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温言看到这恶鬼双目漆黑一片,半点眼白都没有,他就知道,这家伙的人性已经湮灭。
跟这种恶鬼完全没有必要说任何废话。
他们就像是天生的恶,根本毫无畏惧,他们也不是人印象里的恶人,跟恶人是截然不同的。
恶人基本上还都是损人利己,懂得利害。
而丧失了人性的恶鬼,是真的会为了心头恶念,干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哪怕代价是自己魂飞魄散,那也不能让你得到好处了。
威胁什么的,毫无作用。
这就是烈阳部遇到恶鬼,几乎都是下死手的原因。
也是德城恶鬼爆发的时候,烈阳部甚至能干脆利落的给再装点路灯的原因。
这些恶鬼全杀了,都不会有什么冤枉的。
甚至,这些恶鬼生前,起码九成九都不是什么好鸟。
他干脆利落的杀了这个恶鬼,立刻回到车上。
开车的人,愣愣的看着温言,不停的倒吸冷气。
部长请来的外援也太凶了吧!
遇到个恶鬼阿飘,两句话的功夫,就给干脆利落的打得魂飞魄散。
“别愣着了,开车。”
温言提醒了一句,对方才连忙挂挡踩油门。
快到地方的时候,对方小心的提醒了句。
“目前推测那里有一个领域,而且是可移动的领域,大头阿飘就是领域之主。
我们目前还没推测出来如何进入的方法,也不太清楚具体是什么领域。
只是找到点蛛丝马迹,这个大头阿飘可能是来自于郡东,也可能来自于东面的海岱郡。”
“我知道了,多谢。”
温言放下平板,遥望着前方,到了这里,他已经有些熟悉感了。
外婆托梦的时候,周围的环境,跟这里就极为相似。
车辆停下,温言自己走下车,顺着大路走了过去。
遥遥看到远处的大门,看到门口的几节台阶,还有那两个石墩子,温言就知道,绝对没错,那些阿飘的目标肯定就是陈柒默。
他按照刚才看到的照片,在门口来回踱步,试图寻找到进入领域的办法。
这种在原地展开,却没有将现有的环境纳入其中的领域,那就一定是在现世有锚点的。
现在可以确定,锚点就在这里,只是不确定具体在哪个位置而已。
一步步踏过几十米范围,按照烈阳部拍的照片、视频,锁定的大概位置,来回走了三遍之后,再次一步跨出的时候,温言的脚步一顿。
他敏锐的感觉到,这一步跨出,周围的一切,都好似变大了一些。
他再次一步跨出,周围的一切,再次变大。
他知道,找到入口了。
而他只需要找到这个地方,就一定能进去。
若是在领域展开的时候,他就在这里,也不用费这么大劲。
他这个特性,把他坑进了冥土,但是有时候,也的确好用。
他的身形,随着他前进,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原地。
等到周围的环境逐渐变大,最后化作虚幻,而前方有一个村落渐渐浮现在眼前的时候。
他感觉到,进入领域了。
他站在村落的入口,前方是一条贯穿村子的大道,两侧密密麻麻的,全部是村子里自建的宅子。
从老式的砖瓦房,到新盖的两三层平房都有。
他在这里感应到了大量的阿飘,每一座宅子里都有,数量非常多。
但是每一座宅子里的阿飘,却都是躲在宅子里,没有一个出来的。
温言举目望去,能看到有些宅子里的阿飘在偷窥,似乎非常的畏惧外面的东西。
有阿飘跟温言对视,立刻从窗口缩了回去。
温言有些意外,这里不知道困住了多少阿飘,一时半刻,他连个大概都没法估算出来。
温言细细感应这里的气息,领域内的怨气非常浓郁,也非常纯粹。
他向着远方望去,大道的尽头,是一座很常见的戏台。
一般请戏班子来表演的时候会用到,平日里村子里开会的时候,也会用到这种地方。
戏台上,大脑袋阿飘坐在那里,还有一个身穿红裙的厉鬼,站在大头阿飘面前,而陈柒默,就站在台下,一动不动。
戏台上,红裙厉鬼的左半边身子,已经消失,左脸和脖子都消失了一部分。
他单腿站在原地,感应到后方有人出现,他扯了扯嘴角,带着一丝灿烂的笑意。
“来人了,你已经逃不掉了,天也快亮了。”
大头阿飘立刻张开嘴巴,再次在红裙厉鬼身上啃掉一块。
红裙厉鬼却笑的特别开心,眼睛里冒着血光,身上的一切都仿佛在嘲笑。
我不怕死,我怕你不死。
“伱敢杀烈阳部一个人,天上地下,就再无你容身之地。”
红裙厉鬼狂笑,面对大头阿飘的啃噬,他梗着脖子,压根不在意。
红裙厉鬼转过头,看向后方。
看了一眼脸上挂着泪痕,满脸担忧,不停抽泣的小姑娘,他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遗憾了。
不过一死而已。
起码消散的时候,不是带着愤恨,不是在歧视和怪异的眼光中死去。
有人会为了他哭,有人会担心他。
挺好。
红裙厉鬼向着后方望去,感受到对方身上越来越强,呈指数爆发的阳气,他有些惊叹。
不愧是能直接杀进领域里的人,烈阳部里的确有高手。
看来之前的爆发,让烈阳部将优先级提升到了很高的地步,不然不至于这么快就有高手到。
他遥望向远方,沉声提气,大声暴喝。
“他这里做任何事情,都需要付出代价。
而且必须先付出代价,然后才能做要做的事情。
可以讨价还价,他要是觉得可以,会答应下来。
但是,只要付出的代价足够,你的任何条件,他都必须答应。
他可以吞噬阴魂、吞噬人的灵魂。
每一次吞噬的量有限,除非是即将消散的阴魂,否则他没法一次吞下。”
红裙阿飘大声暴喝,他每说一句,暴怒的大头阿飘就会吞噬掉他一部分身体。
温言迈步行来。
只是看到那被啃噬的不成人形,却还依旧强硬的站在那里的红裙厉鬼,再看看台下哭花脸的陈柒默。
他觉得什么都不用问了,看一眼,他就知道大概是什么情况。
“足够了。”
他感受到这里有很强的强制力,那种力量,会强制他来排队。
但是,有一点是不强制的,可以插队。
他走到陈柒默前面,陈柒默愣愣的看着温言,有些不敢置信。
“苏哥哥?!”
