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茸踉跄着,被他扔在一旁草垛,干脆不站了,卧在上面休息。
灼霜的剑阵覆盖了大半个天空,冰冷的剑芒结成了囚笼,困住了妖蛟,将它的鳞片一点点优雅又凉薄地绞下,天空中弥漫的黑云陡然变了颜色,几乎变为了血色的云。
剑阵囚笼中的妖蛟,怨毒地看向沈长离,“你其实早就到了吧,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沈长离压根没回答。他这般姿态,已经让空中妖蛟不爽到了极致。
“你身上有人类血脉吧。既是如此,你便不可能驾驭得了王之血,迟早会变成怪物,被本能所控制。”妖蛟巨大的黄瞳看向他,笑容竟然有几分狰狞,”又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
沈长离轻笑了一声,“将我与你相提并论?”配吗?
他清冷漂亮的眼,此刻方才抬起。看了一眼空中,丑陋、狰狞的妖蛟。
他说话声音并不高,语调也并没什么起伏。
被他这样看一眼,那妖蛟却陡然像是被戳中了七寸,愤怒到无以复加。
丑陋的外形,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痛处。高阶妖兽,外形一般都会不错。
以前的妖界。不说因姿容太出色不似妖王,平日戴着狰狞面具示人的天阙,便是厚土与赤音,模样也都不错。唯独他,生就这样一副丑陋狰狞的样子,无论是原身还是化形的模样。
因此,他从不以自己本来的模样示众,甚至于偶尔变回了原身,被别人看一眼便会暴怒。他以前最为痛恨的,便是漂亮的年轻男子。
白茸精疲力尽,头重脚轻,隐约听得他们二人对话,脑子却像是隔了一层雾气一般,压根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
她站在不远处,纤弱的身子还在摇晃。
那妖蛟疯狂地在剑阵囚笼中一阵乱撞,囚笼丝毫未动,甚至连涟漪都没有泛起,他看向一侧的白茸,竟陡然狂笑起来,“还有你,他将你做成诱饵,诱我露出破绽。如此冷酷薄情的男人,你竟还心甘情愿。”
妖蛟窥探了她的幻境,幻境中,与她成婚的,便是这个凉薄的男人吧。
白茸紧紧咬着唇,一言未发。
“那日的琴音如此清澈,是我听错了,看错了你,你污染了你自己的琴音。”
“我诅咒你,以后与你爱的男人不得善终,终其一生互相折磨。”他怨毒的声音在山崖中回响。
白茸锁骨上的金色印记骤然开始疼痛,印记里的三只瞳孔急速转动,像是被火烧一般,疼得她抱着头蹲下,几乎尖叫出声。
那妖蛟隐约的笑声从天空深处传来,这话却是朝着沈长离说的,“我便是再丑陋,也一样可以让人接纳我的妖印,陪我一起下地狱去。”
疼痛从锁骨波及到了全身,白茸疼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不声不响倒在了地上。
妖蛟大笑道,“你不怕疼,这女人可不一定。她背叛了我,说不定今天便会这般疼痛至死。”
沈长离瞥了她一眼
,撤掉了剑阵。
那柄美丽修长的剑,从空中徐徐落下,停在了白茸眼前。
寒冷的剑尖隔着衣裳,触上了她锁骨上的刻印。原本她像是被火灼烧,疼痛难忍,此刻,却像是陡然被浸入了清凉的雪水之中,疼痛瞬间减轻了大半。
天空中的妖蛟得了自由,眸底传来一丝得逞的怨毒。
丹阳峰多水,妖蛟擅长控水,他已经陡然掀起了身下河流,在自己周身卷起了巨浪,朝着沈长离的方向扑了过来。
沈长离没有动弹,不知他做了什么。那扑面而来的洪水,竟就这样停滞了——不是停滞,而是结为了冰。这场景极为美丽,寒气翻卷而上,流畅又残忍,将巨浪与其中的妖蛟,一分分凝成了冰冷的霜华。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随心所欲,将一整座山上的流水都瞬间结为冰。
妖蛟黄铜般的眼瞪大了,身上气息陡然凝滞。
他垂下了巨大的头颅,竟然再也没有反抗,只是死死盯着面前男人清俊的面容。
沈长离从头到尾都很平静。往魂灯发出了清透的光芒,转瞬之间,已将那妖蛟的魂灵吸了进去,瞬间了无痕迹。
白茸抱着剑,还跪坐在地上。
她呆呆看着那一盏吸入了妖蛟元神的灯。
一侧,男人唇角微微挑起,玩笑道,“尽量再多看些,以后便看不到了。”
之前和那男人琴瑟和鸣时,看起来不是还挺高兴的,就因为他附身的修士有身不错的皮囊吗?如今,见到本体是这样可怕丑陋的生物,一下便怕了。
人都是如此,只看皮囊的生物,极为肤浅。
白茸木木地摇头,声音沙哑,很丑,很可怕。??[”
他没出声,看着她。
白茸却又低声说,“我不喜欢这种带鳞的妖兽。”尤其方才被他巨大的尾巴缠上时,似激起了一些刻在灵魂里的恐惧。
男人清俊的面容沉了一瞬,似笑非笑道,“需要你喜欢么?”
