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都知道,天阙的两片护心鳞,都在甘木神女的身上。
即使在天阙陨落很久之后,甘木神女身上,都依旧隐隐萦绕着他的气息。
甘木回仙界之后,便很少再有仙再提起之前的事情了,宛如她只是去凡间游玩了一次,甘木自己也未曾再提起过那一段经历。
他的护心鳞,是有一天他强行给她的:“不许取下来。”
甘木说:“没有珍珠好看。”
那种低贱的蚌的分泌物,怎配和他的护心鳞相比。
趁他离开,甘木便扔了那鳞。
他很快便察觉到了,天阙性格强势,又绝顶高傲,他也没再提起这件事,却干脆用咒术把他的护心鳞强行绑在了她身上。之后,他又带她去了南海,让她去挑珍珠,那些蚌妖都毕恭毕敬,给她献上了最好看的珍珠。
最开始,他嘴上经常说再也不见她了,每次却又都过不了几天就来了。
后来干脆就不说了。
甘木也不在意,反正他来与不来,对她也没区别。
一日,两人坐在云池边,俯瞰着仙界。是他带她上来的,说这里无人打扰,以前她从没来过这么高的地方。
天阙问她:“等我们成婚了,你想住哪里。”
她哼了声:“我才不要与你成婚呢。”
天阙声音冷了下去:“你想和谁成婚?你那师父?”
他其他事情都顺着她,唯独在这种事情上毫无回旋余地,他强迫她从若化神君的殿中搬了过去,搬去了仙界另外一处独立的行宫,甘木一直为这件事情耿耿于怀,看见他就来气。
或许因为种族原因,天阙的占有欲本就强,尤其因她对他一直冷淡,更加剧了这种扭曲的情感,他对若化神君的敌意尤甚。
其实有时候她也不能理解,论容貌,她虽然好看,但也不是天界最好看的女仙,妖界钦慕他的女妖更是一抓一大把,个个都生得美艳绝伦。
论性格,这么多年里,她自小就被若化神君无微不至的照顾,被养得娇气得很,从不会逢迎。
天阙却就喜欢她。
她也说过让他去找别人,他一言不发的冷笑,那天晚上便把她的唇亲肿了。
天阙无父无母,没成年时便在冰海出了名,成年后,他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四处攻伐上,因为天赋卓绝,性子又狠绝敏锐,所到之处几乎无往不利,只在她身上第一次栽了个大跟头。
成长过程中,他几乎没接触过女性,以前他对女人毫无兴趣,只有一点道听途说的经验,性格又强势,最开始她不理他,他就强迫她。后来才慢慢学会了一点男人取悦女人的办法。
神女纤细洁白的手腕上贴着一片银鳞。还有一片缀在她乌黑的发间,被打磨成了扇状,在金乌光下下,散发着点点光泽,极为莹润漂亮。
看他的人乖乖地戴着他的心鳞,他冷硬孤傲的一颗心里,泛起了一点从未有过的奇异感受。
以后,无论他们生不生小龙,他的两片心鳞都只给她。
他学着当一个好夫君。
他俯首,迅速亲了一下她洁白的手指,又往上,轻轻吮了吮她花瓣一样的唇,甘木今日心情还不错,他很敏锐,也很会抓住机会顺杆爬。
给她心鳞定情后,有一日,这沉浸在爱河里的龙,很顺理成章化回了原身,想给自己爱人看看。
对于天阙而言,他其实更习惯用原身,自然也想让她见见他真实的样子。
天阙并不在意自己长什么样子,他因为容貌受过的夸奖太多了,以前妖界有不少女妖夸过他的原身好看,他完全不在乎,但是……这一次,他想看她的反应,也想要她的亲近。
甘木却极度惊讶,随即迅速抽身远离了他。
天阙人形样子高大俊美,比仙界的男仙都不差,甚至更出挑,她勉强还能接受。
她在仙界长大,喜爱柔软、温雅、精致的事物,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几只妖兽,他的样子完全不符合她的审美。
他迅速化回了人身:“……你不喜欢?”
