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萍当然懂这些,只是她不太想都给。
她骨子里还是不太看得上陆大伯老家的亲戚,她觉得二房本身就承大伯的人情,不管陆绍棠的工作还是二房这些年享受的好处,即便她不给什么礼物,他们也应该尽心尽力招待。
这么多好东西,她内心还是想留给自己娘家和亲戚的。
再者闺女和儿子还在首都上班,需要活动关系、找对象呢。
她答应着,就拉开提包拿了两包奶粉,一包红糖,一瓶麦乳精,还有两包点心,又拿了一些粮票,打算交给方荻花。
陆绍材就别想了,她不会给的,给也不会给这么多的!
陆绍材在外面听着,就故意大声喊他爹,“爹,走吧。”
陆大伯应了一声,拎着严萍收拾的提包要走,严萍却拽了拽他,她耸了耸肩膀,小声道:“这里是不是有跳蚤啊?我怎么浑身痒?老陆,你帮我看看。”
陆大伯帮她看看,果然后背有红点点,“你是不是带药了?我给你抹抹,乡下不可避免稍微忍忍吧。”
严萍嗔道:“上一次挨咬还是几年前带护士队下乡的时候,这都好几年没挨咬了。老陆呀,我可都是为了你呀,除了你,别人请我我都不待去的,就是上一次出任务,也是为了你呢。”
陆大伯拍拍她的后背,“辛苦你了。”
陆绍材在外面听得咬牙切齿,对严萍憎恨到极点。guxu.org 时光小说网
以前他是可以随便进父母房间的,严萍嫁过来他也不收敛,结果被严萍摆了一道儿。
爹就明确告诉他不要随便进继母的卧室,不方便。
后来只要爹和继母在一起,他就不能随便进他们房间,因为严萍不定就做什么亲密的举动。
现在来到自己家,这个狐狸精居然也玩这一套!
几年不见,他对严萍的憎恨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发强烈。
本身爹回老家,家里有儿子孙子,她何必跟着?
他也觉得严萍之所以跟着来就是想盯着爹,怕爹对他好,怕爹把他一家再带回首都去。
她不光自己来,还带着胡信达的儿子,带着侄子侄女?
什么居心?
不就是想霸占老爷子的时间和精力?
不就是想跟他示威,显摆她的侄子侄女也比他这个亲儿子有地位?
他和严萍势不两立!
反正早在首都的时候就撕破脸了,现在也没必要装和睦。
严萍比他大不几岁,作为继母和继子,这种年纪怎么可能不尴尬?
严萍后来生的孩子比他的孩子还小,同一屋檐下,怎么可能不尴尬?
在首都的时候严萍处处给他和美凤白眼,把美凤当保姆使唤,嫌弃他们不讲卫生、没礼貌,嫌弃他们在外面惹事。
她就恨不得把他们赶到乡下来。
大院子弟有几个不纨绔的?有几个不惹事的?
怎么偏他就无可救药?就不
能容忍?
他和严萍斗智斗勇十几年,最后他败下阵来,拖家带口回到老家。
他能甘心?
他能不恨?
他心里发狠,寻思早晚要出口恶气才行!
赵美凤看他们拎了东西出来,却一点都没给自己,就拿眼睛剜陆绍材。
陆绍材推搡她,让她不要现在找不自在,要是能回城安家落户不比什么都强?
