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姝这次来,是带了宫中牡丹宴的请帖,说是特意找皇后娘娘讨来的。每年御花园牡丹花开,皇后娘娘都会邀请京中贵女小聚,正是第三年。
佟映真初回京中,按她父亲的官职,自然是有身份的。虞姝怕皇后娘娘一时犹豫,便先主动让她添了个名字。
如今佟映真正是议亲的年纪,虞姝不管她是如何想的,反正若得个好名声,总归都是自己的。
佟映真收了帖子,看着这两个冤家似的干站在此处,脑袋各朝一边,与她各说各的,就是互相不搭理。
她左一句右一句地回着,头疼得很,于是及时喊停。
她看向虞姝:“你是如何认得他的?”
不说话,好。
她又看向宋长昭:“你呢?”
一问一个不吱声。
“好,”佟映真起身绕过他俩潇洒地走出了门,“我身子不适,二位自便,既然认得,那下次就约着错开再来。”
只留下宋长昭和虞姝对着干瞪眼。
她又入梦了。
佟映真清醒地知道自己是在梦中,因为院内的那树杏花开的极好,明晃晃一片粉嫩的白。而在记忆中,他们并未能一起等到花开的春日。
佟映真就这样站在树下,沉默地看着房中静坐着的人。
他眼周的伤口已然痊愈,眼神清明,但佟映真不想看见他那双眼,便一直用白色的布条给蒙上。布条绕在脑后系了个结,余下的作了飘带一般。
大夫说他至今尚未复明,是内里紊乱,需多加调养。至于什么时候能再看见,他也说不清楚。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他抬头向她的方向看去。忽而起了一阵风,杏花随风簌簌而下,院落不大,花瓣从窗户吹进了房中,被秦元胥抬手接在掌心。
佟映真顾盼颦笑。
就像佟映真不肯告诉他姓名,只愿让他喊清清一样。秦元胥那时只说他是秦孟丘,她想,这编出来诓骗她的假名,所以她很少愿意开口唤他。
名字尚且是假的,情意又会有几分是真。
反正是在梦中。
佟映真无声地与他对望,感受着心脏一下一下的清晰跳动。直到侍女端着煎好的药走到她的身旁,唤她:“姑娘,这是最后一副药了。”
“我该杀了他的。”她喃喃道。
杀了他,心就能重归孤寂。
刚把秦元胥带回来的时候,佟映真是想找机会杀了他的,但秦元胥戒心太重,起初根本不让她有近身的机会。而裴家迟迟不见他的尸体,几番威胁于她。
佟映真从这逼迫态度里寻出一丝可疑的苗头来,本就因交易而生的岌岌可危的信任,更是在她收到窈娘生前写的信时全然破裂。
窈娘在信中诉明了这些年来,裴家,裴国公对殿下的苛刻与迫害。以至于殿下逼宫,也是受裴国公欺瞒,不得不反。
她在信的末尾写道,若佟映真能收到此信,想必已是发生了最坏的结果。而殿下言,如今朝中唯一不惧裴家,且能与其制衡的,只有秦元胥了。
但殿下亲手死在了他的剑下。
她怎能如此轻易地就将他放走。
佟映真的声音很轻,侍女一时没有听清,问道:“姑娘刚才说了什么?”
“没什么……”佟映真的思绪从回忆中收回,“你端过去吧。”
在她的记忆里,前些时日她刚刚发现秦元胥与京中飞鸽传书之事。他虽眼盲,却仍写得了字。
明明和京中已有了联系,他却还是装傻留在这一方院中。她气不过,所以才故意晾了他好几日。
敲门声响起,秦元胥这才收回了目光,侍女将深褐浓重的药放在案桌上,推至他的面前:“秦公子,该喝药了。”
他如往常一样问道:“清清呢?”
每次送药来,他都会问这句话。侍女看向窗外依然站在杏树旁的佟映真,见她摇了摇头,便为难地道:“姑娘……姑娘今日也不在。”
他蹙了蹙眉:“已经七日了。”
她已经整整七日未曾来过了,是往后都不想见他了么。
他置气般地将药给推得远些。
“为什么不喝药。”佟映真这才迈步走来,又对为难的侍女道,“你先下去吧。”
其实他好看的眉眼,在听到她脚步声的一瞬便舒展了。秦元胥的嘴角生出一抹浅笑来,他抬头看向她的方向:“清清,你来了。”
佟映真把药端起来递给他:“先把药喝了。”
见他不动,佟映真认命般地拿起勺子喂他。秦元胥却就着她的手,双手捧起碗,一饮而尽。佟映真的手被他温热的掌心盖着,挣脱不开,待他喝完,便想转身离开。
“清清,你又要走了么。”
佟映真顿住了脚步。
“这次是七天,那你下次什么时候再来呢。”秦元胥抬手抓住她的一片衣角,紧紧攥在手心里,“三天,七天,还是十天半月。”
佟映真一点一点把他的手掰开,而后走去把门窗都合上,她再回头俯身吻住他的唇,闯入他的齿关,细细品味。
秦元胥原本落寞的神情瞬间明朗起来。他刚喝过药,佟映真从前特意吩咐过大夫,用药只管有效,不管甜苦。
如今她终于尝到了味道,佟映真眉眼都皱在一团:“好苦。”
这样的药,却是他每日都要喝的。
秦元胥轻笑一声。
佟映真抚上他眼角细微的疤痕,那一刀差点就要真伤到他的眼了,如今虽已好全,但还是留下了一丝痕迹,她问:“倘若有一天眼睛好了,会不会不习惯。”
秦元胥为她摘下沾在头上的花瓣,将人拉进怀中。
“清清,眼睛痊愈后我第一个看见的,可以是你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白布下的这双眼该是含情脉脉,还是冷静清醒的呢。佟映真猜不到,她眨了眨眼,忽然喊他的假名:“孟丘,你在担心什么。”
“眼睛。”他的手抚上她的眉眼,定是极为生动的模样,但他却迟迟看不见。毫无定期的痊愈,让他逐渐生出躁意来。
佟映真坐在他的腿上,回握住他的手,亲了亲手腕内侧:“我说过,会好的。”
秦元胥吻在她的额心。
再向下去,亲她的眉眼,停在她轻颤的睫毛,又沿着鼻梁一路吻到鼻尖,再到唇瓣,如蜻蜓点水般,一点点地在心底描摹她的模样。佟映真被他亲得发痒,生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