绍棠抛的媚眼儿。
这是跟自己示威呢!
严心鼓起来的勇气瞬间崩塌,转身又回了东院儿。
林姝看见也当没看见,接了陆绍棠跟他聊聊家属院儿有没有事儿,问问车票买了没。
陆绍棠握住她的手,“车票订好了,明天下午的,明天早上回祁州就赶趟儿。”
因为严斌留下,林姝不随行,所以这一次一辆车就够。
晚饭时候严心没来,严萍心里非常憋屈,很想跟陆绍棠说道说道。
可惜陆绍棠开车拉着媳妇儿和林大姐带着几个孩子跑了一趟儿林家屯,看岳父岳母了。
虽然方荻花说陆绍棠经常抽空去看岳父母,可严萍不这么想,她觉得肯定是林姝挑唆陆绍棠故意躲着自己,这是故意给自己看呢!
严萍那个不舒服呀,真是堵得她心口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吃过晚饭陆大伯哪里都没去,他把严萍没舍得拿出来的好礼物悉数拿过来,林林总总一提包,都是一些贵重的奶粉、奶糖等,还有两斤阿胶,另外剩下的三百来斤粮票也都拿出来,最后陆大伯还拿出五百块钱。
陆老爹和方荻花吓一跳,“大哥,你这是干啥,我们在家里不缺吃不缺喝的,你们在城里开销大,你快拿回去。”
陆大伯:“本来想一边一半,你瞅老大那混账样儿,给他反而是助长他好吃懒做。”
他看陆老爹还要推辞,“二弟,我还当不当我是大哥?”
陆老爹眼圈红红的,“大哥。”
陆大伯:“这么多年,都是你们在家照顾爹和家里,也是你们替我给爹娘爷奶上坟,还是你帮我看着老大。咱是亲兄弟,大哥给你多少都不算多。”
陆老爹自然不想占大哥的便宜,寻思这应该是给老大的,但是不能交到老大手里免得他挥霍。
行,那他就替老大收着,眼瞅着陆长福要说亲、金玲也得置办嫁妆,正需要钱呢。
再者严斌要留下插队,赚不到足够的口粮就从这粮票里出。
陆老爹:“那我替老大收着,另外补贴严斌的口粮。”
他让方荻花拿出家里的账本顺手记上。
即便是自家的钱,一笔笔的他们也记得清清爽爽的,都能对得上账。
陆大伯看二弟过日子如此仔细,不禁想起自己戎马倥偬的岁月,爹帮他偷摸运粮和物资,二弟在家带着长工们种地、管铺子,小小年纪就尤其会算账。
他心绪浮动,拍拍陆老爹的肩膀,“等以后绍钰他们都结婚成家,大哥就回来和你们一起过日子,到时候就不走了。”
陆老爹见向来严肃奋进的大哥突然说这样暮气的话,也是心酸不忍,握着陆大伯的手,“大哥,家里随身欢迎你回来。”
严萍看得眼气、憋屈,告辞去了东院儿。
她安慰了严心一通,又给严斌一百块钱和一百斤粮票,“粮票留着改善伙食,省着点,别一下子花光。”
原本她想让严斌住在二房,但是陆平不走,家里没空地方给严斌住。
因为林姝一直没明确表态原谅严心,她也没脸让严斌去二房吃饭,那自然就在陆绍材这里。
老陆已经和陆绍材两口子说好,长寿去首都读书,肯定不会受委屈,让他们也不许苛待严斌。
严斌收起钱和粮票,“姑你放心吧,我看他们大队有不少副业,养兔子、种麻且需要人呢,我肯定能养活自己。”
严萍:“别说大话,干活儿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又细细叮嘱严斌别被乡下女人勾引,来年就给他接回去参军或者进厂。
另外屋里,陆长寿嗷嗷哭,他不想离开爹娘去首都。
他好羡慕陆平呀,陆平不想去家里人就不逼他,他不想去家里人非逼他去。
赵美凤在给他支招儿,“她要是欺负你,你写信回来娘去首都撕她!”
顺便住下。
陆长寿:“呜呜,我不会写信,我不想上学。”
陆金玲帮着哄,“长寿,你要学会哄爷爷开心,爷爷开心了你想要啥就有啥,到时候让他汇钱给咱们,最好把我们都接过去。”
陆长寿:“那你当初在首都咋不给爷爷哄开心?”给陆金玲气够呛。
他叫大哥,陆长福却拉着脸躺在炕上糗气,哼,等爷爷走了他就不上工了!
陆长寿看他不理自己,更委屈了,“大哥,我也不想去啊,你不心疼我你咋还不理我呢。”
陆长福哼了一声,翻身继续不理他。
陆绍材在一边嘀咕爹这一趟儿拿回来多少东西,有没有钱和全国粮票,刚才拎着一提包去二叔家,咋不给他呢?
等爹走了,他得去管二叔要。
听到旁边屋里传来严斌说笑的声音,他又恨恨地想怎么对付严斌来出气。
陆大伯回来这一趟,真真是事与愿违,不但激化了陆绍材和严萍的矛盾,还把原本已经好好上工的赵美凤和陆长福给刺激了,而严萍和严心也丢脸又憋屈,满怀怨念。
当然也不是没有好事儿,陆大伯和陆老爹自是感情更深厚。
陆平在去与不去之间体会到留在家里真好的幸福感觉。
林姝和方荻花也体会到“严萍来与去”给她们带来的巨大落差,那种“她终于走了”带来的轻松感真是让人愉悦。
幸福呀,它真是比较出来的!
林姝兑现承诺,让陆平点了一星期菜和点心,还用春天做的玫瑰花酱给他们做了鲜花饼,另外菊花糕、水晶糕、枣泥山药糕、核桃酥、老婆饼、铜锣烧……
给孩子们吃的呀,盼盼和甜甜还偷着嘀咕:大爷爷家那个后奶奶啥时候再来啊?她一走娘就开心,会给他们做好多好多好吃的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