即便不能回首都,那让爹在县城给他和长福、长寿安排个工作也好呀。
这边林姝已经摆好饭,孩子们也都起来了。
家里人多,方荻花和陆老爹对孩子们也宽容,从来不给小孩子立规矩必须等大人动筷才能吃饭。
大人在高桌上坐高凳吃饭,小孩子们就在矮桌上坐矮板凳吃饭。
几个孩子就能凑满一桌,所以根本不需要和大人挤。
胡小乐看到一群哥哥姐姐坐在那里吃饭,他也胃口更好,冲过去就想挤在盼盼和甜甜之间。
盼盼立刻把屁股一歪,给他顶开,“你去那边坐。”
他让胡小乐坐在陆安旁边,不许过来跟他们挤。
胡小乐居然乖乖听话,去一边坐好,并不敢撒泼。
潘莉莉跟着严心过来,也想过去和哥哥姐姐们一起,但是她不敢自己过去,就看严心。
严心不发话,她哪里都不敢去。
严心皱眉,低声道:“女孩子要文静点,不要嘻嘻哈哈的。”
陆绍棠和林姝那俩孩子生得一点都不像农村的土孩子,农村大部分孩子都又黑又糙又脏,不是拖着大鼻涕就是小脸脏兮兮,可盼盼甜甜却粉雕玉琢一般,又白又嫩还俊,还挺有文化的样子,瞅着比城里孩子都优秀。
这让严心更加不舒服。
他们不来舔她城里来的女儿,却想让她女儿去巴结他们,她怎么可能容忍?
潘莉莉就不敢动了,乖乖坐在她身边吃饭。
陆大伯看了她们一眼,笑道:“严心,不要拘着孩子,让莉莉和哥哥姐姐们一起热闹。”
见陆大伯发话,严心就让女儿过去。
潘莉莉高兴地跑过去,跑了两步又害怕地看了一眼严心,慢慢地走过去。
甜甜朝她招手:“坐我这里,给你吃一个煮鸡蛋和一份鸡蛋羹。我娘做的香油鸡蛋羹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鸡蛋羹!”
那骄傲的小模样,还顺便瞪了一眼胡小乐,大有你胆敢说不是最好吃的我就不给你吃的架势。
严心瞅着甜甜那骄傲的模样,登时有一种:天哪,这孩子怎么那么敢说?这孩子在大人面前怎么这么不拘束?这孩子真是一点不害臊!这孩子真是没规矩!他们家大人竟然不管的?就让一个丫头片子这样放肆的?
她偷眼看陆大伯和陆老爹等人,他们都笑眯眯地看着几个孩子,在随意地聊家常,根本就没有孩子不对的感觉。
严心就看向严萍,眼神寻求认同:姑,他们可真惯孩子呀。
即便姑对孩子好,也没这样呢,尤其女孩子。
严萍虽然心里也觉得陆家孩子有点没规矩,却也不会说什么,毕竟她是客人,就来住几天,走了以后和他们也不会再有多少交集,她也不负责给人教育孩子。
昨天陆大伯吃林姝做的泡菜、辣白菜好吃,今儿又要。
这个季节豆角之类的还没长成,林姝腌的酸萝卜、菜头、包菜,都是去年囤放在地窖的。
这也是二月份腌制的最后一批,再吃就得等新菜下来再腌制。
陆大伯吃得赞不绝口,“小林这厨艺当食堂大师傅绰绰有余,这小菜做的比食堂师傅还好,搁过去能开个酱菜铺。”
盼盼道:大爷爷,我娘还会做皮蛋呢,嗯,就是松花蛋!”
