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生的身体,有股抑制不住的冲动,去村东的冲动。
那道头佛骨的魔物待在灵眼位置,不仅汲取怨气,也在汲取灵力,每迟一会儿,李道生感觉到的危险就越强几分,对他身体产生的的吸引力就更难抵抗。
要尽快绞灭那魔物才行,不然等它完全变化完毕,只怕谁也走不出万寿村。
可现在,李道生走不开。
“娘……”
小姑娘嘴巴一瘪,眼泪唰地一下就出来了。
她张开双臂,冲入血雨,跌跌撞撞地撞进了锁骨观音怀里。
李道生警兆突生。
危险!
这可不是铃铛的母亲。
这是她母亲骸骨所化的妖邪之物!
但就刚才想着那道头佛骨的魔物走了这刹那的神,铃铛就已经过去了。
糟了……
李道生拔剑飞掠而去,心中后悔不迭。
他虽然拥有斐再兴的巅峰实力,但毕竟从小生长的环境不一样,处事的警惕性也完全不同。
这才出了岔子。
但。
就在李道生以为自己犯了大错,铃铛要遭毒手之时……
“呜呜呜……”
铃铛扑进了锁骨观音的怀里,脑袋捂在她的胸口,不停哭泣。
锁骨观音双手垂在血雨里,愣愣地跪坐在原地,任凭雨淋,任凭风吹,任凭铃铛抱着。
“娘……你说好每年都来看我一次的,去年为什么不来……”
“娘,爹爹也不见了,铃铛害怕……”
“娘……”
说不完的话浸泡在雨声中。
李道生深深地看了锁骨观音一眼,俯下身子,捡起了常清道人的剑,挽剑一挥,洒干了血迹。
他来到锁骨观音面前,这形似的“母女”一个在啜泣哭诉,一个似麻木无情。
血雨潇潇,李道生看了一眼手中这把名为红绣的剑,将它放在了锁骨观音身旁。
“你既千里独行,自梵林山来了万寿村,她便是你的因果。”
李道生的声音,在大雨与哭泣之下,并不十分清晰,但锁骨观音明显仰起了脸。
她在听着。
“妖也好,魔也罢,妙真也好,许绣娘也罢……”
李道生透过重重雨帘,看着她茫然的眼睛:“魔性,佛性,皆是人性。”
“你是骸骨生出的灵智,又修习了佛法,如何选择,皆由你本心。”
李道生转过身,握紧了常清道人的剑。
“我要去斩了那只魔物,铃铛不便同行,请你……保护好她。”
带上铃铛,危机重重,李道生自知难护她周全。
可若是不去除那魔物,这个村子,只怕也根本出不去了。
他对锁骨观音的了解,皆来自他人之口,而他人对她的描述,也是来自更多的传言。
李道生自己看到的锁骨观音,是眼前的画面。
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心。
“带着铃铛尽快出村。”
不等她回答,李道生纵身一跃,踩着屋檐青瓦,消失在了风雨中。
锁骨观音眼中神情变幻莫测,似有两股力量在挣扎。
她慢慢抬起手来,尖锐的指甲悬在怀中铃铛的后背之上,迟迟未肯落下。
最终,绷紧的指爪,化作轻柔的安抚,拍了拍小女孩的背。
风雨中,持剑的身影见了这一幕,嘴角带笑。
终于放心地朝村东而去。
————
回了正街,李道生举目四顾,眼前所见,尽是一片狼藉。
万寿村本是个豪奢之地,年年的升仙会让此地比一个城的规模还要惊人,各种店铺也是应接不暇。
可如今,店破门残,卖得上好价钱的货物到处皆是,沾了一地的血污。
虽未见它起高楼,但楼塌之际,却是满目惨然。
街上到处扔着些零碎的肢体,被李道生“诓”来的客人们,死了不少在路上,但却没一个掉头出村了,而是都在朝着村东赶。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他们本就冲着神仙髓来,此刻齐云大乱,神仙髓成了无主之物,虽然危险重重,稍不留神便是小命不保,但这种得到神物的天赐良机,也许一生只有一次。
财帛动人心,扔下几具尸体,又算得了什么?
李道生甚至还比他们要慢,那伙人已经杀到前面去了。
但这时,身后传来的声音,让李道生有些诧异,回头一看,来人竟是王典州。
“王指挥使?”
“李公子。”王典州换了一身黑色铠甲,面露惭愧之色,“王某无能。”
李道生摇摇头,不觉得有什么。
在他看来,风回能找到王典州,且王典州肯来帮忙,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毕竟面对那只魔物,即便是此刻拥有巅峰斐再兴实力的李道生,心中也完全没底。
“指挥使一个人?”李道生问。
王典州侧过身子,指向后方:“那些状若妖魔的村民和道人,已经冲出村外了,我让黑鳞卫设了防,一只也不能放出去。”
“务必要将它们灭杀在齐云地界……”
李道生点点头:“嗯。”
说话间,周遭的残肢碎肉经过血雨一淋,又慢慢组成了一具具残尸,朝着李道生和王典州袭来。
“这是那些客人留下的,”李道生挥动长剑,“我们快一些赶过去,那些人虽并不弱,但一盘散沙,个个心怀鬼胎,难保不出变故。”
“好,”王典州自觉亏欠了李道生,只是点头应是,“不过是些空有蛮力的烂肉罢了,看某家的!”
他的大刀,最适合战场攻杀,此刻虽不是战场,但那些涌来的残尸,却与绞肉机一般的战场无太大区别。
王典州杀声震天,大刀狂暴无比,直砍得血肉横飞。
李道生则身似鬼魅,每一剑都直接贯穿头颅,招式极为简练,从不多出半招。
因为他发现,只有在头部受伤后,这些魔物的恢复速度最慢。
两人步履不停,一路杀穿了长街,王典州杀得性起,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大笑道:“痛快痛快,虽不知这些魔物从何而来,但练起刀来,却是颇为顺手,哈哈哈哈!”
李道生跃上屋顶,眺望远处,那日月辉光,已在收敛,眼看就要收束完毕了。
那魔物似乎快成了。
他的身体极为焦躁,李道生这次也没阻止,任由身体朝着那方向飞驰。
王典州看得心惊,心说只是短短一夜之间,这位李小兄弟,为何剑法与真气,都更加可怕了?
当真是不可思议……
但此刻也容不得他想太多,他戎马半生,风里来雨里去,前半辈子的见识加起来,也看不透这一次的魔物是个什么来历。
而且……这恐怖的魔气与怨气,堪称他生平所见之最。
此番,只怕难以善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