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向天借条河,好灭妖胡僧

紫微者,五行属土,乃中天之尊星,南北斗,化帝座,为官禄主。司督脉,取卦为干。主尊贵。名曰帝王星,其性也,亦如帝王。

一代女皇武则天霸绝世间,她以女子之身登顶天下,此等成就绝对空前绝后,震撼寰宇。为了凸显自己的地位,女皇命人在神都洛阳为自己修了一座宫殿,宫殿的名字取得正是那帝星“紫薇”!

“太平天子当中坐,清慎官员四海分”。

此时住在这座与天宫同名为“紫微宫”中的人,正是自封为大燕皇帝的安禄山。就在潼关城外灵宝之战的几日前,安禄山遣人叫来了原洛阳太史局里的所有谶纬之士,他命令这几人借助天象术法推演潼关之战的吉凶,预测之后的情形走势。

这些人慑于安禄山的淫威,只能乖乖听话,其中为首之人名叫常持满,大家都为他马首是瞻。安禄山第一次见这人的的时候,还以为又是个杂耍伶人,再三确认后才勉强相信,安禄山实在想不明白,如此不堪之人竟然是洛阳太史局的领袖。你倒是为何,全因此人生的也就二尺上下,滚圆臃肿,滑稽可笑,是个侏儒,这样的外型,也难怪安禄山会觉得他像戏班子里的丑角。

只是此人虽然天生身材面貌怪异,来头和本领却是很大的。别看他丑,他师父可是响当当的叶净能!大唐皇室三大巨擘“双叶一罗”,此人的师尊正是双叶之一的叶净能。身为大唐暗地里上战斗力最高的护国高人,作为他的徒弟本领自然也差不了太多。

这常持满作为仙人的弟子,经历的神异之事就多了,在这近十来年间,就曾经有过一件趣事。

话说当世大唐有位汝阳王,是睿宗李旦嫡长孙,让皇帝李宪长子,乃是当时很有名头的“饮中八仙”之一。

此人皇家嫡亲血脉,国姓,名琎字嗣恭,小名华奴,这位王爷姿容妍美,雅好音乐,姿质明莹,肌发光细,五官相貌极佳,眉目何止清秀,剑眉星目面冠如玉这样的词都不足以形容,年少之时便有人戏称其为“京城第一少”,岁月流逝,这个曾经的“京城第一少”被越来越多的人吹捧认可,十几年来都可算大唐“第一美男子”。

当时天下享有声名的俊俏之人不少,王维,贺兰进明,高仙芝,郭子仪,张嘉贞,包括李隆基自己,单论相貌姿容,也是不行,能与这位汝阳王一比的只有以前那个宰相萧嵩了。他也因此得了很多雅称,李白便戏称其为“花奴”、“酿王”。这位天下第一美男又擅长弓箭及羯鼓,深得唐玄宗喜爱,曾夸他,姿质明莹,肌发光细,非人间人,必神仙谪堕也!之后他被册封汝阳郡王,累迁太仆卿同正员、特进。

他这人极爱喝酒,醒了便开始饮,睡也是在酒中眠,往往喝一整天也不会醉倒,每回有客人到来,无不是从早宴饮到晚。有一次正巧叶净能到他那里,汝阳王便强要他一起喝酒,叶净能推辞不喝,又怕惹得这位王爷不高兴,便提议说:

“某有一生徒,酒量可为王饮客矣。然虽侏儒,亦有过人者。明日使谒王,王试与之言也。”

第二天早上,汝阳王府果然有人投寄名帖,自称:“道士常持满。”汝阳王派人把他请了进来。见这人身高只有二尺,面貌相当一般,偏生穿了一件道袍,外相实在是滑稽又不堪,但碍于其师的面子,只能安排就坐。二人于席间交谈,初始也不过客套寒暄些场面话,酒过三巡便慢慢的随心所欲起来。汝阳王本身就才学非凡,他从胚浑至道天地初开,大道轮回宇宙万千谈起,再到三皇五帝,历代兴亡、天时人事、经传子史等等,历历如指诸掌焉,那矮道士竟然也对答如流,话虽不多,却深远非凡,高深莫测,总是一针见血,往往给人一种拨云见月的感觉。只是随着人生大道等方面的深入探讨,汝阳王的见识就不够了。毕竟一个身处世俗层面,另一个已经超然世外,所以两人的对谈汝阳王慢慢变得张口结舌,开始有点答不上来,时间久了,心里便因此生出些厌烦。那道士看王爷不太擅长这些深奥晦涩的大道理,便话锋一转,转而说一些简单、让人开心有趣的山野趣事,什么降妖除魔,行侠仗义。汝阳王对这个可就感兴趣的太多,因为自己身份的特殊,他是不能随意的行走江湖的,便特别中意听这些神怪故事,当下兴致高昂的问道:

“大师,有次本王入京,得陛下恩宠,对酒赏花,陛下于酒食之间谈论起令师,言说叶天师道法通神,一身本领通天彻地,曾经剑斩妖狐,更是败胡僧救龙神,向天借来一条河,当时初闻此言,本王也是惊异无比,对那等天人手段心驰神往不止,但又不得向陛下询问,今日有幸得见大师,不知可否相告内里一二,本王感激不尽!”

