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七中午梁春分回来了。
他们两个人往东一直跑进了福山县,把一路上的地理都已经打探清楚。
于是五月初八一早,宋兴家就在村里散布他们要去宁海州(今烟台市牟平区)昆嵛山的消息,随后从金矿逃出来的这一百零四个人就背着干粮挑着担子赶上牲口离开了村子。
村里人这两天一直听李云龙宣讲卫生常识,他们虽然只听懂了饭前便后要洗手和喝开水能够减少疾病,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感觉这个小人儿很厉害,于是更多的人开始相信这个小人儿得了姜子牙的传授。
因此看到李云龙离开,好多人都出来相送。
宋兴家在走之前把十两银子和三十斤盐交给村里老人,算是这一段时间的房钱和柴钱。
同时他提醒几位老人道:“不要让陈家和官府知道我们来过哈,官府是什么德行我可是跟你们说过了。”
几个老人连忙点头道:“知道知道,绝不会让人知道你们来过。”
老人们捧着一把碎银子再看看脚边装盐的布袋乐得脸上的褶子全笑开了。
两天啊,村里就赚了十两银子和三十斤盐,今年大家不用为油盐发愁了。
对了,还有十多张羊皮呢,这都是钱啊!
等李云龙他们走得看不见了,几个老人立刻对眼巴巴等着分银子和盐的村民们喊道:“大伙儿都听着,都管住自己的嘴,那些人来咱村的事对谁都不能说!给咱们钱的事儿更不能说!
这事儿要是让官府知道了,肯定得治咱们的罪!不但银子保不住,咱们还得坐大牢!
先赶紧的把村里收拾收拾,别让人看出来过人!都弄好了再分银子分东西!”
村民们连忙一哄而散各自忙碌,很快李云龙他们留下的痕迹就都被抹去。
李云龙走后第二天栖霞县马典史就带着捕快、弓兵、民壮和帮役、白役上了锯齿山。
弓兵并非正规军,而是地方民兵,属于明初设立的徭役。
一般每县弓兵定额二三十人,作为卫所军力的补充负责缉捕盗贼。
明朝中叶后卫所糜烂,社会日益动荡,原有的弓兵已经不足以维护各地秩序,所以又设立了称为民壮的民兵。
民壮又称机兵,也是衙役,主要职责是防守城池,剿灭叛匪,根据各县大小酌情征募。
帮役和白役是衙门不发钱粮的编外人员,靠衙役身份捞油水,此时却是占衙役数量的大多数。
现在登莱的官府还没有像崇祯年间那样烂到底,得知境内的大户差点儿被灭门还是要管的。
县衙是端午节下午接到的报案。但那天正在过节,因此马典史第二天才聚齐了兵,出城时已经是中午时分。
五月初七到了陈家,马典史又就地召集数百乡勇加上陈家的矿工在初九抵达锯齿山。
他们在大风口还真碰到三十几个强人。倒霉的强人看到大队官兵乡勇杀来便慌忙从东面逃下山去。
衙役和乡勇人多势众,大呼小叫追上去捉住几个人,一审才知道这些人只是一伙儿本地毛贼。
五月初十中午,几匹马和健骡冲进了黄草沟,一个三角眼的文士率先跳下马来,熟门熟路走进陈家大门。
陈有功得到禀报忙不迭迎到灵堂门口:“大哥你可来了。”
来人是他族兄陈有礼。
陈有礼先是在灵堂磕了头便劈头埋怨道:“唉,你们怎的这么不小心?”
陈有功心里很窝火但却不敢表现出不豫之色。
他族叔家在登州作着好大的买卖,和海巡道等衙门里的官吏都有交情。他可不敢得罪这位族兄。
因此他只是小心地顺着陈有礼说道:“那个用奴工的矿口是三弟管的,他真是不小心……”
陈有礼一摆手:“现在就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这次损失多少?那些奴工现在何处?”
陈有功肉疼地道:“家里钱财都给抢了,光是金子就给抢了上千两。
那些奴工跑到山里去了,县里马典史已经带人上山追捕。”
陈有礼向身后示意,仆人连忙递上一个包裹。
陈有礼说:“知道你家给抢了,我带来一百两银子,你先把丧事办了。”
陈有功连连道谢时一个家丁跑进来禀报:“二爷,贼人根本就没上锯齿山,不知道哪里去了。现在典史老爷正在搜山!”
陈有功不禁跺脚道:“这些贼人实在是奸猾!这可如何是好?”
然后他又小声问陈有礼:“这些贼人里有从大狱里买出来的,他们跑出去不会有麻烦吧?”
陈有礼淡定地说:“现在都这么干,能有什么麻烦?”
陈有功见堂兄胸有成竹的样子也放下心来,又道:“大哥,你可得想想办法把这些贼人捉回来啊,我家十几口人不能就这么白死了啊!”
陈有礼稍一思索便说:“他们杀了咱们陈家的人,抢了咱们陈家的钱,自然要把他们全都捉回来。
这样吧,若是在山里找不到贼人,你就跟县衙说他们是建奴奸细勾结白莲教作乱。我帮你想想该怎么说……”
陈有功吸了口冷气。
“那样事儿可就闹大了啊,行吗?”
陈有礼道:“你放心,朝廷一直担心建奴过海进攻登莱,所以对辽民辽兵也都心存防范,担心他们作后金的内应。
你看着吧,只要登莱的官老爷们听说有建奴奸细作乱,一定会督促地方上将他们逮拿正法的。”
陈有功还是有些顾虑。
“万一捉到那些贼人,他们把咱们从大牢里买人的事儿咬出来怎么办?”
陈有礼摇头道:“你大概不知道前年潍县(潍坊)县令和驻防的辽东兵因为钱粮发生了点儿龃龉,便上报辽兵欲要作乱,兵部连查都不查就下令袁巡抚(袁可立)出兵平叛,幸亏袁巡抚觉得不对亲自查问才免去一场刀兵。
潍县那里可是手下有几千兵的一个副将和一个守备,那都是说杀就杀。一帮奴工不过是些蝼蚁,只要给他们扣上建奴奸细的罪名,他们说什么也不会有人听!
而且剿灭建奴奸细是大功,从登莱巡抚到栖霞县都能分润些功劳,谁会追究是真是假?
袁巡抚倒是可能明察,不过他不是走了嘛。”
陈有功终于放下心来。
“还是堂兄你有见识。”
陈有礼又提醒他道:“不过要查这些贼人的踪迹光指望官府是不行的,咱们自己也得悬赏。
若是在牙山找不到他们,你就让人在周围几县散播消息,谁有那些奴工的踪迹,咱们给十两银子。
那些奴工人数上百,还多是辽东口音,他们在哪里也藏不住!”
陈有功连忙答应下来。
陈有礼安抚好陈有功终于说出了他这次来最终的目的。
“以后咱们还是该怎么干就怎么干,只是小心些,不要再弄出这样的事来。
金矿不要停,停一天就损失不少金子呢。过些日子我再给你送些人来。”
陈有功也对金矿停工感到肉疼,连忙答应了。
第二天,马典史从锯齿山回到了陈家,经过一番勾兑,在牙山发现后金奸细作乱的消息便被送回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