皮蛋?陆大伯当然吃过,还挺爱吃的呢,不过做皮蛋可要好手艺。
林姝笑道:“做着玩儿的,皮蛋要用石灰腐熟,不能多。”
严心无意识地咬着嘴唇,瞥了自己弟弟一眼。
她和高婷婷还指望严斌勾引林姝,结果这货偷摸瞅林姝一样都脸红,那副花痴的样子真是没眼看。
得亏他没一直盯着林姝看,否则非得露馅儿不可。
吃完饭,陆老爹就让陆大哥、陆绍材几个张罗上坟的用品,陆二哥、陆绍棠以及孙辈男孩子都去。
上坟,按照习俗女人是不去的。
小孩子也不去,怕冲撞了什么吓着。
陆二嫂知道陆大伯两口子回来也不会给她什么好处,所以吃完饭招呼一声就去水磨坊那里继续看着磨香面儿了。
她磨香面儿自己能赚钱,这是她自己的钱,她一点都不想耽误,除非严萍能给她更多钱,否则她才不伺候呢。
反正没几天严萍就走了。
制香厂也照常开工,其他人也该上工上工。
赵美凤也得去喂猪,她更不陪严萍,她和陆绍材夫妻一体,利益一致,和严萍也是势不两立的。
方荻花就负责陪严萍,毕竟是她妯娌么。
严萍先把带过来的礼物和粮票给方荻花,笑道:“你大哥思乡心切,我都来不及准备东西。我劝他怎么不等过年,到时候回来祭祖也正好,他等不及,说想爹娘想二弟,必须得回来看看。再者我和他结婚这么多年,一直忙,都没时间回老家来跟你们见个面,就一起过来了。”
说么,自然要说好听的。
方荻花就点头。
方姥娘:“我前几天去城里住了几天院,可算是知道你们住城里多不容易了。咱都懂,你们能回来一趟不容易。”
方姥娘怕闺女不会说好听的就帮着找补。
方荻花看严萍给那么多东西,还有一百斤粮票,连连推辞,“大嫂,这么多东西就够不容易的,你们在城里都是定量吃饭,粮票拿回去吧。”
她只收奶粉和麦乳精,其他的礼物连同粮票推还给严萍。
方荻花向来都是实实在在的,不想给的不给,不
想要的不要,从不和人吆二喝四地推让。
严萍和她打交道,一个照面就感受到她的脾性,知道她不是贪心的。
若是别人,只会恨她给得少,毕竟首都来的退休领导,咋滴不得给老家多带好东西?
少了人家都要嘲笑抱怨呢。
见方荻花不肯要那么多,她反而一定要方荻花收下。
方荻花看她诚心给,也懒得推让,大不了好好招待,让人家吃得舒服点。
主要是两家离得远,天南海北的也不常走动,偶尔一次怎么都好说。
送完礼物,方荻花和方姥娘陪着严萍参观制香厂,还让她上手制作一下。
方姥娘就负责显摆林姝的聪明和能干,再夸陆大哥陆二哥以及陆大嫂陆二嫂等人,反正得让严萍知道二房兄弟们都勤奋能干,绝对不会惦记跟大房要好处的,让严萍不用怕。
严萍少不得旁敲侧击问问陆绍材一家子的作为,似无意地顺带两句,说陆绍材写信从来不关心陆大伯的身体,只会要钱要票,四十好几的人了,总不能还让一个退休老爹养他全家吧?
方荻花能说什么?
她日常从不说人坏话,即便是宋春芳,那也是当面扇巴掌事后不讲古,更何况陆绍材是她侄子。
她但听不讲,讲就是陆长福和赵美凤现在很长进,干活儿不错。
至于陆绍材,让她撒谎贴金她也不会,毕竟这货整天啃老婆孩子,根本不去好好上工赚工分。
双方都有心,所以聊得很愉快。
看完制香厂方荻花说休息一下,然后陪着严萍去参观水磨坊。
这是比较新奇的东西,至于农田、养猪场等脏兮兮的地方就算了,人家也不感兴趣。
严心和严斌姐弟俩跟上。
盼盼甜甜几个挎着小篮子拿着小铲子去那边给兔兔挖野菜。
方姥娘小脚不方便,就不去了,她要出门儿去井台那里和村里的老头老太太们显摆她的晚年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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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坟苗圃那里,陆老爹陪着陆大伯给爹娘坟墓填土、压新纸、烧纸、上供,又领着子孙们祭拜。
祭拜完了陆大伯让陆大哥、二哥、陆长福等人各去上工干活,让陆老爹和陆绍棠几个陪他就行。
接下来他们要修坟,再亲自在旁边栽几棵松柏树。
陆绍材就说回家挖几棵树苗顺便拿水桶打水。
他在回来路上正好碰到方荻花和严萍,故意大声道:“二婶儿,我爹说要多给我娘烧些纸钱,我家里的都带去了,让我回来找你要。”
方荻花真是要被他蠢哭了,你自己没点本事,拿这话给后娘添堵有什么用?