甘木摇头。她喜欢人和仙,不喜欢他。
她眼神和话语中的意味都太过明显,身体的反应更诚实。
后来,他再没有在她面前化过原身。
直到他陨落前,也依旧如此,一直只用人身。
那时,妖界与人界的战役正在最焦灼的时候,天阙很忙,能抽身陪她的时间少了很多。
他已经接受了她不爱他的事实。
她留在他身边,心里不能想着别的男人,这是他唯二的要求。
天阙寡言了许多,他本就安静,如今话更少,气质也和两人最初见面有了很大变化,变得更为成熟冷锐。
她轻声说:“你的龙心和龙骨,需要原身才能抽出来。”
他只是笑了笑:“那你别看。”
今生最后一次见她,他不想最后停留在记忆中的,是她那样厌恶的眼神。
……
春夏之交的夜晚,风雨越来越大,丹阳峰上无几点灯火,世界悄寂无声。
白茸在暴风雨中行走着,一路上尽量避人耳目。
手腕上鳞片越发灼热,白茸顺着鳞片的指引一路朝前,惊讶地发现,竟是朝着漆灵山方向。
她想起自己也是在漆灵山的溪水中捡到这一片龙鳞的,那一日,还是和沈长离在一起的时候。
白茸在心里犯嘀咕,这青岚宗竟然丝毫没有察觉,自家后山藏着一条龙。
天气太恶劣,狂风将她撑着的油纸伞伞面吹得哔啵作响,遮不住多少风雨,一路走到漆灵山脚时,白茸已经被淋了个半湿。
漆灵山上有结界,每夜有弟子看守,只是以白茸如今的修为,这些弟子都不在话下。
她掐了个隐身诀,随随便便就进去了。
悄无声息进入了漆灵山地界。
白茸疾步行走在山间小路上,原本山路便不好走
,如今被大雨一冲,更是泥泞。
漆灵山中,因为禁制的原因无法御剑,只能徒步。
贴在白茸手腕上的鳞片越来越亮,随着海拔升高,气温也越来越低,暴雨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
白茸滑了好几跤,起来时膝盖和手肘作痛,她也没在意。
不过那一下之后,她手中照明的灯笼被雨水打湿了,晃了一下,便灭掉了。
周围瞬间漆黑一片。
手中鳞片越来越亮,简直像是火一般明亮,还能隐约可以照清眼前的道路。
不记得跋涉了多久,白茸喘了一口气,擦了一把鼻尖上的汗水。
她黑发已经几乎被雨水打湿,湿漉漉贴在雪白的面颊边。
燃了一支火折子,白茸方才发现,自己竟一路跋涉到了山顶。
她咕哝:“这里竟然有洞窟?”
洞口很隐蔽,挂垂着许多正在滴水的薜萝。
洞窟边有一池水波清亮的石潭,池面被雨水冲刷,泛起涟漪。
楚飞光一眼便看出,山洞门口设有禁制。
那龙估计也知晓自己即将历劫,所以提前设下了禁制,防止外人闯入。
楚飞光打量了一下,这种级别的高阶禁制——以白茸的修为,甚至发现不了此处设有禁制,这至少要渡劫期的修士方能试着破开,此龙修为果真高深。
他正预备要白茸回头,却见她一脸坦然,竟毫无障碍地进入了洞窟。
他看到她手腕上微微发亮的心鳞,心里有数了。
洞窟内极为冰寒,甫一进去,白茸便克制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顺着小路往下走,不知多久,视野越来越开阔。
目之所及,竟是一个巨大的冰湖,湖泊边缘结满了透明洁净的冰层,像是一朵层层叠叠的冰莲,极为美丽。
随后。
白茸目光移过,屏住了呼吸。
冰湖正中,竟盘卧着一条巨大的……龙。
白茸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生物。
