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曜这个名字, 对于萧朔而言,仿若是上一世的事了。
他早就把六岁以前,只当作是一场梦, 梦总是要醒的, 既然要醒,何须挂念不忘。
若非如此, 他又如何活得下来, 怕是早就万念俱灰,郁郁而终了。
太夫人翻了个身,似乎有些难安,嘴里也难受地发出了呻/吟。
“好烫……”萧朔突然开口了。
他赶紧用另一只手搭上了太夫人的额头,掌心滚烫,似是要烧起来了。
他脸色大变,忙道:“又烧了。”
向来都是泰然自若的一个人, 如今已经完全无法掩住眼底的焦虑和慌张。
盛兮颜赶紧过去, 她先是试了一下额头的温度, 又探了一会儿脉,一双秀眉紧紧地蹙了起来。
又烧了。
“是陈芥菜卤没用?”楚元辰问道。
盛兮颜没有回答,她继续探脉, 这一次她用了更长的时间,楚元辰和萧朔都没有开口打扰她。
两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终于她放开了手, 面上露出了一丝喜色, 说道:“有用。脉像比刚刚平稳了不少。”
方才太夫人的脉象将断未断,她都生怕撑不过去。
现在, 从脉象来看, 命算是暂且拉住了。
萧朔沙哑道:“那为什么……”
“太夫人年纪大了。”盛兮颜轻叹道, “陈芥菜卤起效还是太慢。”
太夫人也快七十岁的人了,年老加本就虚弱,正如谓病来如山倒。
也正为这此,盛兮颜最初才没有第一时间用陈芥菜卤,她本来是想用更加温和的法子,慢慢去除太夫人体内的毒邪。而如今,陈芥菜卤是有用,只是对于外伤,它的效果太慢,太夫人又过于虚弱,不一定能熬到它彻底起效。
只能兵行险招了。
盛兮颜沉思片刻,断然道:“阿辰,你叫人去找些长毛的浆糊。”
楚元辰:“浆糊?”
盛兮颜点点头,强调道:“一定要是长了绿毛的。”
浆糊是用江米磨碎后,熬制出来的,若是放得时间久了,表面会长出一层绿毛。
盛兮颜想要的就是这种生了绿毛的浆糊。
前些日子,盛兮颜陪程初瑜去逛书铺买话本子的时候,也给自己挑了好几本医书,甚至过年前还运气很好地挑到了一本孤本,这是前朝一位军医写的,上头就有用长毛的浆糊治疗外伤溃烂的病例,而且还不止一例。
盛兮颜当时就想到了陈芥菜卤。
陈芥菜卤也是需要等到腌好的芥菜上头长出绿色的毛再沉淀放置数年才能用,这孤本上提到浆糊,同样也强调了是长了毛的。
这两者间应该有一种异曲同工之处。
盛兮颜本来就打算跟楚元辰说说,或许可以用在军中治疗外伤,只是还没来得及。
太夫人现在的情况,光有陈芥菜卤是不够的,盛兮颜刚刚纠结了半天,还是决定多用个法子,双管其下试一下。
“就是大过年的,不一定能够找到的。”
这才正月初二,商家都还没有开门呢,普通百姓家里不一定能存有这么久的浆糊,而且大过年的,一家家去敲门,到底不太妥当。
“我让人去找,庄子上也可以去问……”
楚元辰话说到一半,就让萧朔打断了:“乌宁。你去传令。”
乌宁自进来后就老老实实地候在一旁,盛兮颜几乎都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乌宁躬身应道:“是,督主。”
他目不斜视地就出去了。
乌宁虽然不知道长了毛的浆糊能有什么用,既然督主要找,那就必须得找到。
乌宁回到东厂后就立刻召集了所有的千户和东厂番子。
“督主有令,去找长了绿毛的浆糊,立刻就要。”
“越快越好。”
乌宁言简意赅地传了令,番子们什么也不问,立刻抱拳应是。
三个千户各自带领自己底下的番子,当即就出动了。
于是,京城的大街小巷里全是东厂番子的身影,他们各自去东西北三城,又有锦衣卫负责南城。
申千户站在华上街,面无表情地下令道:“分散行动,有消息立刻回报。”
“是!”