你娘能从坟里爬出来跟后娘争家产还是争什么?
方荻花让他回家管林姝要。
陆绍材却不急着走,“二婶儿,我爹说了他百年后肯定会落叶归根回到祖坟和我娘合葬的!”
他恶狠狠地瞪了严萍一眼,只要我陆绍材活
着一天,你、这个狐狸精,就甭想入我家祖坟!
不信你等着看好了!
陆绍材觉得出了半口恶气。
这年代乡下人都看重祖坟,认为人都要落叶归根,死后要入祖坟,否则就是孤魂野鬼。
严萍倒是不信这个,毕竟她是城里人,早就没有祖坟这一说,大家都是埋在公墓。
只是——被陆绍材这么一说非常生气。
她和不少女人一个思想,认为死后要和丈夫埋在一起,生同衾死同椁。
她也不想让老陆和死去的老婆子合葬!
凭啥!
老陆和之前的老婆子根本没在一起生活过几天,是她和老陆携手半生,是她照顾老陆的晚年!
自然也是她和老陆感情深厚!
严萍脸色阴晴不定,嘴角浮起一丝狠意,你得意什么?
等你爹没了,我就给他埋在首都公墓里,等我百年之后自然会和他合葬。
我有儿子,我儿子比你年轻!
不信你等着看!
陆绍材还在那里唧唧歪歪说着自以为是的狠话,他没有办法和力量对付严萍,只能从这种事儿上获得一点心理爽感。
严萍虽然不说狠话,却把狠事儿在心里计划好如何实施了。
她没理睬陆绍材,反而笑着挽上方荻花的胳膊,做出非常亲密的妯娌状。
方荻花一僵,好险没给严萍甩开,这真是跟关老太练出来了。
她知道这是大房的家事儿,她是外人断然不掺和。
她看严萍这样,知道严萍比陆绍材能耐多了,陆绍材就会瞎叫唤,没点心眼子还蠢得很。
她对陆绍材道:“行啦,你快家去拿纸吧。”
方荻花和严萍头里走了,严心姐弟俩落后一点。
严心自然要给姑姑出气,“大表哥,这么多年你真是一点长进也没呀。”
认不清现实,真蠢!
陆绍材正满肚子怒火无处发泄呢。
刚才他故意挑衅严萍,想让严萍跟他吵架,让严萍在老家丢人,满村都得笑话她,这样爹肯定也会生她气。
谁知道严萍还和过去一样,明明很生气却偏不和他吵,让他想发怒都找不到机会。
没想到这个严心跳出来指责他,他当即就把对严萍的怒火倾泻而出,抬手想打人。
严斌立刻推开他,“陆绍材,你说话就说话,怎么还想打人?”
严心嗤了一声,“你别拦着他,让他打!”
