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结果无须赘述，自杀的老人自然是无力回天。
老人追河后，现场依旧弥漫着刺鼻难闻的蛋白质被燃烧时发出的恶臭气味。菅野的皮肤也被火焰撩了一下，但仅仅是烧掉了一层皮，没有什么大碍。
至于灰原，对她来说，更多的是心理上的伤害。
这一幕恐怕要在她的心中留下不小阴影，也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
据她所知，她的双亲就是亡命于一场火灾中的，虽然那个时候灰原还小，没有亲眼见证那场悲剧，但是她从其它资历较老的组织成员那里听说过这件事——时至今日，灰原都不清楚自己的父母是被大火活活烧死的，还是在大火吞噬实验室之前就已经丧命了。
目睹了老人自焚后，灰原宁愿是后者，然而这仅仅是她的一厢情愿。
此刻的她正坐在家庭餐馆的沙发上，眼睛瞥向窗外发着呆——窗外便是滚滚流动的目黑川，清澈的水流将会一直流向远处的东京湾，而后汇入大海......
水是没有记忆的，但人有。
上午的悲剧，让灰原难以忘怀。
菅野就坐在她的身边，时不时地偷看一眼她的反应，发现她依旧是那副“别碰老娘”的表情，只好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想安慰一下她呢，可灰原似乎更喜欢“独处”，所以菅野只能遂了她的愿。
四四方方的餐桌对面还坐着另一个女孩儿，目前正在《东洋新闻》工作的泽口敦子，此时的她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的相机看，她将刚才发生在目黑桥边上的一切都照了下来，而这些照片“很有可能”会被用在今天的晚报亦或是明天的早报中。
亲眼见到一个人被烧成火球可是相当震撼的一幕，而相机里的照片更是让敦子反复回想起那噩梦般的场景。
看着看着，她闭上了眼睛，把相机一关，小心翼翼地搁在一旁，然后趴在了餐桌上，满脸写着“不高兴”三个字。
虽然她算是亲眼见证了“轰动性事件”，按理说应该趁着自己还有感觉写一篇短文才好，可不知怎么的，她此时却觉得自己的四肢十分沉重，脑袋里也是一团浆糊，完全不想写任何东西。现在一心只想放空大脑，将这场噩梦从她的脑海中驱赶出去。
“——真讨厌！”不知想到了什么，泽口敦子突然又像弹簧一般弹了起来，吓了对面的灰原和菅野一跳，“眼看你就能放倒那个老爷爷了！到底是谁在人群里喊叫啊！要没有那一声，说不定他还活着......”
对此，菅野不置可否。
或许会，又或许不会。
考虑这些一点意义都没了。
因为人毕竟已经死了。
他此时更在乎灰原的情况，虽然灰原没有受伤，但亲眼目睹这样事......
不行，实在忍不住了。
“灰原......”菅野小心翼翼地凑到灰原旁边，试探了一下她的反应，“你没事吧？”
而灰原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然后菅野得到的反应就是......
——拳头。
灰原伸出粉嫩的拳头顶在了菅野的肋骨上，但是这次并没有像之前顶肾那般用力，反而有些软绵绵的。
“我没事......”灰原回过头来，“只是有些吓到了。”
“就是说啊，这孩子还小呢！你干嘛叫她冲那么靠前。”
泽口敦子的话音刚落，她也收到了灰原的反应——灰原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就好像是在说，这是我和菅野的私事，你个外人插什么嘴。
可泽口敦子并没有注意到灰原给她的回应，因为在泽口眼中，灰原就是一个小孩儿，只不过是比寻常的小孩儿胆子大罢了。
此外，她也很好奇灰原到底是菅野的什么人，为什么如此放心的把她带在身边，又让她出现在那样危险的地方，再加上灰原长得和菅野又完全不像，根本不可能是血亲之类的。
“——话说，菅野警官，她是你什么人呀？”
“表妹，远房表妹。她父母不在东京，所以把她交给我养了。”
这句话菅野都快说烂了，甚至此时此刻，他自己都相信这是真的——灰原就是他的妹妹，甚至比亲的还要亲......
“哦，难怪她看着像混血，怪漂亮呢！”泽口敦子点了点头，然后又瘫倒在了餐桌上，“哎！完全提不起劲来，没想到后劲儿竟然这么大，恐怕晚上要睡不着觉了！”
“没想到你也有害怕的时候。本以为你们新人记者都是天不怕地不怕，老虎屁股也敢摸......”这件事情对菅野来说没有太大的影响，作为在东京长大的孩子，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见到类似的新闻，自杀对于日本来说根本就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现在的他哪怕是亲眼见到有人在自己面前自杀，也会很快把这段记忆抛在脑后，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
——归根结底一句话，真正想死的人是拦不住的。
菅野深谙这个道理，所以也没必要去介怀。
“谁说我没有啊。我可是怕得要死！”泽口敦子一边玩弄着自己发丝一边神色紧张地说道，“你不知道我现在的处境......”说着说着，敦子突然探出身子，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跟你讲，菅野警官，我们报社里的气氛简直太差劲了！那些个副总编，一个一个都如狼似虎，拼了命地压榨我们这些新人！动不动就拿‘辞退’之类的要挟我们，压力一天比一天大，搞得我最近都在想轻生的事情。”
菅野不屑地勾起嘴唇：“以我的经验，真正想死的人是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知道！我就是在说这件事嘛！只是想过而已，又不是真的——”敦子双手叉腰，“尤其是那个野口副总编，整天到晚想着老牛吃嫩草，跟你讲，我已经不止一次撞破他在远处打量我了！啧，这种无形之中的骚扰真是讨厌透顶！我现在每天晚上都会回想起那个男人油腻的视线。”
菅野皱了皱眉：“你被骚扰了？”
“哈，瞧您问的问题！”敦子摇摇头，“像我这种女孩儿，在职场中怎么可能不被骚扰呢？我听说全日本有三成的职场女性遭受过性骚扰，这里面还有接近一半的人被同事提出过明确的性暗示甚至被强奸！”敦子愤愤不平的说到，“女性是弱势群体，应该受到保护才对，在这方面，我觉得我们国家做的远远不够！”
“赞成。”灰原突然举手示意，搞不好是琴酒带给她的恐怖经历让她产生共鸣。
菅野笑了笑：“这时候你们两个就有共同话题了？”
“灰原这么小就懂得这个道理啦，真有前途！”敦子呵呵一笑，“或许等她长大，这个社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女性也不会活在这样恐怖的世界里......”
“想法倒是不错，但最好不要矫枉过正才是。”
敦子抬起头来，满脸疑惑：“什么叫矫枉过正？”
“没什么......”菅野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