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正好。
秦元胥的喉咙发干,一时间竟忘记了怎么呼吸。他灼热的视线与她相交,心如擂鼓,却舍不得将眼神移开半分。
他想,她从前一声不吭地将他抛下,纵使有千般万般原因,他明明该恨极了她的。
如今她回来了,却什么都不说,瞒了他很多事,自己一人承受着,好像从未将信任交付。
秦元胥用力攥了攥手,压下心底涌上的酸涩,她又是个太狡猾的人,明明近在咫尺,心意却好像离得越来越远。
佟映真低头擦了擦脸,被他看的先不好意思地别开了视线。
她明明故意迟了这么久,怎么有人能不生气,还这样奇怪地看着她。
秦元胥屏退了下人,终是松开了手,站在原地哑声问她:“你想做什么。”
“侯爷难道不想见映真吗?”佟映真眨了眨眼,垂眸将微风吹乱的发丝别在耳后,一副羞怯的模样,“那便是映真会错意了。”
你看,她便是这样。只要装装傻,便能轻易将他糊弄过去。
然后呢。他应该心甘情愿继续上当么。
秦元胥一阵见血地道:“裴芸在宫中为难你,你明明知道皇后护得住你的。”
佟映真笑着晃了晃手中的拨浪鼓,敲出咚咚的声响来。她兀自低头看着旋转的鼓面,避开他的话:“侯爷又在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了。映真知礼数不可少,特带了拜师礼来。敢问侯爷,映真能先见见朵朵吗?”
强忍着内心的冲动,秦元胥无奈苦笑道:“你若真想学箭,为何不自己来问我。”
佟映真蹙了蹙眉,他今日这是半点都不肯顺着她的话了。明明都知道不过是玩着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游戏罢了,怎么,不过才多久,就如此没有耐心陪她玩了。
佟映真放下了拨浪鼓,抬眸与他对视,她的眼神冷淡,嘴角微微扬起,略带些嘲讽的意味问:“若是我问,侯爷会答应吗?”
日永星火,以正仲夏。
五月尚不见榴火,轻柔的风吹处飒飒之声,从佟映真的从指尖淌过。明明才觉春来,却又忽迎夏至。
她明明是第一次来武安侯府,却又觉得处处熟悉。偌大府院的这一方天地,布置的竟与她从前的小院规整相仿。
而秦元胥偏偏在这里等她。
是真相信了她失忆的谎话,想让她从熟悉的环境中生出些什么特别的感觉来。
他这样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其实他从未将过去放下。又是否考虑过,她这样的坏人,会如何地去利用这份感情,去利用他。
佟映真在心底想,而他没有回答。
朵朵听到院中的动静跑来,佟映真蹲下将他抱了个满怀,揉了揉他毛绒绒的脑袋:“映真便是知道侯爷不会答应,才去求了皇后。不如此,如何能经常见到朵朵呢,朵朵说是不是呀?”
她明明用那样冷淡的眼神看他,待猫倒是亲近宠溺得很。
秦元胥问她:“你是想学箭,还是想见猫。”
看着自己养了四年好吃好喝供着的猫,此刻正没出息地赖在佟映真的怀里,毫不设防地露出脆弱毛绒的肚皮,将爪子悉数收起,甚至还夹音小声叫着,秦元胥的额头就突突地跳。
“佟映真,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你若要装,便装一辈子,不要让我再看出一丝破绽来。”
她忽然道:“难道侯爷以为我是真想来学箭吗?”
佟映真上前拔下头上的海棠簪子,抬手将尖端直直地对着秦元胥:“那日裴太妃便是这样用箭指着我的额心,说我不允下便是抗旨。”
“侯爷位极人臣,可又想过映真的处境。”
发簪被她随手甩在地上,佟映真抱起朵朵转身离开。
她离开的决绝,秦元胥不知自己已如此看过她多少次的背影了。他应该追上去,但是佟映真,你心里明明很是清楚。
其实你只需迈出一步,我便会向你而来。
佟映真来去自然随意,但她抱着朵朵,便有下人作势要去拦她。另一人赶紧将他拉住,低声呵斥道:“你做什么,侯爷都不拦,与你我又有何关。”
佟映真回头睨了秦元胥一眼,见他仍站在原地,便对着府中下人扬声道:“转告你家侯爷,辰时太早了,明日午时过后,我再来侯府学箭。”
两人面面相觑,悄悄看了一眼秦元胥的表情。姑娘这句话说得如此大声,哪还需要他们转告,侯爷自己便能听到。
佟映真进了武安侯府不到一刻钟便离开的消息,很快便传进了裴芸的耳中。
“当真?”
惊讶过余,她还是窃喜的。采棠见她露了喜色,总算是松了口气。
裴芸昨日听说武安侯应下后,在寝宫大发了脾气,责罚了不少下人。她本就是大小姐脾气,进宫之后,更是我行我素。
她轻笑道:“我就知道。就算那佟映真同旁人有几分不同,元胥不过也只是一时兴致,哪能容她这么放肆。”
如烟震惊地看着佟映真抱着朵朵回了府,明明她家姑娘出府不过才一个时辰吧!
人回来就算了,怎么还带回来一只肥猫!
佟映真倒是心情极好的样子,在案桌上给朵朵铺了一层绒绒的毯子,让她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去翰墨阁,将宋老板请来。”
宋长昭一直记着,唯一一次与佟映真一起上街的时候,她在街上看见有人在卖放在篮子里的小猫,便走不动了路,光傻愣愣地看着。宋长昭笑话她,大方地说买只送她,却被她摇头拒绝了。
佟映真这才同他说起朵朵的事,宋长昭却是个没心没肺的,说买只差不多的取个同样的名字便是了,反正小奶猫都长得差不多。
气的佟映真转头就走。
每只猫咪明明就是不一样的,名字可以取代,感情如何替代?况且,她如今就是真真切切认出来自己的猫了,朵朵也没有忘记她,还同以往一样亲人。
宋长昭本打算明日去见她,既然她派人来寻,嘱咐了阿沐几句便熟路地从佟府小门而进。甫一进门,便瞧见佟映真拿了根雀羽在逗只肥猫。毛色看着油亮,宋长昭正欲上手摸一把,却见朵朵转过来凶巴巴地冲他龇牙。
宋长昭收回了手,抿唇污蔑道:“他便是从前你同殿下养的猫?看上去与人不甚亲近。”
佟映真轻瞥了他一眼,低头亲了亲朵朵的耳朵:“你再说一次试试。咱们朵朵呢,最是懂事的,知道你是个黑心无良的,自然不亲近你。”
宋长昭假装咳了咳,兀自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你把他带回来,秦元胥没意见?”
“别在我面前提他。”
听起来倒是却有几分怒意,不像假的。
宋长昭抿了口茶,决定不去触她的霉头,便说起了正事:“好好好,姑奶奶。上次你让我查春香楼的事情,有几处奇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