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宜婚02

“你在撺掇谁跟我离婚?”

贺境时突然出现,让两人都惊住。

尤其这话一出,明明白白的意思剖清摊开在面前,宋星瑶立时傻了眼,红唇翕动好半晌都吐不出话来。震惊万分的目光来来回回地扫过宋宜禾。

“离婚?”她迟疑,“你们?”

然而宋宜禾却没工夫搭理她。

眼前的男人于她来说,实在是陌生至极,纵使在领证那日,也不过肩抵肩。

可此时此刻,他却这样熟稔亲昵地拥揽住自己。

感受到肩背后的温热,宋宜禾喉咙发干,握住包带的手指微微蜷缩。

他怎么会突然过来?

正恍神思索着,视野中清隽的侧脸稍偏,贺境时直勾勾地望了过来。大概是她的模样太好懂,宋宜禾见他笑了声:“你没跟她说?”

她不明就里地眨了下眼。

贺境时朝宋星瑶抬了抬下颌:“我怎么听这意思,像是不知道我们结婚了。”

“……”

场面僵持了两三秒。

宋宜禾迅速反应了过来,白净小脸瞬间涨红:“不是。我最近实在太忙了,还没来得及跟家里说这件事。”

贺境时了然:“这样。”

对方突如其来的质疑令宋宜禾的思绪彻底回笼,她抿了抿唇,不自在地缩了下肩膀。明明揽住自己的那只手动作轻缓克制,可带来的触感却无比明显。

连带着难以忽视的凉凉青柠味。

烘得宋宜禾耳根灼热。

想到旁边还有宋星瑶在,她只好欲盖弥彰地抬手挽了下鬓发,尽量平静地回视过去,撞进宋星瑶一言难尽又隐隐松了口气的目光里。

她皱眉问:“是他?”

宋宜禾嗯了声:“贺境时。”

“用你介绍?”宋星瑶翻了个白眼,踩着小高跟转身,“早说结婚对象是他不就完了吗,非要拿这个吓唬我。行了,你俩赶紧进来吧。”

见她离开,帮佣也跟了上去。

庭院内一时静止下来。

宋宜禾收回视线,与此同时,贺境时的手很快从她肩头撤走。

还挺懂分寸。

她正默默在心里想着,头顶便落下声音:“走吧。”

贺境时刚搂过她的那只手插兜,提步往前走,很快与宋宜禾错肩,两人拉开距离,只给她留下一道清隽颀长的亲手背影。

穿着黑色冲锋衣,跟男大学生似的。

宋宜禾想起她三叔一家,胡搅蛮缠起来连老爷子都要退避三舍,更何况贺境时。

思及此,她赶紧喊:“贺先生。”

“……”贺境时背影微滞,回头看她,“什么事?”

宋宜禾走近:“您还是别去了。”

这是贺境时头回来宋家受阻。

见他面露不解,宋宜禾仰起头耐心解释:“三叔让我回来,无非是为了两家联姻换人的事情,既然咱们现在已经领证,换不换就对我没什么威胁了。”

她的长相很干净,是近期网络上风靡的“甜而不腻”形容的具象化,通透灵动。笑起来时双目像月牙,唇边挂着两颗小梨涡,不笑又安静清冷,哪怕站在角落也镜头感十足。

一把嗓子同样清澈悦耳。

宋宜禾说完后,不避不让地等答复。

贺境时垂眸。

四目相对,他的视线落在宋宜禾薄薄的眼皮上,仿若在出神思考,过了几秒,他又就着这个神色问道:“你在宋家过得不好?”

宋宜禾:“什么?”

“那天领完证,时间来不及也就没问。”贺境时直面向她,另一只手也插进裤兜,姿态懒散地像随口一问,“结婚对我来说是大事,我总得了解清楚你的处境。”

宋宜禾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作为商业联姻,一旦牵扯利益,免不得就得权衡利弊一番。

他们领证的决定已成定局,今天这门进或不进,两人对彼此的了解是张白纸,这都是无法更改的事实,总不能日后让宋宜禾拖后腿。

临时拿户口本要结婚的是宋宜禾。

无论贺境时要了解什么,她都应当无条件配合。

短短几秒,宋宜禾已经想好该怎么开口,但贺境时却定定打量她两眼:“算了。”

算了?