白茸如今脑子都是麻的。她说那妖蛟而已,与他又有什么干系。这男人的性情着实难以琢磨,白茸默默闭上了嘴,干脆不说话了。
“松手。”他不爽道。
白茸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直抱着他的剑。
夕阳西沉,剑柄上,似乎挂着一个白色剑穗。白茸没看太清,恍然之中,觉得那个剑穗似有些眼熟。
沈长离狭长的眼尾扫过,淡淡问,“你在看什么?”
他说话做事都有种与生俱来的高傲派头。
白茸忍气吞声,索性抽回了视线,看都不再看了。
她不看了,他也不高兴,沉沉盯着她。
白茸松了他的剑,头也不回地准备离开此处。
不料,走了几步,她的心口竟又忽然一痛。随即,印在她锁骨上的妖印开始骤然发热发烫。
只是因为和那只妖兽多说了几句话而已,随口答应了他的请求,竟就被下了妖印,没想到,这妖印的后果
竟然会如此之严重。
白茸疼得眼前一阵发黑,步伐踉跄地走回了桃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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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离没有离开,抱剑站于桃花林,见她回来,轻笑了声。
白茸几乎倒下了地上,看到男人修长的腿停在跟前。
他俯视着她,眸子清敛,声线冰冷又残忍,“求我。”
白茸实在不愿意再和他有任何牵连,可是真的太疼,疼得她头昏脑胀,什么尊严都顾不上。
男人盘腿坐于树下,背脊笔挺,少女衣衫半褪,乖顺地坐上了他的腿,露出了锁骨上那个金色的印记。
这样才对。
天上漫天星斗,星空极为漂亮。
他柔软的唇贴上了她锁骨的印记。
白茸闭着眼,下颌和纤细的脖颈紧紧绷着,眼睫不住颤动,冰凉的空气入侵,她雪白的肌肤上泛起一阵阵淡淡的红。
身上剧痛在他贴上的一瞬便消失了,白茸松了一口气,却又缓缓提了起来。
这男人虽然性格恶劣,脸却生得实在好看,比起少年时代完全张开了,宛如冰雪精心雕琢而成,神情又自带一点高傲清冷的气质。
微风拂过,桃花林落下了一点纷纷扬扬的花雨,其中夹杂着一点柔软的小雪,已经是三月了,明明不该再有雪,这雪花落在她肩上时,一点也不觉得寒凉。
他咬破了她的皮肤。那一处,汩汩流出的鲜血竟然是乌黑的,和那黑蛟的鳞片颜色一模一样。随着鲜血不断流出,她身上的痛楚也越来越轻。
随之而来的,却是另外一种感觉。一下是酥酥麻麻的异样快感,一下又是惩罚般的疼……白茸哆嗦着,她如今清醒了,终于明显感觉到了,他就是在故意折磨她。
她咬紧齿关,www.youxs.org。
他神情极为冷静,唇离开了她,抬眸看她一眼,声线清冷,“别叫。”
一般都是别人仰视他。极少有这种自下而上的视角,这个平素清冷高傲的男人,给她做这种事情,唇边还沾了一点她的污血,喉结到下颌的线条极为流畅锋锐,睫毛却一派浓郁柔软。
白茸连唇都在发颤,迅速别开了视线。
他的手臂紧实有力,线条微微绷起,白茸闭着眼,疼得没忍住,竟然在他手臂上重重掐了下去,她听到他轻嗤了一声,倒是没骂她,却也立马抽回了手,再也不敢碰他。
青年的唇终于离开。
他的灵力也随即撤回,白茸低头一看,伤口已经结痂了,他许是心情又好了,大开恩德,又用灵力给她降了温,毒血排出大半,锁骨上的印记淡下去了很多,但是还未完全消失。
她好受多了。
只是,他方才留下的痕迹,叠在印记上,让那片皮肤显得更加凄惨,白茸脸已经迅速理好衣服,远离了他。
她到底还是不想带着这个东西在身上,终于低声问,“不可以一次去除吗?”