常持满心里一笑,原来又是一个师父的仰慕者,这些事也不算太隐秘,没有什么不能说,再者对方是皇家血脉,说出来也不会出什么乱子,当下也不端架子,只是吩咐汝阳王屏退旁人,等没有别人在场后,这才开讲。

“王爷想问,岂敢不答。尊师本领上应天门,下通地理,忽要升天,须去既去,须来便来。有翻天覆地之能,精万千变化之术。可炼九转神丹,得长生不死;服之一粒,较量无比。元始太一神符,即能运动天地;要五曹唤来共语。呼五岳随手驱使,造化须移,乾坤要止则止,令运便运。推五岳即须臾,喝太阳海水,时向逆流,通幽动微,制约宇宙,造化之内,无人可偕。天下鬼神,尽被师尊招将,神祇无有不伏驱使。当今陛下曾言,朕之叶净能,世上无二!”

好家伙,汝阳王听得一愣一愣的,听这徒弟的话,他那师尊不仅能上天入地千变万化,还会练长生不老药,画一张符别说三山五岳被玩于鼓掌,就是天上的太阳,地下的大海,一声喝令也能倒行逆流,更是能够驱使鬼神,至于皇帝那世上无二的评价,他倒是亲耳所闻,看来自己今天可得好好伺候这矮子,好多套点话出来!

要说这常持满夸他师父的话虽然有点夸张,可叶净能本人确实道教精修,清虚玄志。他修道近百年,已经修成了隐身化形、画符变人等等诸多神通,他斩杀狐妖、杀龙献帝这些事也确实如假包换,也无怪乎得了“世上无二”的名衔。

常持满很享受汝阳王崇拜的表情,他一边感谢着王爷亲自敬酒,一边继续讲述着:

“师尊尤善符箓之法,曾有大罗天王试验师尊本领,使出神通化作一河水,其河阔五里已来,又无桥船渡人之处。师尊遂书符一道,抛向水中,其河枯竭,师尊即行过河。另有次吾等一行寻仙草至钱塘江,见水深淼淼,广阔莫测其涯。周边百姓劝言说江有恶蜃,舟船不敢过之。师尊遂画符一道,抛向江中,其江水汎澄三日,漂其恶蜃于沙滩之上,师尊得见,当时捏诀飞剑,刹那将其斩为三段。”

常持满神采飞扬的讲着师父的丰功伟绩,汝阳王则是听得口水直流。我的天老爷,随手画一道符抛向水中,就能让五里宽的河枯竭。再一道符又让钱塘江澄清三天,飞剑出鞘轻松斩杀恶蜃。汝阳王可不知道当时钱塘江里那条恶蜃已经成精数百年,其状亦似蛇而大,五丈长短,隐隐有角如龙状,红鬣,腰以下鳞尽逆,吁口气便能幻化出楼台城郭,凝实如真,身处其中真假不辩,只要它不收神通,只要有雨水便不会消散,名蜃楼,亦曰海市。这恶蜃利用此等神通迷幻来往船只,害了不少性命,官家派了不少战船也拿它不下,不曾想被那道士一把飞剑斩成三段了,这才是仙人手段啊!

汝阳王听得心驰神往,亲自给常持满斟酒,问这问那,常持满喝着美酒,应着汝阳王的回答,接着继续讲师尊如何借天河水破胡僧救龙神的故事。

话说那是开元年间,叶净能在明州奉化县兴唐观聚众宣讲道经,自从叶净能设坛讲法以来,吸引了许许多多的信众前往,其中有一个白衣老翁,每次讲道都是侧耳倾听,甚是恭敬。每日都是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而且走得还很犹豫,好像有什么话想讲却又不敢讲。很多天过去,老翁逗留得时间越来越长,但他始终没有开口。