远看,只觉躯体充斥着一种带着力量的美感,修长优美,头上生着两支长而峥嵘的龙角。
那躯体上却弥漫着一层雾雾遮遮的血色,看不太清楚原本的颜色。
眼眸阖着,似在沉睡之中。
白茸预备抬步接近冰湖,却被楚飞光制止了。
观他的龙角龙身,可以看出血统非凡。
只是,还如此年轻,身上业力便如此之重,煞气十足。
如今打量他的体态,和这周围层峦叠嶂的冰层,让楚飞光联想起来了一些很不好的回忆。
楚飞光没有见过天阙人形,却见过他龙形的画像,便是一条通天的银色夔龙,体态模样都和眼前这条龙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相似。
楚飞光对龙没有意见,对冰灵根也没有意见。如今这二者叠加,龙身形貌还和天阙那样微妙的相似,直接出现在他面前,已经让楚飞光心中无法控制地泛起不适了。
楚飞光是切身生活在过千年前的人,知道那时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天阙天生灵力超绝,性情冷酷自我,傲慢残忍,手上不知沾染过多少同类与人类的鲜血。
他是一只杀人无数,视人命于草芥的修罗恶鬼。
眼见周围结起的巨大的冰阵,甚至连结阵手法,都这般似曾相识。
楚飞光似又回到了在寿楚那一夜,回到了血腥的战场上,看到了那一轮血月和飘摇在空中黑金色的旗帜。
虽知天阙已身陨,楚飞光心中还是翻涌起种种情绪,他不愿看到自己弟子和天阙扯上任何关系。
见白茸正在看着那条龙,眼神竟有几分陌生又奇异的迷惘。
她自己甚至都没有意识到。
她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这条龙,心中却涌起一种久远的陌生感觉,觉得他并不会伤害她。
楚飞光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的憎恨:“别靠近他。”
白茸第一次听到楚飞光用这种严厉的语气与她说话。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楚飞光说,“小茸,你是修士,要记得自己的立场。”
师父态度忽然变了,之前明明还没有这般抵触,甚至还说要她留着鳞片。
她小声问:“师父,他做过什么坏事吗?”
楚飞光冷冷道:“定然是做过,否则,怎会受到如此严重的业力反噬。”
“若是以后,玄天结界破损,与妖界再有一战,这龙,便是站在你面前的敌人,抬爪就可以随意将你彻底撕碎。”
白茸低声说:“以前,双方都以为是对方入侵了自己的地盘,因此爆发了那样的矛盾。如此一看,若是玄天结界不破损,大家各过各的,互不干涉,是不是就不会再有纷争?”
楚飞光道:“或许是这样。只是,谁能保证玄天结界一直完好?谁又能保证,那些妖兽也如你这般想法,小茸,你是修士,便自然要站在修士的立场。”
他声音沉了下去:“看样子,是因为业力反噬,这龙被迫化回了原身,五感也都被暂时封闭了,正在沉睡调息。”
所谓五感,即形、声、闻、味、触。被剥除后,几乎等同于完全生存在黑暗悬浮的世界里了。
所以,也怪不得这龙会沉睡前,在自己周身设下如此高阶的禁制——却给白茸留了个通道,就不怕她进来,在这种时候杀了他或者对他做什么?不怕她把鳞片给别人?
