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凤台,位于金銮殿和太华殿之间,面朝的一大片广场直出轩浩门,延续连接到京城北大街。
这块地界,在前朝是专门用于皇帝阅兵演武所用。
后来大周太祖皇帝为了嘲讽,便特地将此地改为了逢年过节的大型宴会场所,是整个大周皇宫内都为数不多的这么一处专供于文乐的地方。
“秦琅秦琅,今天是你进宫的第一天,你待会儿可别到处乱跑,给本座丢人听见没?”
“……”
还是那句话,进宫什么的,秦琅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太监的那档子事儿。
不过有一说一,秦琅这趟确实也算长见识了。
时值夕阳已然西下,来凤台包括广场在内却是一片宫灯彩烛,火树银花,虽不至于说将这里照的亮如白昼,但却也足够将朱墙金瓦映射的交相辉映。
秦琅一行是从来凤台正面过去的,俯瞰台下广场的时候,肃飒的羽林卫已列在了各处,一串串宫女忙碌的像蚂蚁一样,不断地往下面十数张铺满锦绣的酸枝木大圆桌上,端送着眼花缭乱的各色酒水。
而各路朝廷官员,大臣王公及家眷,这会儿基本也已经陆续落座,听着那一片喧嚣嘈杂,都是在互相寒暄谈话,偶尔有些人抬头,远远地望见秦琅一行人,都明显有些好奇,不断地招呼身边人在说些什么。
秦琅眉头顿时皱了皱,虽然他也理解这些人的心思,不过这样被人“观摩”还是会不舒服的。
“诶诶,小师弟,你说他们从下面,看得出你是个男人吗?”
“不知道…这会不会对钰盘有影响?”
“那不至于,今天跟小师妹同行的又不止你一个,本座不是还在吗?苏钰盘登基以来从未有过面首,这个大家都知道,就算看出你是個男人也不会第一时间把你跟她联系起来的。”
但即便如此,还有个问题秦琅也挺在意的。
那就是明明皇帝和青璃郡主都在来凤台上,下面的人居然敢肆意探视,这莫不是太无礼了些?
秦琅这样想着,结果一回头却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因为女帝和郡主,还有顾堇,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不在这里了。
“堇儿呢?”
“姑爷,千手大人奉命暗巡去了。”
“那钰盘和银瓶呢?”
“她们去太华殿了。”
太华殿是女帝的寝宫,这两人这个时候去那里,无非是要更衣。
毕竟现在是比较正式的场合。
于是秦琅也就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然后,约莫半柱香后,秦琅便愕然见得在两列宫女的簇拥下,苏银瓶和苏银瓶并肩走了过来。
这一刻,或许在其他人眼中,这是大周地位最高的两位大人物。
但在秦琅的眼里,她们更是两名可以堪称祸水的绝世美人。
女帝苏钰盘身着金纹大红水云袖龙袍,头戴九旒冕,身旁的青璃郡主苏银瓶同样身着红色宫装,只是上面绣的不是金龙而是银蟒,头上戴的则是当朝特有的唯一一顶八旒冕。
姐妹二人,除了着装不同以外,不论是俏丽的容貌还是细节藏于宫袍下的身段儿,甚至此刻端庄威严的气质,都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说不出的风华绝代。
“啧,还看啊呆子?还不快让路,你多大胆子,敢挡这两位的道啊?”
“呃?哦…”
要不是卓北北把秦琅扯了过去,秦琅还真就能愣在原地看个没完。
他现在这副样子,倒是把不少随行的宫女给逗乐了。
她们只道是秦琅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俊小伙,却不知道,秦琅虽然的确没见过正装的女帝和郡主,可却见过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的,姐妹俩不为人知的其它模样。
而紧接着,随着女帝郡主二人现身来凤台,秦琅许久都没感受过的那股磅礴浩然的帝王之气也以苏钰盘为中心,顷刻间宛若云山雾罩一样笼罩了整片地界,下面喧闹不已的广场霎时就安静了下来,那些方才还远望着来凤台上秦琅的人影,顿时也纷纷低下头去,恭敬地站在原地。
“圣上驾到——”
秦琅没看清是哪个宫女喊了这么一句,声音浑厚有力,明明是女声却极具穿透力,话音落毕,整片广场便齐声回荡起文武百官的声音: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
来凤台上,苏钰盘双手平抬:
“…平身。”
接下来就有人开始宣读端午祝词一类的东西,秦琅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场合,可此时的他,却很难对台上那君临天下的女子以及她的姐姐以外的人或事产生兴趣。
眼前的姐妹俩让秦琅很陌生,但却不是不好的那种陌生。
对秦琅来说,这单纯的只是她们不一样的一面,让秦琅感到有些新鲜。
而越是跟这种新鲜对比,尤其是看着广场下黑压压一片低着头恭恭敬敬的朝廷大臣,秦琅就越觉得,自己能和平时那样的她们打交道,是一种多么的幸运甚至幸福。
铛——!
