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刺杀权宦

一更时分,郭宋站在镜子前,望着镜子中的自己。

脸色黝黑发亮,鼻翼宽扁,眼睛又细又长,一对眉毛像刷子一样粗糙浓黑,完全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大汉。

这套易容膜,郭宋花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完成,他几乎失去了耐心,至少他下次不想再用了。

公孙大娘给他的易容膜确实效果不错,它并不是一张完整的面具,那样很容易被人看出是假面具,只是一张倒三角形的脸膜,刚好覆盖了额头、眉眼和鼻子,面具薄如蝉翼,贴在脸上毫无感觉。

然后再用一种淡黑色的色剂在脸上抹匀,皮肤就会变得黝黑发亮,必须用专门的药剂才能洗掉,最大的效果就是,薄面具贴在脸上的痕迹就完全看不出来了,就算白天也看不出来使用者已易容。

不过这种面具也有很大的局限性,它每次最多只能维持一天,超过时间面膜就会收缩起皱。

由于制造困难,使用麻烦,而且也不实用,对藏剑阁而言,反正刺客们不想用真面目示人,蒙面布的效果也一样。

所以藏剑楼前后一共只做了十套,三套男子易容膜全部给了郭宋,他可以装扮成三个不同的人。

改变了容貌,他迅速换上了武士服,将弓箭和剑背在身后,无声无息的出门了。

他蛰伏了整整二十天,这二十天内他几乎没有出门,就在宅子里磨砺剑法。

不得不说,公孙大娘的眼光非常独到犀利,她看出了郭宋武艺上弱点,那就是劈砍力强大,但刺杀力不足,没有发挥出剑器最大的威力,根本原因不是郭宋对剑器的理解问题,而是他的兵器选错了。

他不该用刀,横刀虽然也能刺,但它设计本身就是为了便于劈砍,在刺杀上比剑差得太远。

但剑在劈砍上又远远弱于刀,所以公孙大娘为郭宋选择了重剑,劈砍刺杀都十分优秀,这使郭宋又找到了铁木剑的感觉,经过二十天闭门苦练,他对剑器的领悟又上了一层,距离臻至化境已经不远。

苦练了二十天,郭宋也同时研究黑剑二十天,但他依旧不明白黑剑是用什么金属打造,剑长三尺,式样古朴,正常和它一样尺寸的剑也就八九斤,但它却重达二十五斤,密度极大,他感觉很像是钨铁,不管是硬度和密度都很符合钨铁的特性。

但这是唐朝,唐朝的冶炼水平能炼得出钨铁?除非是在极偶然的情况下得到,成为特例,而无法大规模生产,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

二十天都无法确定材料,郭宋也懒得再研究了,不管怎么说,这柄黑剑他用得十分顺手,能使他的武艺发挥到巅峰状态。

虽然黑剑世所罕见,但剑鞘却很普通,是一支半旧的鲨鱼皮剑鞘,普通得走在街头都没有人愿意多看一眼。

不多时,他便来到了光禄坊,光禄坊位于太极宫对面,李辅国的巨宅就在光禄坊的西北角,占地足有百亩,这里原来是太平公主的宅子,李辅国在夺门事变中立下大功,李隆基便将这座宅子赏给了李辅国。

长安人都说李辅国每晚睡一个房间,这话并没有错,藏剑阁三次刺杀李辅国没有成功,反而把李辅国吓成了惊弓之鸟,白天不管走到哪里,都至少有十几名武士贴身护卫。

到了夜间,保护他的人更是有三十人之多,布控在他寝房的前后左右。

但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陈淮和陈济兄弟二人都不离他身边。

郭宋站在高墙外的一株大树上,观察着李辅国府中的情况,他发现府中的守卫异常森严,外面有数百名唐军士兵沿着围墙巡逻,而在府宅内,至少有上百名武士在暗中戒备。

围墙内巡视的獒犬就不低于二十条,当然,这种近乎大战来临的气氛是在最近才忽然升温,郭宋很清楚这里面的原因。

今天他接到了公孙大娘送来的一封信,她十天前拜访鲁王引起了一连串的反应,鲁王和郑王政治上的互相攻击抹黑就不用说了。

武力斗争也日趋激烈,鱼朝恩和程振元各自的武士集团发生了几次火并,伤亡了四十余人,其中鱼朝恩的猎鹿山庄遭到数十人夜袭,山庄武士被杀十六人,使猎鹿山庄几乎被摧毁。

鱼朝恩和程振元斗争也渐渐波及到了李辅国,李辅国的天英楼不断有人失踪或者伤亡,李辅国已经将天英楼剩下的三十七名武士全部转到自己府中。

虽然这会增大郭宋刺杀李辅国的困难,但也为郭宋试探李辅国府宅创造了条件,这时候府中出事,李辅国不一定想到是天子对他下手,他很可能会以为是鱼朝恩以及程振元的恶斗再一次外溢到自己身上。