楚飞光在心中冷笑,将自己的身家性命这般随意交付给一个未曾谋面的人,这龙性情倒是也稀奇,胆大狂悖不要命得很。
他道:“这龙确实救过你,你这次要帮他也无可厚非,我当时不该让你留着他的鳞片的。之后,你把鳞还他,与他一别两宽,算是互不相欠了。”
楚飞光声音消失了,他再度陷入了沉睡。
只剩下了白茸一人,孤零零站在洞窟中。
她犹豫了很久,还是朝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下了冰湖之后,周
身气温更低。
白茸可以隐约听到龙低沉的呼吸声。
她小心翼翼踏着冰层,一步步,朝着他走了过去。
随着她接近,龙毫无回应,甚至没有动弹。
如今离得近了,透过那层血雾,白茸才看清楚龙身。原本他的身躯应是纯净的银,如今,却爬满了繁复的赤色印记,像是锁链一般,将他束缚了起来。
这条龙气质高华,许是他们种族自带的特征,即使是如今境况,姿态依旧强势高傲。
隔得近了,白茸鼻尖方才嗅到一点淡淡的血腥味。
白茸低眸,才发现他在流血,背脊处的鳞片间,在不断淌流出冰冷的银色血迹,淌在冰面上,又冻结了,因此并不显眼。
这龙毫无痛苦之色,满不在乎,白茸却看得心惊肉跳。
她试着施展了一下治疗法诀,把自己会的全试了一遍,都毫无用处。
他五感都封闭了,如今也无法沟通。
白茸咬着唇,有些为难,她想起了李疏月之前给他的那瓶药。
便把药从储物戒里翻了出来。
白瓷瓶中的药膏呈半透明的碧绿状,闻起来有一点竹叶的清香。
李疏月说是给兽类专用的,不知道能不能用来止血。
这药她留着反正也没用。
周围没有火,火折子用完了,白茸将药膏揣入怀中,用体温热了一下药膏。
等药膏化开了,她拿出一块柔软的布巾,蘸了药,犹豫着,又给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方才隔着布巾,轻轻触上了庞大的龙身。
刚触上,她便下意识僵硬了一下,隔着柔软的布料,感觉到了手下冰冷的触感。
对着那些细密的鳞片,她呼吸都停滞了一瞬,还是硬着头皮继续了。
龙身之上,覆盖着层层叠叠,冰冷细密的银鳞,好在收起来了,因此并不扎手。
近看,他比那六盲蛟好看太多,身上没有半点多余的味道,反而有一种如冰似雪的清新气息,躯体紧实,充斥着一种带着力量的美感。
是一条很年轻的龙。
白茸一直很怕水生生物,不喜欢那种湿滑感和他们身上挥之不去的水的味道。
可是这条龙,她抿唇,多看几眼,可以说得上……还有点漂亮。
龙身实在是太大,白茸废了很大力气,踮起脚,方才勉强把药膏擦上了背脊那几处流血的地方,那些地方,也是赤色印记最深的地方。
弄完之后,白茸额上已经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她收起了还剩下半瓶的药膏,在他身侧坐下,休息了会儿。
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感觉那印记似变淡了一些,流血速度也放缓了。
……
沈长离正在炼化体内满溢的灵力。
既然因为心境原因迟迟无法登仙,便走另外一条路。
在他年龄尚小时,李慈真曾说过,说他做事不择手段,不问路径,需
多加修心,在心中怀有慈悲和大爱。
多年清修下10,他性子确实越发沉定,至少在表面上,谁看了他,都会夸赞一声,有光风霁月的剑仙之姿。
这么多年,他也做着正道魁首该做的事情,斩妖除魔,惩恶扬善,没有打破过任何规则。
只是,骨子里,有些东西是改不掉的。于他而言,只要能达到想去的终点,走哪一条路都无所谓,至于沿途有什么需要舍弃的东西,都能毫不犹豫地舍弃。
心境之中,白衣青年跏趺而坐,睁开了眼。
他纤长的指尖燃起了一点暗红的幽火。
指尖一点,随心而动,几百里外,漆灵山中一棵雄伟的古树,已经在雨中骤然燃烧了起来,随即被魔火化为了灰烬,一点不剩。
倒是因祸得福,这反噬的业力,送了他一场造化。
他发觉,这种力量,他也能用得得心应手。
或许仙骨本就不适合他,只是他强求仙缘罢了。如今,他用着这股力量,竟似比他苦修了二十年的仙力更为自然顺手。
沈长离不信天道,所谓业力,也不过是一种力量而已。
既是力量,便自有来源,自也可以驾驭和驯服。
他熄灭了指尖幽火。并不准备动用这股力量,而是将它压制回了内丹深处。
青年神情却陡然一变。
五感虽被闭塞,但是,他透过禁制的灵力波动察觉到,有人进来了洞窟。
整个九州,没人能闯入他设下的禁制。
除了那个有他心鳞的人。
青年冷笑了声,大好春宵良辰,她不与自己新夫君待着,来找他?
