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三天(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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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以为,九年后老片会再拍到第四部,会从十八年到二十七年,再到三十六年,四十五年,六十四年……并且每一部,我都会同你再看过。

可是电影迟早会杀青,歌曲有尾奏,文章也有尾声。只是有时,电影中的人,歌曲中某句词,文章中某句话,都很难料到几时几分才是真正结局。

就像这部老片,一共有三部。

第一部一九九五年上映,演一个黎明之前,两个青年之间的初遇罗曼史。

第二部二零零四年上映,演一个黄昏之前,同两个青年阔别九年后的重逢。

第三部二零一三年上映,演一个午夜之前,两个青年变夫妻后的鸡毛蒜皮。

九年拍一部,九年映一部,从爱情演到两个人变亲情。仔细算来,如今已经又是第三部上映之后的第九年。斯斯,我来之前都有时都想,今年老片会不会真的上映第四部?

可今年已经快结束。

没有消息。

原来连电影都在九年前杀青。但九年后的今天,我没想过我会再重新看到第一部。

乘过电车,已经过中午,我未寻到你踪影。气象系统又发来警告,仍旧建议今日不要上雪山。

我好几个钟头如鬼魂般游荡,跟同两位黑发女青年下电车,拐过不知几多条街,路过几间古董店、咖啡店与庞大雕塑,高楼大厦间我差点迷失,不知走到西雅图哪一处,路面积雪变少。

天空变得好低,云都湿成沾水棉花,压到眼皮好沉重。我走到一间亚洲餐厅,不知到底是几点,仍旧在营业,里面人影稀少。

一部电视机在吧台悬挂,映那部老片。我坐在吧台木桌前,点双豆排骨,炒包菜和肉丝豆腐。

结果菜端上桌,比我点单要多一份番薯芋头。

头顶荧黄灯照下来,电视机里主角在绿皮火车交谈人生,我盯这盘黄澄澄的番薯芋头,还当我又生幻觉,抬起眼去张望,生怕自己错过你身影。

结果望见刚刚两位黑发女青年,在几张餐桌外一桌,笑盈盈朝我招手,遥遥同我作口型,

“这家番薯芋头好好味,阿姐不如试一下。”

我想如今青年人真是好大胆,好莽撞。我跟她两个一路,乘电车来到同一家店,两个人还都不惧怕我不怀好意,要来请我食一份番薯芋头。

难道像她们两个年纪时,我也会觉得异国他乡遇见同胞就只会是好事?

不会,不会。那时我还会与同胞在冰天雪地吵架,打架时还要扯头发踢下身。我跑到国外还是个丧女,不折不扣。

如今想起那场面,简直啼笑纷飞。

我在亚洲餐厅笑出声,才发现原来十年前的丧女,同十年后的丧女,也会有几多差别。我朝两位女青年举杯,礼貌性讲一句“多谢”。

再返头,身边又坐一女人,风衣脱到一边,穿那件黑色高领毛衣,覆到白皙下巴,黑色框架眼镜,饮一杯苹果酒。

见我返过头,女人手指在桌上轻点,下巴轻抬,望住那份番薯芋头,

“你胃不好,要少食。”

我想世上如果真有一人最关心我,自己变成魂魄变成幻觉,都要来管我食不食番薯芋头,那一定是你。我低下睫毛,轻轻发笑,询问,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记不清,后来我们到底有没有再食过番薯芋头?”

你眯起眼,一边回想,一边将一块番薯,一块芋头夹我餐盘中,

“应该是从春沙路搬家到西湾街那天,我同你在拐角第二家茶餐厅食饭,你记不记得,那餐饭我们食到好开心?”

“记得,当时你饮阿华田,我饮咸柠七。”

“你记错,那天是你饮阿华田,我饮咸柠七。”

“是吗?但我只记得,那天确实好开心。只不过走出去后,天阴沉沉又落雨,结果我们变落汤鸡,头发衣衫都湿掉,跑到一个老派舞厅,男男女女拥在一起跳慢舞,你大大方方拉我入场,邓丽君在音响里给我们伴唱……”

“跳完一曲,你头发都沾湿在面庞,眼睛好亮,在灯下望我,又枕我颈间,突然同我温温柔柔讲,不如你也用爹地遗产开一间茶餐厅,每天晚上打烊后都放邓丽君,都同我跳一支舞,恰恰,伦巴,探戈……都可以。”

你话你想法有几浪漫,南小姐。

“其实当时我自己都没想好未来要往何处走,还以为你要讲我天马行空讲我放弃理想是千不该万不该,讲我不应该因为一次辞退就一落千丈……”

你讲到这里,望住我,眼梢挂起笑,“结果没想到当时你听完,问我第一个问题就使我好惊讶,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问我什么?”

“当然。”

其实从一年前开始,我有好多过往记忆都突然在某天丧失。原本我以为,我会记得你好多事,会记得你的黑色高领毛衣,墨绿皮革笔记本,记得你惯用左手写字,记得你写稿时轻蹙起的眉,记得你吻我时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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