“一会儿再说。”
温言走上戏台,一只手搭在红裙厉鬼身上,顺手给加持了一点阳气,将他扔到后面。
他站在大头阿飘面前,看着大头阿飘,呲牙一笑。
他感觉到了,站在这里之后,他想说什么话,都不能说出口,想做什么,也做不了,那种强制力,已经到了最强的状态。
大头阿飘的复眼,就像是一堆眼睛强行挤在一起,不断的翻滚着。
他张开大口,啃噬向温言,只是他刚张开嘴,温言身上弥漫出的阳气,就已经到嘴边了。
他一口啃噬下去,只是啃掉了一大口阳气。
付出了代价之后,温言便感觉到,他能说话,能有别的动作了。
他一言不发,在纯钧锏上以最大限度加持了阳气。
这一个动作,便结束了他的回合。
大头阿飘感受着温言身上庞大的阳气,好半晌没有下一个动作。
他都可以确定,只要他收取了代价,那么,温言手中的武器,就会跟他的头来一个亲密接触。
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扛下这一击。
而且,温言能拖得起,他拖不起了。
再拖延下去,天就亮了。
大头阿飘缓缓的站起身,眼神闪烁,他不敢赌了。
这一次,他没有去啃噬代价,而是伸出一只手,抓向了温言手中的纯钧锏。
以这里的规则为代价,顶住了阳气的伤害,他将纯钧锏从温言手中拿走,将其从戏台的另一边丢了下去。
丢出去的瞬间,纯钧锏便消失在领域里。
这便是他这一次收取的代价。
然而下一刻,就见温言的大手,直接抽在了他的脸上。
大头阿飘的脑袋,都开始变形,巨大的力量,裹挟着身上早就加持好的阳气,一巴掌抽出,大头阿飘的半边脸就变得焦黑碳化。
只是一巴掌,就险些将他的脑袋抽爆了。
一击结束,大头阿飘的脑袋,就像是一个气球,不断的变化着形状,开始慢慢的恢复。
他的复眼里,满是怨毒的光芒,这一次,他伸出一只手,借助这里的规则顶住了阳气,将手探入到温言体内一抓。
他抓了一把,抓出来的,却只有一团阳气,什么都没有。
温言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瓜皮,想直接针对我的灵魂?
太巧了,我没有灵魂欸。
大头阿飘抓出一团浓郁的阳气,下一刻,就见温言伸出一只手,爆发的阳气,直接塞进大头阿飘的嘴巴里。
嘭的一声闷响,大头阿飘的脑袋,再也承受不住如此庞大的阳气,当场爆开。
一道道流光,如同洪流一般喷涌而出。
光晕将温言笼罩,转瞬之间,周围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黑白灰的世界里,出现了一座普通的村庄,周围的绝大部分地方,都是模糊且昏暗的,只有一座宅子里,亮着光。
温言举目望去,就看到一个穿着粗布麻衣,头上盘着头发的古人,将一个染血的布包裹,丢进了水缸里。
画面一转,又是一片昏暗和模糊之中,只有一处宅子有光亮,一张破烂的草席,裹着什么东西,丢到了枯井里,隐约能看到草席的边缘,有一只皱巴巴的小手。
画面不断的变幻,昏暗之中,不时的亮起一点光亮。
渐渐的,大头阿飘出现在温言面前,他的复眼盯着温言,脸上带着怨毒。
“杀我,杀了我吧。
杀了我,你就来背负这一切吧。
你们以为我愿意活着?