当然,这是藏剑阁的想法,对郭宋来说都无所谓,他只需要从藏剑阁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便可。

这时,一队巡逻武士走过,另一队巡逻武士还在五十步外,当前面一队巡逻武士走出二十余步后,郭宋轻轻一跃跳上高墙,纵身没入院中,迅速消失在黑沉沉的大宅内......

郭宋利用各种亭台楼阁作为掩护,片刻便潜入了内宅,内宅占地也足有三十亩,大部分都一片漆黑,只有内堂上灯火通明,内堂的软榻上坐着一人,头戴镶金纱帽,身穿紫袍,腰束玉带,他正悠然自得地独自饮酒,周围站满了保护他的侍卫。

郭宋藏身在内堂外的一棵大树上,他看得很清楚,坐在软榻上之人正是李辅国。

郭宋曾远远见过李辅国一次,李辅国年约五十岁,保养得很好,白白胖胖,但他有一个很明显的身体特征,那就是左脸颊向下,有一块青色胎记,一直延伸到脖子,李辅国平时将它遮挡得严严实实。

但此时,郭宋清晰地看见了软榻上李辅国的青色胎记,他拉开衣襟,就让胎记直接暴露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可以说,现在郭宋一箭就能射杀软榻上的李辅国,但郭宋却冷笑起来,这分明是个假的李辅国。

朝官回到府中没有谁还会继续穿官服,都会换成普通的常服,现在一更时分了,这个李辅国居然还穿着紫袍。

其次是遮蔽胎记是他几十年养成的习惯,就算睡着了也不会轻易改变,更不可能到夜间还故意把胎记敞开,这分明是给别人看的。

第三,周围所有的侍卫中,他没有看到一对孪生兄弟,或者说,没有看到一个武艺高强之人,陈淮陈济会不在他身边?

第四,这些侍卫一副大敌来临的样子,分明在装模作样。

第五,李辅国绝不可能坐在灯火通明的内堂喝酒,也是摆明了给刺客下手。

郭宋立刻断定,这个李辅国是假冒,真的李辅国不知道藏在哪里去了,说不定藏身在地下室内。

郭宋有点为难,李辅国的府宅太大,到处一片漆黑,自己去哪里寻找目标?就算抓住巡逻的武士询问,也肯定问不到,难道只能等白天?

就在这时,府宅前院传来一阵骚乱声,郭宋一怔,只隐隐听见有人大喊:“他们杀来了,顶住!”

内堂上的武士纷纷奔逃,谁也顾不上保护李辅国,片刻,内堂上只剩下李辅国独自一人,他吓得浑身发抖,竟然爬进身后的一口大箱子里躲藏起来。

郭宋知道机会来了,他一纵身跳上了内堂屋顶,迅速奔到最高处,向四下观察。

这时,他忽然发现从西内院走出一人,匆匆向外宅走去。

在藏剑阁给他的地图中,西内院没有人居住,只有一座佛堂,难道李辅国会藏身在西内院?

郭宋又注视着从西内院走出之人,只见此人年约四十余岁,身材矮胖,不像一个武者,但内宅们大门处的十几名武士都对他毕恭毕敬。

郭宋立刻向西内院飞掠而去。

前院出事,李辅国不可能不关心,必然会派人来打探消息,郭宋几乎可以断定,李辅国就藏身在西内院。

西内院十分安静,也一片漆黑,看不到一丝灯光,院子很宽,正西面是一座佛堂,两边则是普通的房宅。

郭宋刚落地,一股形如实物的强大杀气从身后扑来,郭宋心中一惊,不容多想,向前冲出。

他箭矢般标前,刹那间向前推移了超过三丈的距离,只觉身后杀气稍稍减弱,他立刻拔剑挥出,闪电般劈向后方。

‘当!’一声脆响,身后的兵器被他击飞,郭宋轻轻一个侧翻,身体便转了过来。

只见一丈外站着一个竹竿般瘦长的男子,身高不亚于自己,手执一把长剑,只见他长一张马脸,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震惊之色,男子显然没想到,对方竟然能从他必杀一击逃脱。

郭宋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危险的一次袭击,尽管对方是偷袭,但剑法之快,就连四师兄杨雨也望尘莫及,他实在是竭尽全力才躲过这一次袭杀。

郭宋立刻断定,此人应该就是陈淮陈济中的一人,他立刻警惕向四周探视,除了眼前的瘦高男子,确实没有别人。

这倒奇怪了,他们兄弟从来不都是一起上的吗?

