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君疾继续说着。
“私人院落之中的祭祀仪式,可能就是取得幽窅之物的方法。
但这个组织是从哪里得来的这种方法,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局里对此开始深入调查,但结果并不理想。
知道答案的人不开口,能开口的人知道的又少。
所以局里不得不从侧面来调查。
局里起初以为海蝼教供奉的就是那个石碑,但其实那只是得到幽窅之物的祭祀物品。
调查员搜罗信息,居然查到了一些跟石碑有关的事情。
这块石碑在光绪年间曾经出现在一个海村附近。
那是海村南端的半岛尽头,平时少有人去。但在某一天退潮后,黑色的泥沙下露出了石碑的一角,后来被当地人挖了出来,并且立在了岸边。
石碑上刻着一些谁也没见过的古怪字符铭文,上面还有一些似人非人的怪异浮雕图案,那些离奇的样貌绝不是人类能认知的样子。
村民们觉得它不祥,也有人觉得它是神物。
但不管是什么,石碑本身并没有给人们留下什么太深刻的印象,相反它消失的方式,却被广泛流传下了几个版本。
而且其中一个版本,至今被当地人用来吓唬孩子十分奏效。
据传那石碑在被发现的第三天后,就消失在了海边。
当时村落里的疯子手舞足蹈的兴奋诉说,说他在前一天晚上,看到从海上的浓雾中走出了一个巨大的诡异轮廓,跟巨船一样大小。
它像搁浅的鲸鱼爬在海滩,张开了巨嘴将石碑吞下,然后慢慢退进了海中。
别说没人会相信一个疯子说的话,就算他不是疯子,这种描述更不会有人信。
另外一个版本显然十分无趣。说是一个醉汉看见从海上来了一搜巨船,从船上下来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带着几个浑身油亮且身材高大的精壮汉子搬走了石碑。
当然这已经成为醉汉酒后的谈资,人们也不会当真。
但剩下的这个版本,是流传最广,甚至产生的效应,可以很长时间让人们入夜都不敢开窗。其内容过于恐怖诡秘,使得当地人深信不疑。
据说石碑消失的那日凌晨,海边蒙蒙亮便起了大雾。有一渔民去了半岛尽头寻他家丢失的渔船。
他来到这片区域,没有一个人,只有隐约看到立在海滩上的那块巨大石碑。
黑色的碑体让它在雾中略显诡异,渔民心中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恐慌,他打算往回走。
却在这个时候发现从石碑对面的海中爬上来一个身材高大的东西。
渔民慌乱地躲在了废弃渔船的后面,他用颤抖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让自己喊出来。
他看到那个东西长有人的轮廓,但却跟人有很大差别,它像出自恐怖噩梦里的妖怪。
从远处看,那东西的背上长着带鳞的高脊,浑身布满灰暗的绿色鳞片,并且在朦胧的光雾里充满滑腻的质感。
让渔民几乎昏厥的是,这个东西的头是一颗鱼头;并且头上长着巨大而凸出,且无法闭合的眼睛;它那脖颈处的两旁,还有不断颤动的鳃,长长的手脚上都有蹼。
当渔民最后鼓足勇气又望向石碑那边时,发现那恐怖古怪的东西拖着石碑走进了海里,消失在了雾中。
这个版本因为描述太过详细真实,在当地人群中迅速被流传开来,并且添油加醋成为到现在还脍炙人口的恐怖传说,也成为了日后可以考证的荒诞论据。
但不管有多少版本,真相都已埋落在了过去。这石碑倒是真的,并且最终落在了海蝼教手中。
虽然有一些传说依据,但局里依然无法查出石碑的真正来历。
所以局里又从别处继续着手调查。
前面说了,局里以为海蝼教信奉的是那块石碑,后来发现他们供奉的是另外一种东西,那是他们眼中的神灵。
这样东西不大,但样子非常古怪,而且它叫什么,局里也是第一次听说。
调查员把它带回了局里,我和局里的几位老人一起去看了这个神像,但是当时发生了件奇怪的事情。
在我们看到这件雕塑时,都不同程度的出现了一些幻象和内心波动。
这一奇特现象的发生,让我突然不禁怀疑,这种东西会不会跟阴舛人有关。
因为我们都听见了某种呼唤,那种声音明明是陌生的,却在血液之中隐隐沸腾。”
元化星听到这里微微蹙眉,虽然局长前面讲述的事情非常神秘,但身为六孛局的人,对这些也见多不怪。
可是神像能让阴舛人内心出现异样,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让她不由联想到自己,会不会阳爻人也跟这些古怪的仪式和信仰有关呢?
她没有说话,继续听言局长说了下去。
“这尊神像,有着暗暗发绿的颜色,似乎它存在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
它散发着一种难以猜测的古老气质,让人不禁感觉,它像某个尚未被发现的远古文明崇拜的抽象图腾。
怎么去形容它的样子,如果没人说它是被祭拜的神,我倒是认为它更像是一个畸形的奇怪物种。
制作塑像的工匠,如果不是想象力极其丰富,那就是他亲眼见过这种东西,又或许时常出现在他的梦魇之中。
否则不可能生动的,将那怪异里渗透而出的恐惧感塑造出来。
即便看上一眼,便会让人不寒而栗。
雕塑乍看之下,很像是歪着头的千手观音。
但如果离近细看,从它身上伸出的并不是人的肢体。
那有点像粗细不一的须藤,绞索在那副身躯的底部,埋住了它的下半部分。还有一部分像是‘头足纲’软体动物的腕足,张牙舞爪从它的上半部分盘向四面八方。
它没有四肢,仿佛从它身上伸出的这些触须,都是它的手脚。
这副身躯虽然是人的轮廓,但全身表面隐隐布满了卵型的斑纹,密密麻麻仿佛鳞片一般。
而最顶端的头部,也长满了那种触须。并且整张脸上,也都是细细的触须。
但是能看出它整个头是倾斜着,像是歪着脖子诡异的看着天上的某处。
这个古怪的雕塑不能盯着太久,如果太久,那些从它身上卷曲扭抻出的触须,朦胧间就像是有着生命一样,会扭动向你而来。
而这个满身都是触须的神灵,叫做‘畱(liu)渊’
当不断重复这个名字之时,局里当即就联想到海上归来疯掉的船长,他嘴中没有出声的口型,难道就是在说这两个字?