铛——!
最终,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接一声的锣响,开始从来凤台一直沿着广场周边传往更远的轩浩门,接着便是钟磬齐响,鼓缶共乐,琴瑟和鸣,在夜空中一朵朵升起的缤纷烟火中,教坊司的宫女在广场中央翩翩起舞,端午夜宴算是正式开始了。
而不论是演舞还是烟火,来凤台上无疑都是最佳的观赏位置。
“可恶,这桌子太大了…那个谁,桃儿,帮本座盛碗银耳羹,还有那个那个…苏钰盘身边那个,伱叫杏儿是吧?来给本座倒酒…”
不同的时间,同样的德行。
某个小女孩儿反正是不管不顾的,坐在来凤台上的奢华大桌边,各种的吆五喝六,瞧得周围一干宫女面面相觑,但谁也不敢说什么。
毕竟这是皇帝带来的客人,谁知道是什么人呢?
苏钰盘和苏银瓶对此自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让人家是三师姐呢。
……
“圣上,这会儿演奏的是什么曲子啊?”
“哦?秦爱卿对乐理也有研究?”
“没没没,就是单纯觉得好听来着。”
“不过,我…朕也还真不知道这曲名,虽然年年都听,银瓶,你知道吗?”
“我…好像还真知道,去年无意听人提过,叫什么《神宫大乐》之类的…”
……
来凤台上,几个人其实也是跟中午一样吃吃喝喝有说有笑,可碍于场合,除了卓北北以外的每个人都多少有些放不开,没法跟白天在郡主府里那样自在。
不过好在有精彩的烟火和歌舞表演可以弥补一部分这方面的缺憾。
看得久了,秦琅甚至还远远捕捉到了一些细节:
“咦?那些跳舞的宫女,怎么裙下偶尔会一闪一闪的?”
“……”
“……”
“……”
不出意外的,此言一出,立刻引来了几道不善的目光,秦琅立刻尴尬地解释:
“我不是专门看的,就是眼神儿太好,平时又善于观察,所以一不小心就…”
“哼…”
女帝微不可闻地哼了哼,随后淡淡道:
“秦爱卿自己发明的东西,认不出来吗?”
“?”
我发明的?
秦琅想了想,然后恍然。
原来如此。
是丝袜,宫女们穿了丝袜!
秦琅这也才想起,女帝可是趁着这个端午,大力地将丝袜这个高新奢侈产品狠狠地推广了一把,想必端午后要不了多久,这东西就将风靡京城,京城女子届时必然是人人都想要一双。
好,好啊。
好东西,就是要这样发扬光大!
秦琅很欣慰,但是很快,他就跟中午一样,发现了女帝神色中时不时闪过的一丝落寞。
而这样的情况,随着酒过三巡,似乎也变的越来越明显了。
最终,当广场的表演和烟火换了一轮又一轮,来凤台上的酒壶换了一盏又一盏之后,已然有些醉意的女帝蓦然起身,端着一壶酒,不声不响地就闪身消失了。
“圣上?”
秦琅一惊,皱眉直接看向女帝的贴身丫鬟杏儿。
“秦…秦少侠,你别着急。”
杏儿赶忙安抚这位传说中的女帝面首:
“圣上很少喝酒,一般要是不小心喝多了,就会自己去找个地方静一静的。”
“去哪儿?”
“呃…就太华殿后花园的那颗枫树下。”
秦琅闻言,看了看桌上的其它人,苏银瓶显然也知道妹妹的这个习惯,无奈地抿了抿嘴,朝秦琅示意地点了点头。
于是秦琅便也起身离开了。
“喂,真的好吗?就这样让他去找喝醉的小师妹…咦?苏银瓶,你喝了多少啊?”
“……”
等秦琅离开后,塞了一嘴点心的卓北北这才发现,苏银瓶不声不响地,今晚居然已喝了好几杯醉花阴了,脸上的酡红比方才的女帝更甚。
“三师姐…我想开了…”
“?”
卓北北呆了呆:
“想开了?什么想开了?”
“自从那晚…用过师姐送我的金蝉子后,我这两天仔细想了想…然后…然后终于想开了!”
苏女侠仿佛鼓起了某种勇气一样,小脸儿红扑扑,略显迷蒙的醉眸在闪闪发光。
咕噜…
卓北北若有所思地咽下嘴里的点心,然后又吃了一块绿豆糕,最后终于听出这话的玄机,一脸欣慰地拍了拍苏银瓶的肩膀:
“很好!放心!本座支持你,反正秦琅那家伙也肯定早想通了!就等你想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