叶净能讲了几日的道经,弟子们都看到了那个异于常人的老翁,便先后给自己师尊描述有一个如何形迹怪异的老翁。目光如炬如叶净能,更是早已注意到了那个老翁,他也不曾见过如此虔诚之人,一面心生欢喜一面心生疑惑,便弹指准备为这老翁卜上一卦,他刚抬起手掌,就听到晴空中一声霹雳响起,断了他的天机。他当下便知这老翁绝非常人,于是叶净能也不点破内情,装作不知,就等着看这老翁能忍到几时。

那一日叶净能讲完道经后,听众们陆续散去,独剩老翁逗留不回,抓耳挠腮眉头紧锁的来回踱步。叶净能知道时机成熟,便派弟子将那老翁请来,询问老翁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老翁闻言当即痛哭流涕磕头下拜,哭着对叶净能说:

“仙师在上,弟子名叫鳞位,有事想哀求仙师,却一直无胆自己说出,既然今日仙师问话,弟子岂敢相瞒。弟子本不是凡人,乃是一只供职在兴唐观南边海里守护珍宝的蛟龙,按照族规,这千年之间要守护这片海域,如若千年中,珍宝没有丢失,弟子可以稍微得以升迁;如若珍宝有失,弟子将被贬入火海中接受炎沙之罚。自从领命那日起始,弟子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恪尽职守战战兢兢,到得今日已有九百多年了,不消几年就可功德圆满。却没曾想,三十年前也不知自何处来了个胡僧,也不知那胡僧是得知了宝库所在还是误打误撞,他就在弟子的海域施法炼化海水为精。这胡僧心意虔诚,很有大咒力,他修行的咒术力量强大,非常的霸道,弟子不是其对手。那胡僧在此海域修行了三十年,每到午日午时,便来炼化海里的水,长此以往,海水已经被他炼化了八丈有余,若再炼化下去,海水就会干涸,那么珍宝就无法隐匿,势必要被胡僧夺走,到时候弟子这个守卫蛟龙就得死。弟子鳞位不敢奢望升迁,只希望不用承受千年火海的刑罚,自己年老,实在不敢想那等酷刑。希望仙师哀怜,念在弟子千年来勤恳谨慎的份上,搭救弟子免于此难,弟子一定不敢忘记仙师的大恩大德。”

叶净能听了这番话,心里暗自计较一番,便开口应下了这事,许诺端午那天一定解救这条老蛟龙,老蛟龙哭着表示感谢,叩了好多头后才离开了。叶净能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更是担心自己会忘,特意在殿中柱子上写了几个大字:

“午日午时救龙!”

到了端午那一天,叶净能先去县里赴宴,回来后在房内休息。叶净能的弟子打扫时,忽然看到柱子上的字,嘴里念念有词:“午日午时救龙!现下已经快到午时,师父还在休息,莫非是忘了此事么?”于是打算进屋提醒叶净能救龙。

叶净能在房内已经听到了弟子的嘀咕,于是便问道:“现下是什么时辰?”那弟子答:“回师尊,即将午时了。”叶净能这便起了身,准备作法!

叶净能先是派了一位青衣弟子作为使者,手持黑色符箓奔赴小海。在距小海一里外的地方,青衣弟子看见海面上空笼罩着厚厚的黑云,那黑云布满天空,阴风怒号,毒风从四面吹起,有一名天竺国婆罗门教的僧侣,长得黑丑异常,卷发卷须肮脏不堪。只见他一手拿着剑,一手掐着决,站在黑云之上,念诵咒语,在海上连声大喝,那些海水随着法咒被吸入黑云之中,凝练成墨色水珠精华被胡僧吞入腹中,海水也在此等术法之下减去数尺,那位青衣弟子还没出手便随着胡僧的作法被毒风吸入海中。

叶净能这边手诀异动,已知那边情况,当即又派一名黄衣弟子为使者,手持黄色符箓打马向前奔赴小海。在距小海一百多步的地方,黄衣弟子随着胡僧的喝声也被吸入海中。这时海水又减去几尺,已能看到一条白蛟龙在浅水中跳跃,一副痛苦艰难的模样。

叶净能虽然身处道观,但海上情形如同亲见,他心里冷冷一笑,这黑丑胡僧还算有点道行,当下再提朱笔,手掐法诀,嘴里默念一道敕令,朱笔一抬,凌空虚摄,隐约有巨浪咆哮。他画好了符,再次派出了一名朱衣弟子手拿这张红符前去施法。那胡僧还在作法,海水被他吸个不停,等那朱衣弟子到岸边时,海水不过只剩一二尺深了,那条白蛟龙大口喘气,嘴里满是泥沙,很明显已是虚弱不堪了。婆罗门胡僧看到朱衣弟子手执红符,心下大惊,急忙挥起手中宝剑,嘴里念念有词,无数的黑沙向着朱衣弟子飞奔而来,其中更是裹挟着丝丝闪电,那红衣弟子依照师父的嘱咐,祭出一个龟壳法宝,当下周身便显出盾形结界,迎着黑沙闪电艰难的前行,婆罗门胡僧更是大喝连连,全力催动大咒法,红衣弟子晃动了几下,打了几个踉跄,却没有倒下。