沈长离已经恢复了淡漠,“想一次去除,只能由更高阶的妖兽用自己的
妖印覆盖。你如此想,建议你去妖界自寻一只嫁了。”
他拿起往魂灯,御剑离开了,没再多看她一眼。
男人修长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天边。
白茸深深呼吸了一口,只觉得今天这一天,都像是做梦一般。那之后再发作,她便忍着吧。今日这般,她实在是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每一次,她发誓不想再见他时,他便会出现,让她尊严扫地,再狠狠地折辱她。
她脑子一片空白,身体麻木,甚至都已经提不起劲再恨他。
白茸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住处。
神奇的是,丹阳峰桃林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外头竟然丝毫不知,大家甚至都不知道妖蛟已被捉走的事情,白茸听到几个路过的弟子,还在有些担忧地谈论妖蛟去处。
或许是被沈长离设下了结界,将那山头都包裹了进去。
一直到现在,她发现自己都完全摸不清他的实力。
白茸疲惫地回了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妖印被去除了大半,之前那种昏沉又疲惫的感觉被缓冲掉了不少,她精神,竟然比去找妖蛟之前好些。
第一件事情,便是去弄了热水,预备净身。她也来了青岚宗一段时日了,周围许多修士都直接用的净身咒,方便,但是白茸还是不太习惯,有条件的话,她还是宁愿沐浴。
待她收拾完毕,盘腿坐上卧榻的时候,刚连接上袖里绯的剑魄空间,内心便陡然收到一道传音,是昨日那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带着一点点困意,“今日这一剑,出得可还顺利?”
“师父?”白茸惊呆了。
随即,便是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衣襟,她刚洗完澡,还没怎么收拾好,有些衣冠不整。
他似乎轻笑了一声,懒懒散散,“我都死了几百年了。还这么把我当男人吗?”
白茸,“……”她手指迟缓了一下,竟诡异地觉得他说的也有那么一些道理。
白茸说,“很顺利,师父预料的都中了,那妖蛟的弱点果然是眼睛。”
“师父以前和他交手过吗?”白茸问。
“或许吧。”他道,“时间太久了,我想不起来了。”
“不过,这丹阳峰,还真是一千年都未曾有过什么变化。”
“师父,你竟也是青岚宗的人?”白茸意外道,“还是以前来过?”
青年道,“可能是吧,忘了。”
“那飞光剑法……也是师父原先所写么?”白茸想起了那本没有名字的剑谱,就在扉页草草写了飞光二字。心剑便是出自那本剑谱的招式。
他说,“飞光不是剑谱名,是我的名字。吾名楚飞光。”
他道,“你以前上学堂的时候,难道不会在自己的书册上写名字吗?”
白茸呆呆摇头,“可是,剑谱和书册也不一样呀。”
楚飞光叹道,“呆子,我看你适合去耕田。”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一根筋之人。
白茸努力理解了,还是没理
解他话是什么意思。她正正坐好,极为正式地请求,“请问师父,可以传授剑法于我么?”