坐了一会儿。
白茸发现龙尾有几处地方正在发烫,不如其他地方冰凉。
她怕是因为流血引发的感染,于是想了个法子,削下了一杆空心竹子,将外头潭水引进了洞窟,给他冲刷那几处。
那把剑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简直削铁如泥,她又从湖中凿出了一些冰块,都堆放在他身旁降温。
想了想,她又出了洞窟,漆灵山中药草很多,白茸冒雨去采了一些止血的药草,用药钵研磨开。
等她做完这些事情,俏丽的鼻尖浸出了细密汗水,再回到龙身边的时候,夜色已经过去,近乎天光大亮了。
晨曦从洞窟上方缝隙中漏入,斑斑点点落在冰面龙躯之上,方更显出那种冰冷美丽的银色的透彻来,映着他身躯上繁复赤色的纹路,一路延伸往下腹,竟有种说不出,她如今还不明白的糜丽,白茸屏住了呼吸,给他的尾部上药。
他的触觉陡然恢复了。
随即,便感觉到一只柔软滑腻的小手,正在轻轻揉抹着他的身体,触及的部位越来离谱。
白茸感觉手下躯体紧绷,触感骤热。
身后庞大的龙尾竟然动了,准确无误缠裹住了她的腰。
她不是最讨厌有鳞的兽类吗。
这般碰他做什么?
白茸忍不住痛呼了,她完全受不住这力气,觉得腰几乎都要被勒断了。
她心头不自觉弥漫起几分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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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那龙估摸也很快反应过来,两人力量差距实在太大,便卸了力气。
白茸却怕了,再也不敢再继续给他涂药了。
……
见他再也没动静了,白茸方才敢又缓缓接近,给他继续轻轻涂药。
这次他很安静。
由着她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草药往他身上抹,其实不需要,他不在乎流那点血,但也没制止,随她把他从背脊到尾巴摸了个遍。
懒懒地卸了力,细细体味着身躯上的一阵阵酥麻。
以前,因为没爱人陪在身边,这种时候,都是他独自捱的。他初体验了一下,比他以为的……确实还是要好一点。
不知她非要跑来找他作甚,腻了那新男人?
他现在鳞片和原身都远不如平时漂亮,没什么好看的。
他傲慢,身体却实诚地很。
只是,还没等他体味到多少,触觉已经消失了,什么感觉不到了。
一共只恢复了不到一刻钟。
见这龙又安静了,除去方才那陡然的一下,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白茸松了一口气,她怕和他沟通不了,产生矛盾,目前看来,还好。
眼见天亮了,她白日还有事。
白茸对冰面上的龙轻轻笑了笑,抿出两个酒窝:“我改日再来看你。”
虽然知道他听不见,她还是习惯性说了声。
随后,白茸急急忙忙出了洞窟,又把藤蔓放下,洞窟确实极为隐秘,也怪不得一直没人发现。
隔了两日,白茸又来了,带来了金创药。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来,明明楚飞光都说了,要她离他远一点的,她很听师父的话,这一次,却还是阳奉阴违来见他了。
龙很安静,身上印记没有消退,但是流血情况好了不少,药似乎还是有效果的。
白茸还是按照之前流程给他上药。
青州春季多雨,连绵不断,白茸给他上完药,擦了擦额上汗水,外头又淅淅沥沥下起了春雨。
她的油纸伞靠着洞窟石壁放着。
一回生二回熟,白茸这次也没第一次那么害怕了。
也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他头上的龙角。
形似珊瑚,晶莹剔透。
白茸看了半晌,心里起了一种奇怪念头。鬼使神差之下,她竟垫脚,伸出一只手,轻轻碰了碰龙角,见他没有反应,竟壮着胆子握住,捏了一下。
硬邦邦的,手感很奇异。因为是成年龙,不似小龙龙角那样柔软。
他这一次恢复触觉时,感觉到她在玩他的龙角。
不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还玩过哪里。
明明已经和他退婚了,没名没分,不知羞。
他一动不动,由她握着。
