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最后的光
“你又骗我。”
“你永远都在骗我。”
“你说了多少次对不起了，可你还是在骗我。”
“你为什么……要骗我……”
杨安瑜喃喃自语着，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在复杂的地宫中跑着，穿行着，泪水流淌着。
他误会了一个人。
一个宁愿引爆自身所有力量，保护自己的人。
他努力向他辩白自己的隐瞒，但他的解释，那么苍白无力。
孤证。
在自己冷漠地看着他，无声昭示了自己的立场之后……
他笑了。
他知道这样的孤证没法为自己开脱，于是他想用行动，证明自己的清白。
杨安瑜是不是还当他是队友，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不在乎杨安瑜是否会与他同行，若杨安瑜将他逐出温暖的营帐，那他会独自前往寒冷的冰原，为他的伙伴，开出一条生路。
这个地方是不会有人来的。
因为他会把所有的人，变成死人。
恍惚之间，杨安瑜居然是跑到了原来薛平洋带他去的那个大厅门口。
杨安瑜闭上眼睛，背后的追兵已经要到了，随便估算一下，就能知道他是走不了了。
即便，叶一秋赔上了性命，给了他一个机会。
而那个人做出这件事之前，还在默默承受他冷漠怀疑的目光。
杨安瑜深吸一口气，他可以明显地感知到，幽冥之心的召唤。
那是来自魔鬼的力量，融合它，那么就再也没有人可以赢他，更没有人可以阻拦他的……复仇。
如果叶一秋还在的话，他肯定不会让自己做出这样的事的。
可他已经辜负了叶一秋的信任，他不可以再辜负他的性命。
杨安瑜睁开眼睛，迈出了第一步。
他慢慢走到中心悬浮的幽冥之心旁，伸出颤抖的手，握住了幽冥之心。
然后，就是堕落。
幽冥之心所含着的绝对逆属性无可阻拦地倒流进了他的身体，诅咒，黑暗，死亡！
杨安瑜咬着牙，默默忍受着诅咒对意志的疯狂冲撞，拥有信仰之力的叶一秋自然不会被这样的逆属性力量侵蚀，但他……
幽冥之心开始崩散，确切的说，是开始融入杨安瑜的身体！
魂魄在痛苦地挣扎，然而无济于事，诅咒依然侵蚀到了每一寸魂魄，如此顺理成章。
因为这个魂魄的主人，已经在意志上彻底放弃了抵抗，甘愿堕落为诅咒操纵的魔鬼。
最后一点幽冥之心化为粉末，杨安瑜咬着牙，勉强站起了身。
他的眼中，似乎有黑色的纹理在流动。
他忽然觉得不对，回头看去，只见他来时的路，忽然像魏归雪那时那样，开始崩碎！
杨安瑜瞪大眼睛，想到了一个他最不敢相信的事情……
幻中幻？
杂乱的脚步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单一的脚步声。
杨安瑜踉跄退后一步，捂着脸，紧紧闭上眼睛。
他不敢看。
不敢亲眼看着，那个最可怕的可能，成为铁板钉钉的事实。
幽冥之心是真世界才有的，那么这里，就一定是现实世界，再也不可能是幻境了。
可正是因为清楚地知道这点，他才不敢睁开眼睛。
脚步声越来越近，杨安瑜感觉，他好像到了大厅门口。
杨安瑜听到了一声轻笑。
对啊，一叶障目的自己，在那个人眼里，必然是傻透顶了吧？
那人迈开步子，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他的前面。
他轻轻握住杨安瑜颤抖的手腕，把他的手移开来，安安静静看着他。
杨安瑜绝望地睁开眼睛。
叶一秋……
果然是你。
叶一秋打了个响指，诅咒开始二次扩散，这一次，是要控制杨安瑜全部的意志，把他变成，这个可以操纵幽冥之心的人手上彻彻底底的奴隶。
但杨安瑜这一次，就像是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怔怔看着叶一秋，没有一点动作。
因为知道自己怀疑他，所以他干脆设了个千秋大局，玩了一手欲擒故纵。
先把自己叛徒的形象加深，让杨安瑜彻底恨上自己，再通过一场幻境的洗白，完成反转。
这样到最后，自己反而会……心甘情愿地接受幽冥之心的诅咒，接受来自魔鬼的邀约。
他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可他却没有发现，那份合约的另一方，是叶一秋。
杨安瑜微微启唇，似乎是想用最后的神智说几句话。
但是所有的话，最后都只变成一句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提问：
“你还有几句话是真的……”
叶一秋温柔地笑了笑，揉了揉他的头。
“还有一句呢。”
诅咒开始蔓延到神智，杨安瑜已经快看不清叶一秋的样子了，可他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你见过你的规则领域吗？”
恍惚间，杨安瑜的意志似乎跌落到了某个地方，他睁开眼睛，看见的，是……花。
那是一片花野，一片一夕花的天地，每一朵一夕花摘下，都能看到一个人的回忆。很多都是痛苦的回忆，但也有少数几朵，蕴含着细微的美好。
那是一个几乎没有任何杀伤力的规则领域，除了看多了那些回忆和人生容易迷失以外，几乎没有什么危险。
但那是一个世界，一个蕴含了无数人意志的世界。
“你一个人在一夕花野中行走，代表了整个花野那么多人生的意志，所以……你知道你的规则领域是什么了吧？”
叶一秋微笑。
“众生……”杨安瑜喃喃道。
“所以，我有一句话，真的没有说谎。你的信仰，真的很值钱，因为你一个人，就代表了花野中那芸芸众生。
因为众生，你的信仰之力如此强大，你的天赋技能可以沟通所有生灵，你的附属异能可以复刻所有非规则者的能力。
你甚至可以和幽冥之心……不，不止，你和所有九界之心，都有接近百分百的契合度，几乎可以完美融合。
不过，常看别人的人生，很容易在花野中迷失自己哦。
然后就会被擅长指引方向，操纵信仰的圣骑士，带着玩了呢……”
杨安瑜眸子中最后一抹光亮也被诅咒掩盖。
叶一秋伸手，白光照耀着这片空间，他要完成最后一步了。
孤独留在意志深处的杨安瑜，一个人坐在花野之上，自己抱着自己，看着周围的诅咒慢慢侵入，要碾碎自己作为人的最后一抹希望。
黑暗的花野，已经没有光了。
然而，正在诅咒已经近在咫尺之时，杨安瑜脖子上一个吊坠忽然亮起，绽放出了极为耀眼的光芒，笼罩着保护住了杨安瑜！
那和叶一秋的信仰之力如此接近，却又在目的上截然不同。
杨安瑜抓住了脖子上的吊坠，那是来自荀言誓的东西。
吊坠闪耀着光芒，维持着被诅咒淹没的意志世界中最后一方净土。
杨安瑜静静看着吊坠。
他把头埋进膝盖里，闭上眼睛，无声说出了他最后一句遗言。
他一直以为他这样一个受尽了欺诈瞒骗、杀弃叛离的人，所说出的遗言内容，一定是愤怒的，绝望的，不甘的，最次也是无奈的。
他真的没想到，他的最后一句话，会是这样平静而安详的一句，简直像是在阳光怀抱中寿终正寝的人，说出的遗言。
“谢谢。”他轻声道。
谢谢你，你大约是我人生，最后一抹光了。
我很庆幸，可以在你给我的光明里安详死去，而不是在无边无际，没有一点温度的诅咒里，无声消亡。
我怕死，但是我更怕的是，我死的时候，只能孤独地迈进无尽的黑暗，没有一个人还在我身边，证明我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
幸好，这世间还有你的光，可以伴我最后一程。
至少人间，还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