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二天(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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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除开你,我从未同女人亲吻过。从这天起,我才知原来吻女人就同恨女人是同种情感,都出自我本能。

可惜我另一本能,是惧怕。

大概是这三种感觉好似强力胶杂糅我体内,使我战栗,扯我血肉,撕我灵魂,使我听你唱《红豆》就禁不住落泪,使我初次被你吻就泪淌满面。

它同你同时同分出现,使我生出某种模糊病症,却也只剩此种病症,不剩其他。

就似世界末日后,黎明照常升起,地球照常自转公转,大家生活同世界末日前并无变化。

除开西雅图开始融雪,比前几天更冷,我的感冒病症也加重,却没心思寻那男学生报仇。于是我如壁虎贴墙般瘫倒住处旧皮革沙发,抱笔电昏昏沉沉看老片,法国片演罗曼蒂克,美国片演自由反叛,香港片演爱恨情仇……各国电影演不同情节,其实其中七情六欲都相差无几。

某天同学带三文治来探我病,同我边食三文治边看那部老片,电影演到主角在天亮前吻别,我迟缓眨眼,差点又眼睛发热。结果同学直接按开下一部,笔电里还是同两个主角,在日落时在巴黎重逢。全片看到结局我不出声,同学问我是不是在演英国片。

我问她为什么。

她话我浑身扑满灰,独坐黑影下表情阴郁,好似同人爱欲过一场,分离后便要死要活。也像英国片主演那般纡郁难释。

等她走后。

我不看老片,看我剪辑新片,其中有你,每一帧我都拖过,不知几多遍,我只知,我大概知你风衣颜色,你头发会于哪一秒钟吹最高,你在哪一秒钟望向我,或者不是望向我,你几时开始眼梢挂笑,你淡淡口红,你深灰围巾……仿佛我又闻见那日热咖香味。

只是我不敢再听红豆。

也忘记把伞还你。

一把普通英伦格纹伞,蓝黑色,我一直放于门边,渴望什么时候再落雨,或者落雪,我才有机会光明正大将它拿出,撑于我头顶。

可惜西雅图再没落雪或落雨。雪彻底融解之前,短片补拍镜头,我因病症加重,不敢再外出胡乱传播,独自揽下剪辑任务,没去过一次现场拍片,只在住处收同学母带,窥你拍摄画面。

或者当时我惧怕。

惧怕你来探我病,惧怕你来工作场所见我闷沉沉,惧怕我再见你还是如犁牛般泪流满面,惧怕我心思变沉在你面前饰演正直青年,如同中学毕业后再返过头来去见恩师,彻底变掉一个人,再被你一双火眼金睛肢解。那时我定然羞愧难当。

或者我想要再吻你。

我一见你,会不会再想起那夜我同你在那屋顶露台,隐秘缠绕。会不会想让你邀请我去你住处,探知你平日究竟爱看哪些片,哪些书籍、哪些茶饮、哪些歌曲会是你最爱,然后同你看这些片,这些书籍,饮这些茶饮,在你背上划字暧昧表明我想吻你,乱发交缠时我便会想再听一遍红豆。

或者我会开始恨你。

听闻你是优秀青年,在世界末日后仍信那一句“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平日交流会议无一次缺席,也著好多篇文章,网络平台搜你姓名,就知你有好多发言书卷气满分胎死腹中,也有好多发言于挣扎中呼喊道义成为自由扩音器。

你关注国家大事,你披星戴月,屡败屡战,有同学调侃讲总有一天理想会死去。你即刻更改动态改动个人标签,你同全世界话新闻才最需要理想主义。

你一颗心滚烫如烈火,同阿妹相亲,同妈咪相爱,日日在大雪纷飞下煲电话粥,笑着对那边亲人汇报你近况。

你友爱同学,擅长听人心事给人安慰,听闻好友失恋,在住处洗完头不吹,叉腰大骂到失声,第二天声线好似周星驰。

你不讲话时总有种忧郁的悲悯气质。而我不讲话,同学话我眼神中是种平静的歇斯底里。

我边在住处演英国片,边于郁郁中探你消息。

我无理想无抱负。

幼年时想过要当飞行员,后来身体抱恙,以失败告终。想过当纹身师,结果视力因看多漫画书退化,又饮多酒,手握机械都发抖,恐怕当上同时又失手变杀人犯。还想过学人写些东西发表当诗人,结果打开空文档发呆两个钟,只写出两行字——我是谁?我凭什么写诗?

如今我报交流项目来到西雅图,也不为理想抱负,每日抱笔电看老片,只为打发漫长时间。

我口中一般无真话,遇人从不轻易话我真名,对外宣称爹地早死,其实日日夜夜我都思索如何最快赔光他钱。又讲妈咪难产早死,其实她患病在我七岁那年才彻底咽气。

我表面对人笑得好灿烂,心底似早被蛀虫啃食般恶毒,有同学热情待我,我也第二天就忘掉她面貌,我基本从不记任一同学姓名,才会有男学生记仇在身后编排我情史一事。那时我发现谣言,第一想法也并非澄清,而是踢他入湖,往他酒杯吐口水传播感冒病毒。

惧怕你,想吻你,于我都如同犯罪。所以我恨你,厌你,怨你。我想万一我厌你多过想吻你,我该如何?或者想吻你多过厌你,我又该如何?

我要如何来见你?

甚至我还偷留你伞。其实也有想过要把伞还你。

那是在雪融之后。

我病症好转重振旗鼓,从同学处要你地址,换下穿过一整场雪的旧衣,穿格纹大衣和白衫,配你格纹伞,去还你伞。

结果开门是你同学,她见我手中拿伞,对我笑得好友好,又讲,

“斯斯给你留话,讲你可以不还。”

我脸色苍白愣住半晌,许久未同人讲话,开口既生涩,

“她去哪里?”

“她提前回国实习。”

其实我都已经忘掉那日记忆,只知,好像从那天起我开始怨你。你吻我,留伞给我,为何不留更多话给我?或者是我引诱你吻我,我偷走你伞,我在次次短片拍摄中躲你让你伤心?

我不知。

那年交流项目,因请假缺席会议和参观次数最多的,有两名学生。这两名学生被单拎出来列名单,并成一排。我将名单打印,剪下两个姓名,用强力胶贴于行李箱上,回国后,室友跟我讲,好稀奇看你同我名字排在一起。

她不知,后来广告短片参赛,没想到真获奖,片尾名单映出,我同你姓名仍旧并列。这是我私心。

三个月的国外项目,那时大家是身处异国他乡的同胞,圈子窄小,讲究互相扶持,我还能在一场聚会中一眼寻到你。

回国后,一所大学学生不知有几多,宿舍楼下人头攒动,似蚂蚁在筑巢,面庞我都辨不清。

只听闻你在新闻社内实习,不知那一颗新闻心有没有被现实扑灭。有时我滑过广告网页,也要留意这一篇文章后面是否跟你姓名,有时我听人谈论起新闻学,也开始懂一些“第四权力”“社会公器”……

大概这些词语听多,某晚我甚至天马行空,或者我退学重考,入你们新闻学院来当你学妹重新认识你?反正我一生也浪费好多机会,不差这一次。第二天我真早起,去念新闻史课程。

南广气候潮湿闷热,分明日日阳光普照,直晒大地,我还如同苔藓植物般敏锐生长,所有感官全部涌向与你相关的“新闻”。

不知不觉已经是四月,某日我醒来发觉外面太阳猛烈,随意从衣柜拣一白衫来穿,跑步到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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