触觉
不知什么时候又会消失,他不想再折磨自己。
只是让她靠着他的身躯坐着,不允许离远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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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从青翠欲滴的叶面上滑落,滴落在石潭水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外头光线黯淡,风雨如晦,她和龙一起坐在这里听着雨声,两个都话不多,这龙很安静,很少发出声响,尾梢偶尔给她唇里慢慢缓缓塞个灵果,还要不动声色在她软软的唇上多停留会儿,白茸也没管有毒没毒,全吃了,吃完她身上摔的伤口都好了,灵力也越发充盈。
从此处远远可以眺望到小苍山,看到葭月台,如今,上头已经空了。
白茸恍然想起她在葭月台上小住的那段时间,应是重逢后,两人相处最平和的一段日子。
日日腻在一起,葭月台上只有他们两人。
后来,槐魑之心被他毁了,两人大吵了一架,她深夜从小苍山奔下,将订婚的玉簪与玉佩都还了他。
如今,想起来,竟都像是过了很久很久,宛如隔世。
她心情苦闷,倒像把这洞窟当做了一个小小的桃源,短暂的栖身之所,借着躲在这里,逃脱俗世烦忧。
最近她经常觉得很疲惫,无论如何休息,都摆脱不了的疲惫,做什么似乎都提不起劲来。
或许是因为之前骤然大喜大悲过度,又常年压抑,这一年,她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是在夜半醒来。最近倒是没有了,只是又开始了各种噩梦。
这种时候,和一条素不相识,也无法开口的龙坐在一起,竟让她有种久违的平静感。
她无声地笑了,觉得自己是真病了。
待治好了温濯,她有些想离开青岚宗了。
随便去哪里,或许可以去找个地方,开一家医馆,过平静安稳的日子。
……
楚挽璃这两日去寻沈长离,却一直不见他的人影。
沈长离行踪向来不定,楚挽璃想到之前他说之后要出去一段时间,有些怕他已经离开了,如今她习惯了天天要去找他,一天看不到就想得很。
她忍不住问心音:“上次你与我说的机缘,到底要到什么时候?”
心音说:“马上要到了。”
它缓了缓,与她说了一个秘密。
楚挽璃愣住了,怀疑起了自己耳朵,低声道:“可是,哥哥这么多年,都没有过任何与常人不同的地方。”
心音道:“他身世奇异,原本有一半人类血脉,只是,他憎恶自己的出身,从未在人前显露过真身,也没对人提起过自己的身世。”
“这段时间,他正处在特殊时期。”
“你若是可以这种时候和他结缘,拿到龙类专给伴侣的心鳞……”
光风霁月、清冷强大的沈长离,所有人都认识,都喜欢,她的喜欢便也没什么特别的。
若能喜爱他自己厌弃的模样,自然可以在他心中占据特殊地位。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爆炸,楚挽璃脑子一时都被炸得混乱。
她消化了一下:“那,那哥哥现在在哪?”
心音道:“漆灵山。”
这一日,春雨还在滴滴答答下。
龙的身体恢复得越来越好了,今日已经不再流血,估计没几日便会痊愈。
白茸出山时,愣神了一下。
漆灵山守备弟子显而易见多了起来,甚至都来了好几个戒律堂大长老,结界被加固了几层。
漆灵山在青岚宗是重地,忽然加强守备,莫非,是因为他们发现了山上的龙?
她第一个想到的,是还紧紧贴在自己手腕上的鳞片。
真被搜查,她没法保证自己不被搜身,放在储物戒里也没用。
她怕他们看到鳞片联想到什么,搜山找到他,对那龙做出什么来。
毕竟,青岚宗对妖兽的态度人尽皆知,她也不清楚那龙的底细,不知他修为到底几何,倒是也不想坑害他至此。
白茸用灵藤将鳞片托入了一棵巨大的榕树树洞中,顺便飞快设了个本命禁制,这样无论是人是兽动了她都能感觉到。
果然,处理完鳞片。
那几点火光已经离她越来越近。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戒律堂青衣的长老,白茸不认得他,但是看他修为,估摸着至少在灵境后期了。
宋奉上下打量着这少女,倒是和颜悦色:“你便是,白茸,白小友?”