就在婆罗门胡僧还在拼命的时候,朱衣弟子已经来到海边,只见那观南小海几乎已经干涸,只剩下一两尺深的海水,一条白色的蛟龙躺在沙滩上。朱衣弟子再不犹豫,立刻将那红符投入大海,红符一接触海底的泥沙,立刻喷涌出无尽河水,海水得河水相助,当即就猛涨起来,不一时,就恢复了原样。

那婆罗门胡僧看着身下的滚滚海水,知道大势已去,强忍住体内大咒术的崩溃,摸着自己的剑感叹,他已修行近千年,道行本领已经冠绝整个天竺,更是在这片海域苦苦经营了三十年,不想今日本事用尽,却还是斗不过一个道士。只是这个道士太厉害,却偏偏如此多事,实在可恨,竟然能用一张符箓引来苍穹之水,凭空借来一条大河破了他的阵法,这下不仅宝物不能到手,更是本源已毁,那胡僧也不敢再逗留,架起黑云急匆匆遁逃去了。

海面上空的黑云散尽,重新变得平静无波,原来被吸进大海的两位弟子,也都漂浮在水面上,红衣弟子和两位同门互相扶着回了道观,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了师父,叶净能神态自若笑而不语。三人还没报告完,那长胡须的老翁就到了,他双眼含泪,感慨万千,扑腾跪下身子,哭着向叶天师行礼说:

“多谢仙师救命之恩,要不是仙师的法力,弟子说不得就要死在那胡僧的咒术之下了,就算侥幸能逃一死,但宝物有失,千年刑罚一定是免不了的。鳞位惧怕有恩不能报答,情愿终身依靠仙师,作为仙师门人,自此以后朝晚定时请安,仙师有令,一定遵从,哪怕路途遥远,纵有江河大山相隔,只要仙师一念之召,弟子立时即到!”

叶净能也不明言收不收那蛟龙,只是先命他回去,恢复自身元气,日后再说。自此以后,叶净能依旧开坛讲法,那蛟龙也是日日来听,殷勤奔波。因为叶净能所居的兴唐观地处高原,不能打井,门人道童每天提水都要到十数里之外的地方,往来艰辛,全观的人都很头痛。叶净能眼见于此,有心试验那条蛟龙,便唤弟子叫来那蛟龙,吩咐道:

“尊驾既然身为神龙,居住在贫道观中也已经颇多时日了,想来也见得观中弟子每日取水都要走很远的路,如若道观中有了泉水,便可省去他们不少辛苦,你既要报答某的恩德,就在这观里弄个泉眼吧!”

那白龙一听,略有些为难地说:

“师尊恕罪,世间泉水之流向乃是天界所定,非人力可改,弟子虽有行云布雨之能,却也不敢僭越。然师尊于弟子有救命之恩,又逃得千年火海之苦,弟子怎能推辞呢?不过此事非同小可,师尊最好让大家暂离此地,如若弟子侥幸胜得这方山神,待到天色明暗往复三次便是事已成,到时候,等到天色如常师尊您再回来!”

叶净能乃是何人,仅凭一张符箓就能调来一条天河的人,对于这等天地规矩怎会不知,他既是有心试探便装做不知,就看那蛟龙到底会如何行事。当下吩咐所有人暂时离开了道观,远远地观望着。

过不一会,只见道观所在的山巅上,电闪雷鸣,狂风骤起,天色明暗不定,大家只听得一阵阵的龙吟声响起,却看不到任何的踪影,纷纷望向叶净能。叶净能脸色平静地望着山巅,嘴角却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半天的时间过去了,天色已经恢复正常,叶净能带着道士们再次回到了道观,只见在道观附近出现了一眼清泉,石头砌成了井壁,沿着道观环绕一圈儿之后,流向了大海方向,泉水潺潺、清澈甘甜,道观再也不用为吃水发愁了。

“之后,为了感激师尊的恩德,大家便将这条清泉水渠提名为“仙师渠”。那条白蛟龙也被师尊收到门下,现于吾等平辈相交!师尊妙术之名传遍天下,此等不过寥寥!”

常持满终于把叶净能如何向天借河,如何败胡僧救龙神的故事讲完了,此刻正是红光满面神采飞扬,任谁有如此惊才绝艳的师尊,怕都会忍不住翘尾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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