可这并没有确切答案,这一切只是猜测而已。
而局里抓捕的海蝼教首脑人物也不肯开口。
他们这几个人表现的也相当怪异。不管何时何地,满脸总带着诡谲的笑,无论怎么询问,都闭口一言不发。
并且这些人不管分别被安置到哪儿,一到凌晨时分,他们就像是约好一样,都会睁眼起身抬头,用准确的角度望向天花板。
这种魔障了的行为,就像在模仿那座神像一样,似乎也是望向天空的某处。
而且我能在他们的眼中看到一些东西,那是一种不可解释的宗教狂热,连他们口中的低声呢喃也变的哽咽起来。
仿佛他们相信这种凝望,任何障碍物都阻挡不了。
而他们望向的方向,也许是宇宙某个古老阴暗的角落,那里满是奄奄一息的星辰,有些早已灯尽油枯变为猩红的灰烬。
那些黯淡的星光,有气无力的投到了一汪幽暗的死泽之中。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动,扭曲挣扎,腾起一片暗红的尘雾。。。。”
“局长?”
元化星的声音,让言君疾猛然一动。
这才发觉,不知何时,他的手紧紧攥起,他刚才竟然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恍惚之中。
“局长,您?”元化星欲言又止。
如果不是言局长戴着墨镜看不出神情,元化星从他那副痴迷的描述之中,都要认错人了。
言君疾默默的将手掌松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
“没事,我说到哪了?”
元化星看着言君疾,睫毛微动。
“您说到海蝼教的那几个人不肯开口,幽窅之物出现的目的不明,还有一个古怪的神像。”
言君疾调整了下身姿,然后拉开了抽屉,取出了一份报告放到了桌上。
“幽窅之物大概情况也就这些了,海蝼教的人迟早会开口的,局里调查进展不会太快。
眼下比较棘手的是,幽窅之物究竟有多少个,还有它里面还会出来些什么。
这是份整合报告,是近期这些幽窅之物中出现的一些情况,你拿回去仔细看看。”
元化星看着桌上的报告,又想起了什么。
“局长,您刚才说的石碑,上面的文字找人看了吗?”
言君疾口气有些无奈。
“局里对古文字在行的那几人都试过,没有人能看懂这些。
对古文字比较有研究的是石局长,但是到现在还没找到他转生的人家。”
“可以让我试试。”
言君疾没有说话,看向了元化星。
他突然想起元化星在这几年中总去见那个人。那是除了石局长之外,唯一识得一些古怪文字的人。
但是他又有点无法理解元化星,那个人明明是她最恨的才对,可她偏偏没有表露出一点这样的情绪。
他有点琢磨不透这位年轻的阳爻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可以,明天安排。
元化星又想起了什么。
“苏轶他们执行任务的那家人调查了吗?幽窅之物可是从那里带出来的。”
“已经派别的组调查了,报告还没有送过来呢。
对了,现在还有一件事。”
元化星像是预感到什么,微微一愣。
“顾雨和苏轶,从明天开始调到你们组,以后你们一起执行任务。”
元化星抬起眼看向言君疾,脸上少有的泛起一丝波澜。
言君疾知道元化星想拒绝。
“化星,在这件事上,你不能再有抵触了。
我安排你们俩在一起,原因你是知道的。
这本就是石局长临转生之前交代的。
这两年里,我给了你足够的准备去接受顾雨,但你并没有。
你也清楚,昨晚发生在顾雨身上的有多危险。
她不是陈魈,但你不能因为她长的像陈魈,就一直逃避,对她漠然置之。
顾雨不能有危险,阴爻人还没强大到和你一样。
你们身上的谜团还没有解开,难道你不想知道这一切吗?”
元化星的确很想知道,她和陈魈的命运,究竟被什么安排操控着,她们生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是她同样记得,第一次看到顾雨时的震惊,那一刻仿佛时间不在流动,连呼吸都已忘却,脑中轰鸣。
世上怎么可能有长的一模一样的人。
她在那个时候恍惚着,但很快就冷静下来,因为那不可能是陈魈。
元化星心中痛苦的火苗又灼烧起来,让她记起了那梦中一场场的大雨。
她不想看到顾雨,即便她不是陈魈。
过去是无法忘记的,过去只能面对。
元化星拿起桌上的报告,还是浑身包裹着漠然。但她没有提出拒绝,然后转身离开了。
言君疾微微松了一口气,能让元化星在三年前那件事之后去接受顾雨,那真的非常难。
好在似乎幽窅之物间接还帮了一个忙,否则恐怕石局长回来之时,元化星也还是不会跟顾雨一组。
随后他又陷入了沉思,微皱眉头。
想起这些年调查的各类事件,并不是每件事都会有结果和答案。人类的眼界未开,即使是见多识广的六孛局,也一样没有任何办法去弄清一些真相。
特别是关于他们这类人的谜团,依旧没有太清晰的线索。
真的会找到答案吗,他不禁又一次怀疑。
可是有些事等不急了。
言君疾将墨镜慢慢摘了下来,一双赤红之瞳,朝桌上的石盒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