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习生们摸着黑,就先之前排练过无数次那样在黑暗之中飞快地就位。
金金也跟着上了舞台,可是这一次她不再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她穿深色衣服、带着灰扑扑的口罩,双手捧着相机,就那么蹲坐在了舞台上,试图让自己融入聚光灯外的阴影之中。
捧着相机的她在此时此刻,和舞台侧边树立的音箱、和练习生们头顶的舞台灯没有任何区别。
流畅的钢琴声打破了沉默,一连串熟悉的音符就这么匆匆的闯了进来,舞台灯光也跟着慢慢的、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
听到前奏的一瞬间,金金的脊背肉眼可见的紧张了一下,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的松了下来,就连镜头也不由自主的压下来了几分,对准了舞台上的练习生们的脚踝。
冷静,金金。
你是摄影师,你是跟拍摄像。
你要冷静。
她在心里小声默念着,随即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一个镜头拉上来,从地面一路往上扫,一直到站在c位的练习生的面孔定格在了取景框里的时候,才终于稳定了下来。
只见齐淼穿了件干净的白衬衫,棉质的衣料在舞台灯光的照射下,透明得简直像是蝉翼一般,衣袖下面包裹着的肌肉线条隐隐约约的透露出来,精致而且流畅。
他们这一组选用的是立麦而不是手麦,只见齐淼重心微微前倾,凑近了面前的麦克风,然后开了口。
「如果说」
「你是海上的烟火」
「我是浪花的泡沫」
「某一刻」
「你的光照亮了我」
金金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藏在了舞台的阴影里。
上一次她像这样把自己的身形完完全全的藏进舞台灯光照射不到的阴影里的时候,还是在陈敬夏复出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坐在钢琴前,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近在身边的陈敬夏重新成为了那个光彩熠熠却又遥不可及的存在。她对自己说,到此为止吧。
现在站在舞台正中间的是齐淼,不是陈敬夏。
你该清醒了。
金金如是对自己说道。
「如果说」
「你是遥远的星河」
「耀眼得让人想哭」
「我是追逐着你的眼眸」
「总在孤单时候眺望夜空」
齐淼毕竟是素人出身的练习生,虽然在大学时期在校园里拿了不少奖项,可是终归还是没有接受过正规的声乐培训,唱歌全凭天生的嗓音条件。
如果单纯只谈技巧而言的话,无论是和在海外的音乐学院学习过的金金相比,还是和曾经接受过天河系统性的练习生培训的陈敬夏相比,都是要略逊一筹的。
因为缺乏舞台经验,最开始刚一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甚至还带着一点点颤抖,可是恰恰是这种带着不确定性的颤抖使得齐淼的声音和这首歌的主题更加天衣无缝的契合在了一起。
他唱着唱着,视线飘得很远,不小心触及了导师席上的于锦鲤之后,有像是被灼烧了一下一般收了回来,紧接着落在了很近的地方。
他认出了捧着斯坦尼康的金金。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象牙塔》刚刚播出时候的自己。那个时候他甚至还称不上是于锦鲤的粉丝,因为想要给自己的相机换一个价格不菲的机身,阴差阳错之间来到了录制园区替人代拍于锦鲤。
谁能想到竟然一发不可收拾。
那个时候的他哪里会想到,两年后的自己竟然放弃了大好的前程,放弃了法律这个行业,放弃了那条平稳的生活轨迹,像是追着陈敬夏来的金金一样,头也不回的就踏上了这条独木桥。
娱乐圈这条路不好走,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能够被人看到的永远都只有最顶尖的那一小撮。这样简单的道理,他会不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啊。
可是他的光在这里啊。
「我可以跟在你身后」
「像影子追着光梦游」
「我可以等在这路口」
「不管你会不会经过」
熟悉的旋律攀升着,攀升着,一下子从主歌进到了高潮,金金半跪在那里,听着伴奏的音符交错成一串漂亮的琶音,听着真情实感到仿佛掏心掏肺一般的歌词,就这么听着听着,眼前像是浮现出了很多画面,有像是什么都没有。
她只觉得脑子“啪”的一下子就炸开了,耳边的所有声响都化作嗡鸣声,听不太真切。
副歌进来的第一句,她眨一眨眼睛,刷的一下一道眼泪就滑下来了。那泪水一道接着一道,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停不下来。湿湿的泪痕在口罩上浸湿了两道水印,她整个人都在微微的发着抖。
她不是早就已经下决心了吗?
她不是早就已经放手离开了吗?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心却像是破了一个窟窿一样,空落落的呢?
她以为自己的感情藏的好好的,她以为自己毫不留恋的全身而退,她以为现在这样无论是于自己还是与他,都是最好的结果,可是呢?
听到这句歌词的一瞬间,所有的隐忍,所有的故作平安全都破功。
她还是那个追着光跑的小女孩,剥开一层一层厚厚的、保护的茧,她依然是那个一腔赤心半腔孤勇的,不顾一切的朝着陈敬夏的方向飞奔而来的小女孩。
「每当我为你抬起头」
「连眼泪都觉得自由」
「有的爱像大雨滂沱」
「却依然相信彩虹」
一曲唱完,金金已然是泪流满面,待到灯光再一次暗下去了之后,她抹一把眼角,发现眼角都是湿湿的凉意。
金金吸一吸鼻子,红着眼角走下台去,却不知道导师席上的陈敬夏从这一组的练习生登上舞台开始,视线从头到尾就没有从她的身上离开过。
几乎是在那个戴口罩的身影捧着机器就位的第一瞬间,陈敬夏就认出了她来。
他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女孩从这个舞台的主人公褪色成捧着相机的工具人,眼睁睁的看着她一串接一串的眼泪停都停不下来,心中的某一处突然像是被刺痛了一样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