一众番子们大声应命,四散开来。
他们令行禁止,训练有素,一个个就跟在战场练历出来的精兵似的,急而不乱。
这大过年的,街上的铺子全都关了门,可是东厂才不会管这么多,挨家挨户的去敲门。
店家开了门,一见是东厂立刻就吓得腿软,但是东厂一不是来砸店的,二不是来抓人的,而是……
“有浆糊吗?”
店家愣了好一会儿,才连忙应是,“有有!”
浆糊这种东西,用处大着呢,开店的几乎都有,他正要进去拿,结果番子要的是长绿毛的。
浆糊用得快,不等长毛,就能用完,偶尔长了毛的,也不用再留下,直接就扔掉了,反正也不值钱。
现在让他去找长毛的浆糊,又能去哪儿找?
店家慌得脸都白了,小心翼翼地说道:“长毛的……没有。”
他说完赶紧低下头,生怕自己的脑袋也跟浆糊一样“没有”了,结果等了半天也没有动静,再悄悄抬头,东厂番子已经走了。
“总算捡回一条命。”
他赶紧看了一眼隔壁的铺子,默默地希望邻居跟他一样好运,就赶紧关上了门。
邻居的确跟他一样好运,没有长毛的浆糊,东厂立马就走,一息也不多待。
东厂目标明确,速度又快,没一会儿华上街的所有商家都被敲过了门,然后他们又换了另一条街。
本来过年,街上来往的人就少,东厂这样明目张胆的,不一会儿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东厂甚少这样大规模的出动,就算是抄家,也不需要这么多人,整个京城闻风丧胆,生怕萧朔是有什么大动静。
“你是说,东厂在找一种长绿毛的浆糊?”
不是要逼宫吗?
林首辅擦了一把冷汗,连说了好几声“幸好”,东厂这么大的动静,他真以为是要逼宫呢。
还忍不住想了好一会儿,要是萧朔真逼宫,自己是该屈服呢,还是宁死不从?
想了半天觉得还是应该再抗争一下的,结果,原来是找浆糊啊……
“幸好幸好!”
林首辅压根不想理会东厂找长毛的浆糊做什么,只不逼宫就行了。
不但是林首辅,京城里几乎每一处高门府邸全都在胆战心惊地关注着,家家户户紧闭府门。
本来是出嫁女回娘家,大多用过午膳就要回去的,现在街上这么多的东厂番子,谁还敢走?干脆就都留在娘家,打算用了晚膳再说。
也有有心的,知道东厂在找长毛的浆糊,都在偷偷打听,想着能够向萧朔示好。
不少人家连舞乐都停了,一个个全都缩着头,小心翼翼,整个京城都弥漫着一种危险的氛围。
东厂番子顾不上别人是怎么想的,他们一家家敲门,几乎把整个京城都翻了过来,才终于在一家裁缝铺子里找到了长毛的浆糊。
申千户大喜过望,立刻亲自拿去交给了乌宁。
浆糊只有小半罐,是裁缝铺子里用剩下,又忘了扔的,上头长出一层绿的长毛,看着有些让人心里发毛。
乌宁紧紧地捏着这小半罐浆糊,立刻道:“赏裁缝铺子百两黄金。”
他吩咐完后,赶紧往镇北王府去。
“督主。找到了。”
这一路上,他生怕东西掉了,直接揣在怀里的,这会儿拿出来的时候,还带着些许的体温。
萧朔拿过看了一眼,就直接给了盛兮颜。
盛兮颜先是隔着罐子看了看,又取了一个无水干净的小勺,轻轻舀出来了一些。
这浆糊已经放置有些时日了,上头是一层长长的绿毛,不过,气味上并无酸臭难闻。
“应该可以。”
那本医书并没有写明,需要绿毛长到什么程度,不过,盛兮颜估摸着也差不多了。
她用小碗单独舀出来了些,把上面的绿毛和底层的浆糊混合在一起。
“昔归,你去端一盆温水来。”
因为萧朔在这里,屋子里头的下人早早就被打发了,只有昔归。
盛兮颜说完后,就过去小心地撩起了太夫人的衣袖,露出了小臂上的那条伤疤。