她实在是太想要提升自己的实力了,虽然说完全不知道楚飞光的身份,可是,见剑谱的水平,与心剑的威力,她觉得他实力定然不一般。
楚飞光声音顿了一下,“我看你骨骼不错,悟性也可以,用袖里绯正好。它如今在你手中,尚且没发挥百分之一的威力。”
白茸愣愣的,百分之一居然都没有吗?她没想到,袖里绯竟然有这般潜力。
“来,再叫一声师父听听。”他含笑道。
他以前从没收过徒弟,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虽说不知这点残魂印记什么时候就消失了,但是能在最后一段时间,做点不一样的事情,还是挺有趣。
白茸性子乖巧,从善如流,“师父。”
楚飞光一笑,“乖徒儿,那择日不如撞日,明日便开始吧,我醒来的时间不固定,有空便叫你。”
第二日,白茸起了个大早,便拿了袖里绯出门,打算去剑馆练剑,袖里绯像个送娃儿上学堂的老妈子,反复絮叨道,“你可要好好学,不要丢了我的脸,不然我在他面前都要抬不起头了。”
“好。”白茸认真承诺。
直到中午的时候,楚飞光才差不多醒来。
他教学并不严苛,基本叫白茸按着剑谱自己练,偶尔在她不通的时候点拨一下。
白茸之前在剑馆打的基础极为扎实,眼法,步法,身法都没什么问题,只是没有系统修习过剑术。
楚飞光这一套无名剑法,技巧性极强,比起大开大合的正面搏击,更有以小博大的刺客味道。
白茸也有些明白,为何他会说,适合袖里绯这样的袖剑了。她体型小,力量也偏弱,其实走这样的剑法反而正好。
白茸一口气练了三式,其中一招刺剑,剑路始终走得有些偏。她心急了,怕自己表现不好,楚飞光不满意,又不当她师父了,急得鼻尖都出汗了。
她嘴巴笨又倔强,便一遍遍练,只想快点增强实力。
直到她的剑被一道灵力停下。
楚飞光声音里带了点笑,“别练了,歇会儿吧。这么急做甚么,是怕我不要你了吗?胆子怎么这般的小。”
“你已经练得很好了,进步很快,过犹不及,不必太焦躁。”青年语气平和,他说话总给人一种松弛感,似乎天塌下来都没啥事一般,大不了当被盖。
“你既叫我一声师父,我会的,都可以传授给你,不必担心我半路反悔。”他声音有点无可奈何,温柔了几分。
白茸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性子的人。
他方才那种语气,她实在太过熟悉。
她自小胆子小,谨小慎微惯了,做缺乏自信,什么都如履薄冰,只有一个人,从来不会说她的不好。
她怕极了如今的沈长离,怎么也没想到,竟会在别人身上,隐隐约约感觉到以前沈桓玉对她说话的味道。
知他是在安
抚她,昨日在沈长离受到的委屈,今天终于迟缓地爆发了,她的鼻尖却陡然酸了一下,“谢谢师父……”
白茸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剑术上。
楚飞光没想到,只是简单一句话,竟然让她情绪变得如此之大。
“好了好了,今年宗门大比是不是快了?”他绕开了话题,让她自己去平复。
白茸重重嗯了声,揉了揉自己眼眶。
“说起来,你怎么还没有筑基呢?”他又说,“下月试试。”
“老缩在青岚宗多无聊,等你筑基了,便可出去走走了。”楚飞光说,“以前我走过不少地方,不知道有些秘境是不是还开着,你若去的话,我可以给你指点一二。”
“放心,你跟着我,不说飞升,学到大乘,随便参加个剑比夺魁,怎么也是没问题的。”
白茸抽了抽鼻子,抱着袖里绯,边听师父给她画大饼,边不住点头,不知不觉又破涕为笑了。
其实原本按她的计划,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先筑基,再参加大比,之后便去金阳宗找药。
……
沈长离顺利带回了装着妖蛟的往魂灯,妖蛟身躯依旧在锁妖塔内。
这一次,事态终于是这样有惊无险地平复了。
消息扩散出去后,全宗的人心几乎都放回了肚子里。
白茸在医馆,听到众多刀修剑修都在议论妖蛟的事情,却没怎么提到沈长离,他们竟然都不知道,这妖蛟到底是怎么被收服的。
白茸抱着剑,有些走神,好在说她身上有妖气的事情也无疾而终,戒律堂弟子再也没有来找过她了,白茸想到那个可怕的水牢,大大松了一口气,这辈子,她再也不想回去那里了。
与妖蛟这一仗结束之后,楚复远预备开一个小规模庆功宴。
楚挽璃极为欣喜,“爹爹,哥哥会来吗?”