如果陆绍材敢打她,不管什么事儿,姑父都会更讨厌他。
果然陆绍材只是比划,并没有敢真打人,气得铁青着脸跑了。
林大姐出来胡同抽柴火,看到这一幕回家就跟林姝说了。
林姝小声道:“说句不好听的,他们打起来我也就是看热闹,我才不站队呢。”
陆大伯提携了陆绍棠,她尊敬着就行,反正隔着远不会总打交道。
陆绍材也不是好东西,她防着远着就行,也不想走太近。
他们打架,她顶多就是看看热闹。
当然,他们还是不要在老家打架,毕竟公爹对陆大伯还是很亲近的,如果陆大伯和陆绍材闹翻,公爹也会难过的。
林姝不想陆老爹难做。
因为陆绍棠上完坟要回祁州上班,林姝就和大姐给他收拾些吃食带去。
食堂有炒菜,不过陆绍棠挺喜欢吃林姝做的各种小菜。
不管是酱菜、泡菜、咸菜还是炸酱、辣椒酱的,他都爱吃。
林姝就给他都装了一些。
临走之前,林姝又拿钱给他,男人身上得有钱,关键她知道陆绍棠不乱花钱。
要是那种大手大脚的,她才不给呢。
吃过晌饭陆绍棠就开车去上班了,等陆大伯要走的时候再带人来接他们就好。
下午县革委会的领导带着人武部、兵役部以及公社秦主任等干部来陆家拜访陆大伯。
丁国华自然也跟着来了。
陆大姐夫妻俩还陪着丁家昌也过来了。
当然,领导跟前丁家昌自然没有上前凑近乎的份儿,顶多等领导们告辞离去,他再借着陆老爹的光跟陆大伯打个招呼、认个亲。
陆大伯对亲戚都客客气气的,并不会摆架子或者冷落谁,但是也不会随便许诺什么。
他已经退了,不能给家乡的领导们带来什么好处,即便还有几分薄面也是让人照顾二弟和大儿子,自然无暇顾忌其他人。
再者丁家一直凑近乎吹他那个大孙子,无非是想让他帮忙说句话在县里安排个工作,可这事儿……陆大伯一眼就看明白。
他们怎么可能不找陆绍棠?
陆绍棠没给安排,就是这个大孙子不够格儿。
不够格儿的人,你给安排了那就是埋雷打自己的脸!
大儿子给的教训还不够吗?
当然,如果二弟张口那他愿意照拂一二,毕竟是二弟的外孙。
可是二弟并没有,这说明二弟也不看好这个外孙,那还是算了。
一连二天,不少亲朋过来拜访陆大伯,除了县里公社的干部,还有陆大伯姥娘家的亲戚、亡妻娘家的兄弟子侄,不只是来拜访,甚至邀请他过去做客住几天。
陆大伯一律推了。
陆绍材那俩年迈的舅舅和表兄弟还想帮他撑腰跟严萍叫板,让陆大伯好好给陆绍材安排一下,他们也好跟着沾光。
那天县委干部过来拜访,陆大伯咋不直接给陆绍材和陆长福安排一下工作?
心里咋没亲儿子呢?
不过,这只是他们私下里串联嘀咕的话,压根儿没敢跟陆大伯当面讲。
陆大伯少年时候就勇武善战,打架出了名的,附近十里八村就没有不怵他的。
后来戎装加身,当了那么多年首长,即便现在退休脾气和气挺多,可浓眉炯目威严还在,他们还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最后陆绍材眼睁睁看着兴冲冲上门要给他撑腰,撺掇他跟亲爹干架的舅舅和表兄弟们灰溜溜地走了。
就很气!
陆大伯厌烦太多人来拜访?[(,二天后就不在家呆着,而是跟着陆老爹去医务室看他给人治病。
陆大伯看得颇为感触,年轻时候他总觉得二弟小时候太过宽厚,容易被下人拿捏欺负,现在看来二弟宽厚却不失手段,所以这些年也能过得顺风顺水。
如今老了老了,反而当上赤脚大夫,受老百姓们爱戴,都夸他是人帅心善陆大夫。
瞅瞅那些有事没事过来瞅他两眼的老婆子们,没事都给他带把菜、送个鸡蛋啥的。
人缘儿就特别好。
陆大伯还颇为骄傲,觉得自己二弟不管读书、种地还是当大夫,都能做出成绩,只是再一瞅跟在旁边的陆绍材,又登时很不满。
丢人!