这是萧朔第一次见到太夫人手上的伤,还有那些被掐的淤痕,淤痕倒是淡去了不少,不过,手臂上的旧疤依然触目惊心。
他的眼底更沉了,温润如玉的脸瞬息间冷了下来,乌宁打了个寒颤,心知,督主怒了。督主很少会发怒,一旦发怒,就是一场灾难。
督主上一回发怒,京城少了三个延续了百年的大家族,菜市口的血腥味久久不散。
萧朔不言不语,目光始终注视着太夫人。
昔归端了温水过来。
盛兮颜先用沾湿的帕子把太夫人伤口上涂着的药膏擦掉,然后,再把浆糊敷了上去。
她暂且就敷了薄薄的一层,便把袖子又放了下来。
她算了一下时辰,说道:“可以再喂些陈芥菜卤了。”
昔归去陈芥菜卤过来。
“我来。”萧朔说道。
盛兮颜没有推让,说道:“浅浅的喂上十勺就够了。”
萧朔点点头,用小勺子舀起了一些,喂到太夫人的口中。
他的动作又轻又缓,太夫人喉头动了动,吞咽了下去。
然后又是第二勺,第三勺……
等到太夫人尽数喝完,他又细心地用自己的帕子替她擦了擦嘴角,再把碗递还给了盛兮颜。
萧朔问道:“还需要再服药吗?”
盛兮颜思忖片刻后摇了摇头。
暂且先不用了,她打算看看陈芥菜卤和浆糊的效果再说。
“姐姐。”骄阳在外头敲了敲门,说道,“娘让我送晚膳过来。”
此时,已近黄昏,天色也暗沉了。
盛兮颜挑了下眉,忽然意识到,刚刚静乐是去睡一两个时辰,以静乐的性子,醒了之后肯定会直接过来,然而,直到现在她都没有来。
盛兮颜和楚元辰交换了一下目光,他们都意识到,静乐怕是猜到他们是故意把她支开的。而静乐也相信儿子,所以,才如他所愿没有过来。
“大哥。”楚元辰直言道,“我娘那儿怕是瞒不住了。”
萧朔握着太夫人的手紧了紧,过了一会儿他才道:“静乐郡主是个聪明的。”因为聪慧,她不会刨根问底地想要打听清楚。
这样也可以吧。楚元辰没有再说什么。
盛兮颜示意昔归开门。
骄阳提了一个食盒进来,除了她以外,没有旁人,食盒里是简单的饭菜,摆出来也有五菜一汤了,还有一些包子什么的,足足够四五个人的份量。
要不是骄阳力气大,怕是还提不动。
骄阳盯着萧朔看了一眼,还认得他,说道:“谢谢你,帮我修好了平安锁。”
骄阳很敏感,能够察觉到他在为了太夫人情绪不佳,又道:“太夫人一定会好的,她答应过我的。你别难过。”
萧朔微微一笑,他刚刚就看到了那个平安锁放在太夫人枕头边上。
显然是骄阳放的。
骄阳走到太夫人的榻边,学着别人的样子,搭了搭她的额头。
“阿颜,要不要我派人去盛府说一声。”眼看着都这个时辰了,楚元辰问道。
“今日是出嫁女回娘家。父亲知道我与赵元柔不和,不会特意叫我去待客的。”盛兮颜说着又对昔归道,“你先回府去,要是有什么事,应付一下就行,待太夫人情况好转了我就回来。”
昔归:“……”
她默默地看了一圈屋里的几个人,到底没敢说“不”,心里不由想着,等到姑娘嫁过来应该就会好了吧,至少不会再被王爷拉去给人看病彻夜不归了。
昔归自我安慰了一下,屈膝告退。
“大哥,先用些吃的吧。”
楚元辰帮着盛兮颜一块儿把碗筷摆了出来,萧朔从太夫人的身上收回了目光,微微颌首。
他们随随便便应付了一些,骄阳就带着食盒出去了。又过了一个多时辰,一直在留意太夫人脉象的盛兮颜眉心一动,脸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喜色,她连忙摸了摸太夫人的体温,惊喜道:“体温下来了。”
烧退了。
没有完全退,只是从高烧变为了低烧,这就足以让她欣喜若狂。
有用!