楚复远将那赤红的固基丹丸递给她,“吃了。”这是用那妖蛟的血炼制出的最后一颗,那妖蛟被沈长离重新亲手封印后,他没法再从妖蛟身上提出鳞片和血肉了。
他道,”宗门大比马上就要开始了,你需要早早筑基,之后,代表我们宗参加九州大比。”
见楚挽璃依旧满不在乎的样子,他实在忍不住,厉声道,“你是我楚复远的女儿,身上流着我们楚家剑骨的血液,你看你现在的实力,如此这般,简直丢了我们列祖列宗的脸。”
楚挽璃紧紧咬着唇。
其实她天赋绝佳,灵根纯净,对剑术的悟性也极好,从小楚复远给她提供的,也是最好的修炼资源,只是因为从小太一帆风顺,谁都宠着,她的心思从来不在修炼上。
她低声说,“爹爹,女儿会的。”
庆功宴,沈长离竟然少见的来了。
青岚宗原本以为极为棘手的妖蛟危机,竟然就被这样波澜不惊地化解开了,楚复远面满是喜悦,沈长离向来懒得居功,对俗世的东西看得极轻,因此,楚复远对外只说是宗门合力镇压
了妖蛟。
宴会上,他少见喝了一点酒。
孙吾坐在他身侧,喝得微醺,见青年冷淡俊美的面容,又见一旁楚挽璃娇艳的面颊,忍不住道,“时间真快,你们竟都出落得如此出挑了。”
多年前,沈长离刚来清珞峰时,还只是个早熟的小孩,只对剑有非一般的痴迷,其他都不在乎。
孙吾笑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哈哈笑道,“你们预备什么时候把婚事办了?”
化外之地和俗世不一样,大家对礼教看得没有那么严格,仙门中的年轻男女,喜欢便可结为道侣,不喜欢了,也可和离后再分别寻找新的良配。
沈长离年少成名,这么多年,仰慕他的女修如同过江之鲫,他这么多年,却一直独来独往,从未与哪个女修有过亲近。但是楚挽璃不一样,两人是自小认识的缘分,如今看来,郎才女貌,也是一桩良配。
楚挽璃心怦怦直跳,看着青年细长的手指玩着手中酒盏,他侧目看向孙吾,“办什么婚事,我怎么不知道?”
孙吾噎住了一下,看向楚复远。
“长离,我听说,你原先那一门婚约,如今是退信了?”楚复远迂回了一番。
他顿了片刻,淡淡道,“是。”
楚复远说,”以后,有没有再找新道侣的打算?”
沈长离没犹豫,“没考虑过。”
楚挽璃面上笑容缓缓消失了,她紧紧咬着唇,低下了头。
楚复远神情却未变,依旧淡笑道,“如此甚好。挽挽是你看着长大的,性情又顽劣不堪,从来只听你一人的话,如今你们都尚未成婚,正好,便还可以麻烦你再多代为看顾一段。”
沈长离不置可否。
他看了一侧楚挽璃一眼。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思索那股力量到底是哪里来的。锁妖塔中的剑阵封印被动了,动的手法极为粗糙,不像是修为多高深的人做的,倒更像无意为之。
而能光明正大地进锁妖塔的人并不多,就那么几个人。其中,心思最简单,行事最随意的便是楚挽璃。
昨日他观察了一番,能排除掉她被人夺舍的可能,还是原来那个楚挽璃。
可是,既不是夺舍,那是什么?被附体?还是说,进锁妖塔的另有其人?