她都什么还没说呢。

宋宜禾茫然。

贺境时折身继续宋家走:“进去坐坐不就知道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门。

沙发上,宋宜禾料想中交谈甚欢的场景并未出现,三叔面沉如水,三婶频频看向门口。

见他们进来,立马起身相迎。

“等你们半天了,快来坐。”三婶微笑着道,“刚才瑶瑶都跟我们说了。结婚这么大的事,小禾,你怎么一声不吭就决定了呢。”

她语气嗔怪:“爷爷在疗养院,你又不在家里住,也不说先跟我们知会一声。”

两人被安排着坐下。

并肩倚靠,看上去贴得很近。

宋宜禾听出三婶话里隐含的指责,微微抿唇,温声解释:“我本来是打算今天说的。”

“今天说?”三叔突然出声,“你知不知道今天——”

三婶猛地按住他的手,看了眼神色倦怠的贺境时,不动声色地接过话:“今天原本是想问问你的意思,毕竟联姻事小,你们的意见最重要。可你倒好,自己找上人家贺先生,偷偷摸摸就把结婚证给领了,这让我怎么跟老爷子交代。”

她这番话说得实在是漂亮。

一边打着为宋宜禾着想的旗号,一边将罪名推给她,免得宋老爷子问责,一边又当着贺境时的面表示,上赶着领证这事跟宋家可毫无干系。

毕竟此时在明面上,两家联姻人选依旧是贺境时与她。

而换联姻对象的传言毫无根据。

面子倒是圆了,里子指不定在怎么怨恨宋宜禾。

好在宋宜禾本身也不爱争辩。

见这事被轻轻揭过,她轻车熟路地应答:“三婶说得对。”

正说着话,宋宜禾忽然察觉旁边的人莫名坐直,侧目递来眼神。她的脊背倏地一怔,垂落在膝头的指尖轻轻缩回,划拉过腿面。

被这一眼看得极度不自在。

宋宜禾低头避开。

“不过既然已经领证了,那我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三婶端起水杯,模样和善,“就是不知道贺先生家里,对联姻这件事怎么看。”

忽然提到贺境时,宋宜禾侧头。

瞥向身旁一言不发的男人。

贺境时抬眸看向三婶,长指轻蹭手腕红绳:“看法?”

三婶点头。

贺境时却笑了:“贺家不需要看法。”

闻言,三叔眼神复杂地看了过来,三婶大抵也没料到他会答非所问,一时静默。

宋宜禾悄悄看了眼贺境时。

他唇边始终带着笑,谦和有礼,说出的话倒叫人大开眼界:“反正这婚早晚都得结。现在我们各自代表两家,领证便意味着履行约定,难道这不是你们想看到的?”

三婶:“……这当然是。”

“那需要什么看法。”贺境时不轻不重地将问题挡回去,话锋一转,“不过我也有个疑问,既然婚约已定,怎么我听说贺家联姻对象换了人?”

“……”

贺境时:“换成了我二哥?”

居然这么直接吗?

宋宜禾瞳孔微张,直望向他。

对面的三叔亦是错愕。

然而贺境时仿若看不懂夫妻俩的慌乱,他抬起眼,眸色幽深干净,却让人不敢直视:“还好我连夜回家问了个清楚。只是我听奶奶说消息并非贺家放出去的,那会是谁?”

“……”

离开宋家时天已经黑了。

傍晚悬在云层上方的雨淅淅沥沥地打湿地面,泳池水面泛起波痕,明亮喧嚣的灯火透过前厅落地窗,给整座别墅覆了层淡淡的玫瑰色。

宋宜禾站在廊下,神色怔怔。

她并未料到,这场硬仗到最后会以三叔气到说不出话,却又无可奈何,甚至还得好言相送两人的场面来画上句号。

身后传来脚步,宋宜禾敛起思绪。

贺境时垂着眼睫走到她旁边,瞟了眼外头的雨势问:“你回哪儿?”