我早想死了,可惜我死不掉,我死不了。
我只能背负着这一切,凭什么我们要面对这种结局。
来,杀了我们。”
画面再次一转,昏暗之中,一点光亮亮起,昏暗之中,他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那里有两个人影,两人在对话,温言也只能大概听懂一些。
“给嘴里放点饴糖吧,也算是尝到甜味了。”
“不行,上次隔壁村,有人被杀了,听说是拔掉了舌头,说是不让被杀的人去阎王那告状。”
“何至于此,都活不下去了,何至于还要这样……”
“你懂什么,闪开。”
画面再次一闪,一座座无碑无名,不入族谱,不入祖坟的小坟墓,密密麻麻的铺开。
再然后,小坟都消失不见,大地变得平坦,开始有树木生长。
离得远的树木越长越高,越长越大,最后还有的化作千年古树,树干上都出来一个保护树木的牌子。
由远及近,就像是从千年前,一路延伸到现在。
一双双清澈透明,仿佛没受到过半点污染的眼睛,慢慢浮现了出来。
他们站在大头阿飘的身后,密密麻麻,数之不尽。
那是最纯粹的怨气,降生即亡所带来的不甘。
没有怨恨,只是本能的怨气而已。
温言的阳气,都净化不掉,湮灭不掉的怨气。
大头阿飘看着温言,在笑,笑的非常猖狂,声音里带着嘲讽,带着怨毒。
“又不是没被人杀过,你来杀我啊。”
所有的画面都消散,他们重新站在了戏台上。
大头阿飘的脑袋恢复了一部分,温言向着后方望去,所有的宅子都打开。
密密麻麻,数不尽的阿飘从各个寨子里出来。
他们有的身穿麻衣,有的身穿长袍,还有的穿着现代的衣服。
他们一起走出了宅子。
大头阿飘面带嘲笑。
“你们这些人就是虚伪,从古至今,皆是如此。
总是会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达到你们的目的,撇清责任。
你和他们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是我在困着他们,是他们在还债而已。
还清了之后,自然能走。
你杀了我,你自然也能走,自然能达到你的目的。
这里的一切,都是公平,要做什么,就要付出代价。
你杀了我,或者杀了他们,你想要做的一切,都可以达成。
非常简单,来啊。”
温言看着大头阿飘,大头阿飘的眼睛,已经消失不见。
而他的身后,数量庞大婴孩,一个挨着一个,飘在那里,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温言静静的看着这一幕,他明白这个大头阿飘的来历是什么了。
这一刻,他才深刻的明白,上一次大姨说,有些事情不让他来背负,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仅仅是杀生所带来的心理压力,也不仅是受伤沾染的鲜血。
更是一种切切实实的力量和负担。
他可能真的背不起那些东西,会将他压垮。
温言看了看村子里的大量阿飘,也明白,这些阿飘,同样是大头阿飘的力量来源之一。
无论是杀掉这里所有的阿飘,还是杀掉大头阿飘,其实结果都是一样的。
大头阿飘就是让他选,逼着他做出选择。
想要解决这里的事情,就只有这两个选择。
温言想到了前些日子,他在冥土里看书,有一篇里面有一个观点。
讲的是,这世上的所有事情,其实都是为难,你做任何选择也都是为难。
觉得不为难的,只是因为当时觉得,放弃了一边,会比较轻松而已,人都会下意识的选择内心会觉得比较轻松的方向。
这个内心觉得轻松,也并不是选择的方向一定简单,可能还会更艰难。
温言琢磨了一下,现在有点理解了。
他其实并不在意村子里那些阿飘,也不在意大头阿飘。
无论是强杀这里的阿飘,还是强杀大头阿飘,都是坑。
他稍稍思索之后,伸出两只手,轻轻抓住搭在大头阿飘肩膀上的小手,将其拿开。
一瞬间,温言就感觉到身上仿佛施加了几百斤重的压力。
他浑身的骨头,都仿佛在咔嚓作响。
大头阿飘身后,数不尽的婴孩,全部落在了温言手中。
温言露出一丝笑容,身上的压力变大,可是他却觉得内心轻松了不少。
“若这里是公平,就不会有你的存在了。
你的存在,本身就代表着不公平。
还好,这里的规则,至少表面上是公平的。
付出了多少,就会获得多少。
不过,就你这水平,还想道德绑架我,还想忽悠我?
无论我选择杀谁,可能都是我不能承受的。
你是你,这些孩子是这些孩子,你想将二者混为一谈?
你以为我到现在还看不出来,你只是那些孩子的怨气,加上村子里这些阿飘的畏惧,夹杂再一起,生出的怪物而已。
你不是想让我来承担么?
我来了,然后呢?
我承担了这些,你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该你了。”
随着温言的话音落下,被温言爆头都死不了的大头阿飘,骤然僵在那里。
他想要逃,只是刚逃出去几步,还没走下戏台,他的身形就逐渐坚硬。
他身上的色彩,开始褪去,转而化作了灰色。
大头阿飘满脸不甘和不敢置信,逐渐僵在原地,如同化作了一个灰烬组成的人。
只是微风一动,他便瞬间化作了飞灰。
他以为温言既不敢杀了这里所有的阿飘,也不敢杀了他身后的无数孩子。
但他的确没想到,温言真的选择了去背起了这一切。
而在这里的规则下,温言背起那些孩子,大头阿飘就得付出代价。
他付不起,就只能以他所有的一切为代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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