男人琥珀色的眼微微眯了起来。他的感应极为敏锐,却没感应到那物的任何气息,非妖非人也非魔,似乎超脱于三界之外,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楚挽璃受不了被他这样看着,脸一点点红了起来。
“哥哥?“她小声叫了声。
“怎么?”他手撑着下颌,看向她,清冷的声线里夹了几分慵懒。
楚挽璃面容便更红了,“哥哥,爹爹刚说,要你看顾我……”
他漫不经心,随后问,“你想要怎么看顾?”
楚挽璃心如擂鼓,纠结着,低着眼,“……我,我现在还没想好。”
直接问他,喜不喜欢她,是不是不太好……他
才刚说,暂时不想娶道侣,但是不合籍,平日亲密一些,应该也可以吧。
她纠结嗫嚅太久,沈长离是没耐心等的。
他放下了酒盏,已经起身离开了。
“哎,哥哥……”楚挽璃方才如梦初醒,出门一看,修长的背影已经不见了,只能怅然若失。
漆黑的云影飘过,她一人站在露台,看向远处。
心音陡然说话了,“接下来,离他远一些。”
昨天的事情,已经触发了系统的三级警告。
这一次妖蛟事件结束后,楚挽璃不但没能拿到六盲蛟的本命金印,反而还引起了沈长离的怀疑。按原本计划,接下来,她该离开青岚宗,去收集赤音鸾的羽毛了。
可是,心音如今开始越发怀疑,楚挽璃到底还能不能完成之后的任务了。
她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原本应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如今却越走越偏。
楚挽璃舍不得,一言未发。
心音道,“世间男人多的是,你何必非要执念于他。”
它忍不住提醒,“他的性子极端危险,偏执又疯狂,离他太近不是什么好事。”
楚挽璃说,“可是,你以前不是说过,哥哥对自己的爱人很好,愿意付出一切吗?”
心音沉默了。
过了片刻,心音道,“赤音鸾对妖王忠心耿耿,只能想办法在这一点上突破,拿到她的灵羽。等之后,你速速筑基,我们便下山,去一次上京城。”
三妖将的印记取得的方法都不一样,那六盲蛟是痴情妖兽,想要他心甘情愿给出金印只能走感情路线,而这赤音鸾却不同,较六盲蛟无情凉薄很多,只能智取。
赤音收到六盲蛟被再度封印的消息时,尚正处于东辰州与京畿的交界处。
妖兽性情凉薄居多。况且,六盲蛟并没有死,只是再度被封印起来了而已,因此,她情绪没有受到太多影响。
这是个极为美好的清晨,天气微寒,赤音化回原身,展开了漂亮的羽翼,隐没在了云层之中,朝着西北飞去。
不远处,被笼罩在云雾之中,天京城雄伟壮观的轮廓已经若隐若现。
鸾鸟音色极为清脆,她唱起了一首悲伤的歌,想到了千年前的境况。
物是人非,此景还休。
即便遭遇万难,她定也要想办法,将王的尸骨从龙冢中带回。
就这样,六盲蛟的事情终于缓缓告一段落。
小苍山上千里跋涉来了一个信使,来找沈长离。
是一封金漆印着的家书,署名沈端,他展开,随意看了一眼,原本准备扔了,视线却陡然一顿,被几行字吸引了注意。
“白家道,婚期将近,望早日筹备。”
“不知殿下何时归京。”
他唇角微微一挑,女儿都跑了,亲自与他退婚了,这白家,竟还在筹备婚事,不知预备将什么东西来嫁给他。
从丹阳峰回来后,这段时间,他的心魔没有再出现过了。欲望被满足了部分,心魔自然也就消失了。
她平时倘能一直像那天那么乖就好了。
他懒散地想,估计是因为,他只有过她一个女人,心魔才会变成她的模样,她才会对他有那种莫名的吸引力。
今年,按理说,他到了需择定伴侣的时候了,沈长离如今也隐约明白,为何当年他们会把他和白茸原定的婚期放在今年,估计都是早早已经筹谋好了的,包括如今他龙骨发作的副作用,都算计好了。
沈长离生平最厌恶的便是被别人操纵。
他展开信件,仔细再看了一遍,他神情变化了一瞬,对一侧黑衣信使缓缓道,“四月,我回上京一次。”
“你与沈端传我口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