陆大伯也不是不为大儿子家考虑,陆绍材和陆长福是没指望了,不过看陆长寿和他爹倒是有点不一样。
陆长寿这孩子虽然没那么勤奋好学,不爱读书,但是因为心大、生性乐观,每天就是吃喝玩乐或者跟着上工赚点工分,并没有父兄的一些恶习。
至少通过这几天观察,陆大伯发现他虽然没有陆平那么稳重,但是也没大毛病,要是培养一下也能有条出路。
陆大伯觉得自己已经退休有时间和精力管孩子,把陆长寿这个孙子带过去也不是不行。
这样老大也能消停点,不会整天哭鼻子抹泪儿说爹不管他。
傍晚时分,陆大伯就去医务室找陆老爹商量,看看二弟怎么说。
陆老爹当然乐意啊,如果能给子孙更好的前程,哪个当爹的会拒绝?
他要是有大哥的本事,那肯定也会给老大老二安排工作的。
他道:“长寿那孩子还行。”
陆大伯还是有些担心,怕孩子在老家好好的,到了首都花花世界迷人眼,接触狐朋狗友多了就容易学坏。
当年大儿子那样他是真的很生气,绍棠去了首都就没学坏,反而因为别人挑衅、看不起而更加上进,大儿子怎么就烂泥一样往下滑?
不过以前自己没精力管束,现在有时间和精力肯定能看住陆长寿,不让他学坏。
他想了想,对陆老爹道:“让陆平也一起去吧。”
长寿自己怕是容易懒散,有个同龄人也能互相激励。
陆平今年14岁,比陆长寿小俩月。
陆绍材有四个孩子,大女儿陆金玲,大儿子陆长福,二儿子陆长顺,小儿子陆长寿。
陆长顺小时候就没了。
陆长福小时候和他爹一样调皮不服管教,整天和一群熊孩子四处野,他还挑唆小叔陆绍钰和弟弟陆长顺跟着他们一起玩。
陆绍钰被严萍管得严格,要读书学习不许跟陆长福玩儿,但是陆长顺是亲弟弟,自然乐意跟着大哥玩耍。
那天陆长福和一群孩子去石灰
厂玩,比赛跨烧石灰的池子。
陆长顺不小心掉下深坑,陆长福等人玩得太疯压根儿没注意他。
陆长福和那群孩子跑去其他地方玩到黑天才回家,被赵美凤问起弟弟他还说弟弟自己回家了。
最后是陆大伯出动警卫员才把陆长顺找回来的,可惜那孩子早就没了气息。
严萍知道以后跟陆大伯大吵一架,说陆绍材和陆长福已经无可救药。
他们好吃懒做、游手好闲就算了,偏生还不负责任、没有担当,尤其陆长福好几次挑唆陆绍钰跟他出去玩儿,更让严萍大为光火,甚至怀疑陆长福是不是想害她儿子。
因为这事儿陆大伯也觉得陆长福和他爹一样无可救药,没必要再培养,所以严萍大闹以后他为了消停过日子就让老大一家回乡下了。
关于陆长顺的死,他没有和二弟提及过,信里只说孩子得急病没的。
陆绍材和陆长福等人自然也不会提及,就好像从来没有过那个孩子。
陆老爹自然不知道这个事情。
陆大伯觉得陆长寿应该多和二房的孩子接触,尤其陆平那孩子,虽然才接触几天陆大伯也看出他稳重又善良,而且非常负责,有做哥哥的担当,知道教育弟弟保护弟弟妹妹们。
看得出来,陆安被他引导得很好。
如果让陆平和陆长寿一起去首都,到时候一起上学,有竞争想必陆长寿也能见贤思齐变得更好。
陆老爹比大哥小11岁,不大点儿的时候跟条小尾巴一样追在大哥后面哥哥、哥哥地叫。
大哥对他很好,不但会把他拎起来举高高,还会给他买糖和点心吃。
那时候爹忙着东奔西跑,不常着家,他基本都是跟着大哥玩耍、学识字的。
他的识字启蒙是大哥教的,什么百家姓、二字经、千字文、声律启蒙等也是跟着大哥背的。
直到大哥离家参军,他都是跟着大哥的,他对大哥像父亲一样尊重。
大哥说要带陆平去首都,他第一反应是大哥提携自家孩子,也不会有“之前绍棠跟着大哥出去,我欠了大哥人情,心里不好受,后面不能再欠大哥人情否则还不起,还是不要再让孩子去”的想法,毕竟如果不是严萍时时提醒二房欠大房的,他一直就觉得那是大哥对自家孩子的提携,就好像他年轻时候把陆绍材当自己孩子一样。
他不能拂逆大哥的好意,那样大哥会难过的。
不过他也不能霸道地替孩子做主,“大哥,那咱问问孩子的意思。当初绍棠是自己乐意去部队,陆平性格和他二叔不大一样。”
二儿是个精力旺盛闲不住的孩子,几岁就敢爬老高的树,家里房子漏雨都是他蹭蹭爬上去修的。
关键这孩子想走出去,想去外面闯荡,有一个……古代侠客的梦。
陆平这孩子很喜欢安耽的家庭生活,他去当兵,能行吗?