完全没有戒律堂对一般违反禁令的弟子的严肃与凶狠。
白茸倒是不习惯了,她低着头,轻轻嗯了声。
她对戒律堂有心理阴影。
会让她想起刚入门时,在漆灵山的那一晚,和之后她被冤枉鞭笞的事情。又想起了因为六盲蛟之事,她被扔进戒律堂的水牢时,被他羞辱的时候。
宋奉笑了,温和地说:“掌门想见见你。”
白茸随他走着,只觉得稀里糊涂。
没有半个人问起漆灵山的事情,也没问她为什么会在傍晚莫名其妙出现在漆灵山入口,见她满身山中露水和草木味道,也没人来调查她是否私闯了漆灵山,
楚掌门找她做什么?
漆灵山门口的守备,很快便悄无声息散了,像是从未有过这一场。
一路上,宋奉像是长辈一般,亲切地与她聊了几句家长里短,问她家人如何,又问她如今的修行状况。
很快便到了清珞峰,掌门居住的云水阁。
这里环境极为雅致,且并不奢华,庭院枝叶扶疏,错落有致,布置得反而很是温馨。
走到楚复远会客的大堂。
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幅画像,设色典雅,是个少女。
白茸一眼认出,那画像是楚挽璃。
楚复远正在书案前提笔作画,见到她,温和地笑了:“来了?来,坐。”
他维持着四十余岁的模样,面容英俊,眼睛眉毛都与楚挽璃有几分相似。
白茸拘谨地朝他行礼。
楚复远道:“无需多礼,你与我女挽挽一般岁数?[(,却比她稳重成熟很多。”
白茸父亲公务繁忙,经常外放在京,从小便很少给她笑脸,父女几月半年才会见一两次面,见面也就说一两句话,听楚复远如此说话,她低着眼,捧着手中茶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他是个很好的父亲,很爱楚挽璃。
好在楚复远也没让她接话的意思:“上次宗门大比,我去观战了,你的剑练得很好。”
“我们楚家,曾也是修真界的知名家族,不过在千年前的大战中折损严重,因此,人丁凋零。”
白茸想到了楚飞光的经历……又想起了楚挽璃使的剑法,她捧杯的手收紧了一些,心中猜想越来越清晰。
楚复远却没再与她提起前话,上上下下,里外把她仔细看了一遍,又道:“我看过你生辰,很有仙缘。你的剑也练得很好,又勤奋好学,是个很好的剑修苗子。”
“之前,在上京城狐灾中——我知道,其实竹石村的村民,都是你救下来的吧。”他很慈祥,“只是被外头的人传得不像话,倒让挽挽居功了。”
白茸一愣,她完全没想到,楚复远会如此说话,一时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
他面容更为温和:“你若是愿意,此后,我想给你引荐一位老师,可以授你剑法。”
“你可有想要的功法或者灵宝?”
白茸低声说:“多谢掌门抬爱。”
“只是……”她抿唇,想了想,“我如今不缺这些。”
而且,她最近有些累,想先休息一段时日。
“无事。”他笑道,“等你想好了再说。”
他却没有放她走的意思。
白茸有些无措,茶水都见底了。
她余光不慎扫到了一处洒金红漆面的箱子,堆放在书堂一角。
“那是预备给挽挽添置的嫁妆。”楚复远笑着说,“女大外向,我这当父亲的,也没有办法。”
“他们自小就好。”楚复远道,“如今,能将挽挽嫁给长离,我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了。”
白茸心中刺痛了一下,面色苍白。
“宗内许久没有办过什么喜事了。”楚复远从容地说,“今年开年不顺,也是需要几桩喜事来冲冲喜了。”
他和蔼地说:“以后没事的时候,可以去去找挽挽玩玩。你们年龄相差小,你若是可以影响影响她,叫她不那么顽劣便好了。”
白茸从云水阁中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沉了。
漆灵山把守森严。只是,没人说起那条龙的事情,树洞中的龙鳞也没反应,应是没被发现。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
这一次,从云水阁回丹阳峰,白茸呆呆躺在床上。
不知为何,楚复远那句话和那个洒金红漆面的箱子老是反复在脑海中浮现,夜半,她竟发起热来。
白茸烧得迷迷糊糊,戴墨云与她说话,她也没听清。
倒是隐约听到祝明决声音。
说她七情不畅,长期强行压抑情绪导致的积郁成疾,烧一场便好了。
这一天,洞窟外又有了动静。
他五感已经完全恢复了。
沈长离不是个喜欢被动等待的人,按日子算,她今日应该也该来见他了。
没等他起身,外头传来了姑娘轻柔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洞窟的钟乳石往下滴水,发出了浅浅声响。
龙睁开了眼。
灼灼的金色兽瞳扩大了一瞬。
他面前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
雨过天晴,少女娇艳的面容在清澈阳光下分外清晰。
楚挽璃拎着一篮子还带着露水的草药,一手拿着帕子,站在他身边,俯首朝他羞涩的笑:“今日,身体舒服些了么?”