院中男子正是陈济,他今天犯下了一个错误,他轻敌了,前院出现骚动,紧接着郭宋出现在西内院,陈济以为是天元阁或者天庆阁的武士,声东击西来偷袭西内院。

陈济便想一剑将其袭杀,然后再迅速退回去,可没想到对方居然逃过了他的一记必杀。

陈济正处于一种两难的境地,退回去,必然会被对方发现主公的藏身处,可召唤兄长出来,那主公身边就没人护卫了。

郭宋却没有给他思考的余地,陈氏兄弟居然分开了,这是多好的一次机会。

他毫不犹豫地疾冲而上,黑影一闪,瞬间到陈济眼前,迎头一剑劈去,这一剑极为简单,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陈济却发现自己竟然躲无可躲,他只得挥剑格挡,身体同时迅速向后退去。

这是郭宋黑剑第二次劈中对方的剑刃,只听‘咔嚓!’一声,陈济的长剑竟然被斩断了,黑剑继续劈下,陈济大骇,拼命向上仰头,企图躲过脑门被剑劈开,他只觉一阵剧痛,下颌被剑劈开了。

郭宋的黑剑随即改劈为刺,手臂爆长半尺,黑剑从他颌下一剑刺入,直透后脑。

郭宋一抽剑,陈济扑通跪在郭宋面前,身体要软软倒下,郭宋却抬脚顶住他的胸膛,让这一刻凝固了约三秒钟,他缓缓高举起黑剑,猛地劈下,一剑劈断了陈济的脖子,人头滚出一丈外。

就在这同一时刻,一声悲愤的长啸从佛堂内冲出,一条同样瘦高的黑影从二楼窗内一跃而出,月光下,另一个陈济出现在空中,愤怒得脸都变形了。

郭宋心中一声,果然把陈淮激出来了,他们是孪生兄弟,三十五年来从未分开过,那种心灵感应,那种至深的骨肉情怀,郭宋就不相信,自己用最残暴、最屈辱的手段斩杀陈济,陈淮会忍得住?

陈淮亲眼目睹兄弟被残杀,他疯狂了,彻底失去了理智,就算李辅国在后面急声喊他也没有用。

他双脚刚落地,便如一阵旋风般向郭宋杀去,这是他们兄弟二人最强大的武艺,叫做旋风双杀,他们互相配合,毫无破绽,速度极快,可将敌人迅速斩杀。

可惜双旋风变成了单旋风,失去了另一个人配合,破绽就无人弥补。

如果是一般武士,或许还看不到他的破绽在哪里?可惜他面对是郭宋,郭宋侧身一闪,身体快如鬼魅,闪到他左面,陈淮一剑刺空,不等他闪开,只觉左肋下一阵剧烈的疼痛,他才忽然意识到,他兄弟没有在左边替他补上破绽。

他惨叫一声,一个趔趄,单膝跪倒在地,伸手支撑身体,手掌还未着地,脖子一阵剧痛,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时,矮胖的管家打探消息回来,刚走进院子,顿时呆住了,只见两颗人头滚在一起,院子躺在两具无头尸体,那瘦高的身材不就是陈氏兄弟,他吓得连滚带爬向外院跑去,大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此时,在佛堂二楼内,李辅国躺在软榻上,一把黑剑顶住了他的咽喉,他颤抖着声音道:“别....别杀我,我给你二十万...万两银子,饶我一命。”

“银子在哪里?”

“在宝丰柜坊,单据在我怀中袋子里,手上指环就是....就是凭据。”

“很抱歉,你非死不可!”

李辅国刚要大喊,郭宋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李辅国惨叫一声,当即毙命。

郭宋从他怀中搜出一个丝袋和一本名册,又从他手上抹下三枚戒指,斩下了李辅国的人头,转身便跳上房顶,消失在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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