陈芥菜卤对于外感毒邪的确有用。
长毛的浆糊也对溃烂的伤口也有用。
而且它们对人体也没有大的损害,就连太夫人这样虚弱的身体都能撑过来。
盛兮颜再度仔细探了脉,过了许久,她把太夫人的手腕放回到被子里,眉眼轻松地向萧朔说道:“命保住了。应该不会有大碍了。”
萧朔一直高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他已经很多年未曾担心害怕过了,几乎都快忘了,牵挂一个人生死的感觉。
他几乎快要忘记,自己也会害怕,害怕失去。
萧朔闭了闭眼睛,等双目睁开的时候,眼底已经彻底平静了,所有的脆弱全都收敛了起来,就如同大多数的时候一样,无艰不摧。
萧朔起身,掸了下衣袍,说道:“我先走了。”
他不再逗留,正要转身,右手的手腕忽然被一只略烫的手给抓住了。
萧朔肩膀一僵,脸上露出一丝意外,他慢慢地低头去看,就见太夫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用她那双苍老的手拉住自己的手腕。
“曜……哥儿……”
她干涩的嘴唇轻轻动着,含糊不清地发出了声音。
她空洞的目光一直粘在萧朔的脸上,萧朔毫不迟疑地避开了她的目光,又轻轻地把手抽了回来。
太夫人太虚弱了,她也没什么力气,本来就只是虚握,萧朔只是稍微动了一下,就轻易地拉开了手。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萧朔太果断了,仿佛没有丝毫的动容,只是,对他熟悉如楚元辰却看得出来,萧朔的脚步有些不稳,迈出的步子,没有往日那样的坚定而又一往无前。
太夫人双目无神,显然她并没有醒,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似是在半梦半醒间。
楚元辰紧跟萧朔出去了,盛兮颜温言唤道:“太夫人?太夫人……”
太夫人没有回应,又睡着了。
这一睡,她睡得比刚刚安稳了许多,呼吸也平稳了。
没过多久,楚元辰就又进来了,说道:“大哥回去了。”
盛兮颜说道:“太夫人没有醒,许是惊梦了。”
楚元辰放心了。
“应该没事了。”盛兮颜略带疲惫地说道,“只要烧能退,就无碍了,再休息个几天,很快就会恢复过来的。”
听她的声音不似往日的精神奕奕,楚元辰走到她跟前,揽住了她的肩膀,抬手在她的肩上轻轻拍了拍。
“累吗?”
“有一点。”盛兮颜带着些许连她自己都觉察不到的撒娇的意味,她依然坐着,只是下意识地把头往他手臂上又靠了靠。
软玉在怀,楚元辰顿觉自己的运气简直好极了,淡淡的馨香萦绕在他的鼻尖,近在咫尺的温暖让他舍不得放开手。
这好好的小丫头,自打跟自己定了亲后,就被卷入到了各种麻烦事里。若是没有自己的话,她应该就和京城里的其他贵女们一样,无忧无虑吧。
而自己又是何其有幸,能够遇到她。
楚元辰几乎可以想象到,若是没有她,如今他将会有多少遗憾和悔恨。
盛兮颜靠了一会儿,就算他的手臂硬绑绑的,靠起来实在不太舒服,也没想要挪开。
她轻轻说道:“我就说吧,这陈芥菜卤对外伤引起的高烧也是有用的。”
她抬眼看向他,杏眼乌黑明亮,仿佛蕴藏着星光,像是在说:快来夸我吧。
楚元辰心领神会:“阿颜真棒。有这了陈芥菜卤,镇北军的阵亡至少可以缩减三成,这都是阿颜功劳!”