龙冰冷的金瞳凝着她:你是如何进来的?”
竟真是沈长离的音色,较平时低沉冰冷许多。
楚挽璃困惑:“径直便进来了呀。”
“对了。”她小声问,“这个,是你掉的么?”
她摊开掌心,女孩娇嫩的掌心中,正躺着一片波光粼粼的美丽银鳞。
“哪里来的?”
楚挽璃竟被他的眼神震慑了一瞬,有些畏惧得错开了视线:“十日前,我在清珞峰捡到的。”
她说:“鳞片发热,我便顺着找了过来,然后,看到你受伤了。”她有些语无伦次,话说的结结巴巴。
……
冰面上的银龙消失了。
他当着楚挽璃的面,化回了人形。
青年气质高华清贵,身上只披了一件银袍,墨发及至窄瘦的腰间,宽肩长腿,五官清俊利落。他清瘦平直的锁骨,依稀可见残余的艳丽赤色印记,紧紧贴在那身姣好的皮肉上,没入松散的领口,一直延伸到衣袍下紧实的小腹。
面容比平时苍白些,却显得分外清逸脱俗。
沈长离的情绪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方才波动了一瞬。
他面上并没半分被发现秘密的窘迫,反而极为平静。
他微笑着走向她,垂眸看着她:“所以,这几日,都是你在我身边?”
楚挽璃何曾见过这样的他,与平时清冷凌厉,难以触碰的剑仙模样截然不同,更像一个……可以被得到被拥有的男人。
她晕头转向,点了点头,悄声说:“哥哥,我之前没想到这是你,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和爹爹说你身份的,也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楚挽璃有途径能早早知道,这龙就是他,因此才会过来。
如此才对,才可以说得通。
而白茸讨厌带鳞的生物。在那六盲蛟面前时,她表现出来的,是真真切切的厌恶,伪装不出半点。
沈长离并不信任楚挽璃。
可是,他更极端地不信任白茸。
他那会儿五感不通,鳞片黯淡,原身模样远没有平时好看。
她那种喜好美色,见到漂亮狐狸便走不动路的肤浅女人,又找了新男人,两人应该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春宵一刻值千金,她怎会舍得半夜过来找一条受伤的龙呢。他自也不会这般不识趣打扰。
他叫白茸将鳞片带在身上,永远不许摘下来。
十日,算起来,正是他五感不通时,她便将他的鳞片扔了。
是他高看了白茸。倒也正常,因为本来就不喜欢,坚持到现在才扔,倒真是辛苦了她。
这几日,他的原身,那些从未有人碰过,只有伴侣才能爱抚的地方,都被他允许那个女人碰了个遍。
原是楚挽璃。
不是白茸。
好。
很好。这样才对,没被她的脏手碰过。
他的身体,本就是要完完整整留给未来的妻的。
男人英俊清冷的面容含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凉的笑,却依旧好看得像是明月落地,冰雪消融。
楚挽璃仰脸看着他英俊的面容:“哥哥,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他狭长的眼微微一弯:“当真?”
能接受原原本本的他?
青年衣角上,带着清清淡淡,若有若无的迦南香,随着清凉的晨风袭来,春风沉醉里。
楚挽璃面颊红通通的,点头:“我愿意永远陪着你。”
“好,我信你。”他薄薄的唇勾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