会不会太累,会不会吃亏?
陆老爹也是个心疼孩子的性子,如果不
是陆绍棠愿意当兵,且饭量大,家里那时候不富裕全家都吃不饱,陆老爹也不是很乐意让他去当兵的。
陆平……毕竟是自己的大孙子,小时候也是白白的,软乎乎的,可爱又懂事的孩子,在没有盼盼和甜甜的时候那也是陆老爹的心头肉,每天抱在怀里逗弄的。
现在家里能吃饱,他就不是很想孩子去部队受苦。
陆老爹没有“孩子进部队会有靠山,不用那么辛苦”的想法,认为进了部队就得拼命训练,那肯定很苦。
正好陆平背着书包从大队部会计办公室出来。
现在麦收结束,他又恢复上午上课下午参加劳动的模式,所谓劳动就是去大队办公室帮爹算账。
这时候乡下孩子普遍读书晚,今年秋天他才会读初中。
看到陆大伯和爷爷他高兴地跑上前。
陆大伯就亲切地跟他聊聊,问问他平时兴趣爱好,爱不爱锻炼身体,长大想干什么之类的。
要是以前陆大伯这么问,那陆平还真没什么想法。
以前他就是上学、参加劳动,寻思顶多读到初中,如果考不上高中就回家种地,考上高中就去读两年,毕业还是要回家种地的。
高中毕业后好的话二叔给他弄到部队去,如果不行就继续在大队上工赚工分,或者爷爷帮他弄个记分员、生产队会计、小学老师之类的工作干干。
反正主打一个随遇而安,咋地都行。
现在受林姝影响,又天天听收音机,他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
他对未来的种种可能认真想过的。
他好好学习,高中毕业的话在大队参加两年劳动,赚满工龄可以申请大队、公社举荐读工农兵大学。
他相信如果考试选拔他肯定可以考上。
他还可以参军入伍,不管二叔帮忙还是不帮忙,他现在每天锻炼体能,文化课也过关,绝对可以选上。
还有二婶儿说以后肯定有更多机会,保不齐还会恢复高考或者让大家做生意什么的,那出路就太多了。
反正二婶儿说得对,平时把身体练好,多读书有文化,不管什么机会来临都能抓住!
他把自己可能的出路给陆大伯说了一下,笑道:“我二婶儿说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我好好学习,以后不管做会计还是当兵,都可以胜任!”
十四岁的少年正在发育期,嗓音有点奇怪,但是目光清亮,异常自信。
陆大伯就喜欢这样坚定自信的孩子。
当年陆绍棠就是这样打动他的。
九岁的陆绍棠斩钉截铁地说:“大伯,我要当兵!我长大了肯定也能当将军!”
陆大伯点点头,夸道:“好!那大爷爷问你,想不想跟大爷爷去首都当兵?”