他简直夸到了她的心坎里,盛兮颜满意了,开心地翘起了嘴角。
她的重生要是可以多救下一些人,也能不枉上苍给的这场机缘。
要是上苍也愿意把机缘分给楚元辰和萧朔,让他们这一世都能顺顺利利,心愿得偿,就更好了!
“阿颜是最棒的!”
“永远都是。”
盛兮颜被夸得心里酥酥的,痒痒的,她很想做出高人清冷的姿态,就是那两朵梨涡压根不听话的就在颊边浮现了起来。
这娇娇软软的样子,让楚元辰的心都快化了。
他轻轻抚着她的秀发,又端起了一杯茶,让她就着自己的手喝完了。
盛兮颜脸上的疲惫慢慢淡去,她抬起了头,对上了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在那双眼睛中映着的,只有她一个人。
她的笑意不知不觉又深了几分。
她真的很喜欢有人这样全心全意的注视着自己。
“郡主。”
外头传来了问安声。
方才楚元辰送萧朔出去的时候,就已经让人去给静乐传话说,太夫人的烧退了。
静乐闻讯立刻就匆匆赶了过来。
推门进来的静乐直奔太夫人的床前,见她睡得安稳,又轻声问了盛兮颜几句,直到终于放心。
“颜姐儿,也挺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静乐心疼地看着她憔悴的神情,“阿辰,你送颜姐儿回去。这里我看着就行。”
确实已经很晚了,太夫人的情况也比较平稳,盛兮颜就应了。
楚元辰先把盛兮颜送回了盛府,又飞檐走壁,把她送到小书房。
“我明日再去看太夫人。”盛兮颜说着,又叮嘱道,“要是太夫人晚上再烧起来,你就过来找我。”
烧会退,就说明陈芥菜卤起了效,理应不会再有险象,不过还是得以防万一。
楚元辰应了,虚扶着她翻窗进了小书房,这才离开。
昔归正候在堂屋里,见盛兮颜回来终于轻松了,连忙说道:“姑娘,大姑奶奶和表姑娘是用了晚膳后才走的,晚膳时,夫人让琥珀来传姑娘过去,被奴婢打发了。奴婢说您不想见赵表姑娘。”
刘氏要明日才因娘家,今日就留在了府里待客。
盛兮颜随意地,点了点头说道:“你回得没错,我不想见她。”
昔归道:“后来就没人来过了。”
盛兮颜打发她下去休息,“我在王府用过膳了,你先去歇着吧,我们明日一早还要再去。”
昔归屈膝应了,下去吩咐小丫鬟给盛兮颜备水梳洗。
盛兮颜打了个哈欠,整个人都有些懒洋洋的,这一整天下来,她心弦几乎时时都紧绷着,一旦放松下来,席卷而来的疲惫又重了几分。
她赶紧洗漱,倒上床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盛兮颜生怕太夫人的病情在半夜会有变化,睡得不是□□稳,当中还醒过几次,而让她欣喜的是,这一夜都平静无波。
等她用过早膳,刘氏想带她一起回娘家,让她拒绝了。
等到刘氏他们一走,她匆匆赶到了镇北王府。
静乐告诉她,太夫人还没醒。
“太夫人睡得很安稳。”静乐欣慰地笑道,“一晚上都没有醒,只是二更时,又烧了一会儿,不过不太烫,用湿帕子敷了了一会儿后烧就退了,我就没有让阿辰去唤你。”
静乐守了一晚上,一步都没有离开。
“郡主。”
盛兮颜还要再问,兰嬷嬷忽然惊喜道:“郡主,姑娘,太夫人醒了。”
两人一喜,同时看了过去,太夫人果然醒了。
“太夫人,您醒了?”
静乐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喜色,说道:“您要不要坐起来?”
她说着,就示意兰嬷嬷拿一个迎枕过来。
“你是……阿妩?”
太夫人沙哑着声音开口了,无比的清晰。
静乐正接过迎枕,闻言,她的手突然一松,迎枕直接滑落到了地上。
她下意识地看向了太夫人,看到的是一双平静的双眸,原本笼罩在眸上的灰暗就像是迷雾被撕开了一条口子,渐渐消散。
“阿妩,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