宋宜禾说:“学校。”

“噢。”贺境时翻出微信,准备让司机送两把伞进来,“那顺路送你。”

宋宜禾乖乖点头。

想起他看不到,又赶紧嗯了声:“谢谢您。”

贺境时划拉屏幕的动作一顿,扭头看她一眼,唇角微动,到嘴边的话终归还是咽了下去。

庭院内细雨绵绵。

两人之间没什么多余的话可说,上一个话题结束,立时安静下来。

旁边的人一直在翻手机,宋宜禾原以为他在忙,可等了半分钟,这人依旧低着头,不知道在手机里找什么。

余光稍偏,她看到他被光映亮的轮廓。

以及略显疲惫的眉眼。

宋宜禾想了想,低声问:“走吗?”

“嗯?”贺境时含糊地疑问,嗓音沙哑,“等会儿,我让司机送伞。”

瞥见他快要下滑至最底层的对话框,宋宜禾也没问为什么不打电话,从包里翻出黄色小花伞,撑开后,扭头对上贺境时看过来的眼。

她攥紧伞柄:“一起撑吧。”

贺境时静静看了她两秒,伸手接过。

等到坐上车,他的衣服早已被雨沾湿,而宋宜禾只是袖口处落了几滴雨。

司机递来干毛巾。

贺境时随意地擦了擦,交代道:“先送她回学校。”

说到这,他眼神疑惑地回过头。

他不清楚她的学校地址。

宋宜禾直身:“人大东南门。”

司机笑眯眯地应了声,收回后视镜里的目光,专注开车。片刻后,见两人久久没有说话,车厢内太过静谧,他随便切了首英文歌出来低低放着。

打破了这片诡异的气氛。

宋宜禾贴在车门坐,思绪稍定。

但车厢内充斥的男性气味实在太鲜明,再加上旁边坐着的人,令宋宜禾多少有些拘束,没忍住偏头看了眼。

车灯明亮,晕染着淡淡的橘黄。

贺境时半阖着眼帘,双手装在冲锋衣兜里,下颌稍抬,额发耷拉在眉骨上,光影顺着发丝弧度蔓延到他高挺的鼻骨。衣领被拉至顶端,露出隐绰性感的喉结。

少年意气与荷尔蒙交错糅合。

宋宜禾的视线在他领口定格两秒。

赶在贺境时睁眼前,她镇定地转回头。

车顶直射下来的灯光有些刺目,贺境时醒来时,被晃得眯了下眼,睫毛下压,他的眉心不由自主地蹙了下。

国外杂事多,他熬了几个大通宵。

此刻放松下来,异常疲惫。

想到刚刚宋家的状况,贺境时抽出手撑住太阳穴,指尖轻点。

他若有所思地问:“你不住宋家?”

而宋宜禾也注意着旁边的人。

发觉他醒来,她挺直脊背看过去,同时开口:“今天谢谢您帮我解围。”

不过短短一周,贺境时已经无条件帮了宋宜禾三次。

领证、宋星瑶刁难、三婶质问。

故而这句早就想道的谢被她说得情真意切,望向他的眼里净的没有任何杂质。

贺境时撞进这道目光里,顿了顿,忽地笑了:“你哪儿来这么多谢。”

宋宜禾眨眼:“嗯?”

“没什么。”贺境时漫不经心地抻了下手臂,语调疏散,“不过我这些天一直在思考一件事儿,但始终不怎么明白。”

这个语气。

宋宜禾瞬间想到不久前,被他反将一军的三叔三婶,睫毛轻颤,她的眉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细微的谨慎:“您说。”

贺境时唇边勾着浅浅的弧度。

下一秒,他抬手将车座间的磨砂挡板打开,摁住按键的手干净修长,手背经络沿着指骨凸起,而后肘部搭在中央扶手,指尖随意地垂落。

他意有所指地笑着问:“那么多的可供选择,你怎么偏偏找上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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