陆平一怔,扭头去看爷爷。
陆老爹笑道:“爷爷不管,看你自己,愿意去就去,不愿意也没人逼你。”
陆平抿了抿唇,犹豫道:“我愿意去,就是我……有点舍不
得家里。”
他也说不上来具体舍不得谁,就是舍不得家里。
陆大伯哈哈笑起来,拍拍陆平的肩膀,笑道:“人人都舍不得家,男子汉恋家也没什么可丢人的,你大爷爷我这么大年纪也是一样的。我们正是因为恋家,才能满怀热血激情地参加战斗,把敌人都赶出去的嘛!”
陆平就笑起来,“那我愿意去!”
二人回家,林姝和大姐已经准备好晚饭。
陆绍材正准备出去喊爹和二叔回来吃饭。
今儿陆大嫂轮休,拎着一兜子稍瓜回家,另外还有林跃送来的两条大黑鱼。
林姝把两条大黑鱼都片了做酸菜鱼,连鱼带配菜满满两大盆,足够自家吃的。
这几天严萍已经对林姝挑不出刺儿了,主要是林姝做饭好吃,有些菜是她下馆子十块钱一桌的程度。
在这个两毛钱就吃撑的时代,十块钱一桌的酒席基本是最高规格了。
严心因为嫉妒半点都不想夸,只能闭紧嘴巴,免得在严萍夸奖林姝的时候呛声。
这时候胡小乐跟着盼盼几个过来吃饭,乖乖坐好,还帮忙分碗筷,嘴里还主动说谢谢,就乖得……跟以前判若两人。
胡小乐虽然熊,却能看场合,如果是在首都那些巴结爷爷和奶奶的人家孩子面前,那就可以熊,如果是爹娘奶奶跟前也可以,但是在这里不行。
因为盼盼甜甜压根儿不惯着他,还会威胁他。
关键这里是盼盼甜甜家,他是跟着爷奶来做客的,他要想和他们玩儿,只能守规矩。
不只是严萍好奇,陆大伯也发现了,忍不住夸,“要不古人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孟母二迁’,‘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良田千顷不如良朋二二’,盼盼和甜甜这几个孩子,真是不可多得的良师益友呀。”
方姥娘笑道:“那都是他们娘教育得好。”
方姥娘看明白了,林姝以后肯定得带着孩子跟着绍棠出去,在那样人多嘴杂还都是干部的家属院儿里,她的名声就非常重要。
方姥娘不管什么场合,只要有机会就要宣扬林姝的聪慧能干、孝顺会教育孩子等等。
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对她的事业和生活有帮助呢?
她好、孩子好、绍棠也好,那陆家也好,花儿不是也更好?
陆大伯微微颔首,“母亲对孩子的影响太大了。”
他想到自己常年不在家,大儿子就是被当娘的惯坏了。
不过人家绍棠也不在家,林姝就把孩子教育很好,也不能全怪当娘的。
他这个爹……他不得不承认,他这个爹是失职的,儿子小时候自己不在家没有给儿子正面教育,后来儿子长大再教育已经晚了。
如此一想,他便心生内疚,看陆绍材也不像之前那么不堪。
也罢,大儿子和大孙子不中用了,就把长寿带走调/教一二吧。
林姝笑道:“你们可别给我贴金了,孩子小时候都是爷奶教育的,是我爹娘会教育孩子。”
这话不假,甜甜和盼盼是老天送她的礼物,基因好、爷奶教育好,天生懂事可爱。
吃过饭,陆大伯看向陆长寿,问他:“长寿,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陆长寿正回味鲜香酸辣的酸菜鱼呢,想着下一顿什么时候吃,乍听爷爷问他,他愣了一下,“啊?什么打算?”
陆大伯:“……”
这怕不是块木头吧?
陆绍材听出爹的意思,喜出望外,立刻道:“爹,长寿想当兵!”他抬手在陆长寿背上拍了一把,“你这个孩子,高兴傻了吧?你不是天天说喜欢当兵吗?”
陆长寿露出茫然的表情,“啊?我没有呀,是我大哥说想当兵。”
陆大伯叹了口气,这孩子也……没出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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