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是谁的？
我不知道。
是不是之前那个被妈妈带进家里的男人的孩子呢？
我不知道。
确切来说，不只是我，连我的妹妹也不知道她的亲生父亲是谁，我们中没有人见过我们的亲生父亲——不对，这个说法可能还是不太妥帖，也许我们见过我们的父亲，在茫茫人海中瞥见过那个男人的身影，甚至是背影。
但是我们却认不出来。
因为我们不曾见过，妈妈也不曾告诉我们他或他们的身份。
当妈妈说她要留下这个孩子的时候，我的心情，该怎么形容才好呢？
很复杂。
一方面，我对我将会有另一个兄弟姐妹而感到激动，作为家里年纪最大的孩子，我很希望有人能够陪我一起帮助妈妈重拾快乐，我也很害怕孤单，能有弟弟妹妹作伴再好不过了。
可是另一方面，我也很害怕。
害怕妈妈对这个新诞生的孩子更好，从而冷落了我......
还有便是，我知道照顾一个婴儿究竟有多困难，很繁琐，很难办，会占用一个人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要知道婴儿的脑海中可没有什么时间观念，他才不会管你现在是几点，是不是该睡觉了，应不应该吵闹哭泣放屁，对于他而言，一切都是随心所欲——就像我妹妹当初那样，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妈妈真的为了她操碎了心，我也一样。
——这种经历还要再来一次吗？
我还没有做好这样的思想准备，甚至，有些怯懦，想要劝妈妈不要生下他。
除此之外......
我也有一己私心。
我很清楚他即便降生于世也不会有父亲，就像我一样。
实话实说，我并不喜欢这种感觉，没有父亲的生活，根本就是异于常人的，如果没有妈妈，恐怕我早就放弃了。我知道压力很大，所以，一己私心，我不希望我的兄弟姐妹继续经历这样的生活。
但是说到底，生下这个宝宝是妈妈的愿望。
也是她的决定。
我没有阻挠的意愿和动力。
于是我默认了妈妈的决定。
那段时间，妈妈就像往常一样上班，因为妈妈的肚子并不是很明显，如果不是特意去摸，很难发现她怀孕了。之后的几个月里，妈妈的肚子明显大了不少，这个时候妈妈就没办法去上班，谎称生了病，在家休息，实际上则是去了岛外的诊所等待生产。
我没办法跟过去，因为我还要在家里照顾妹妹，她虽然也不小了，但是还没有到能够照顾自己的岁数。妈妈会在诊所的病房里跟我打电话，向我说明现在的情况。她会说很疼，就和生我的时候一样，我听到一旁的医生叫她坚持住。
我那个时候真的很想立刻飞去妈妈的身边照顾她，因为我不仅是家中的长男，也是最听话的孩子，只有我能肩负起这个重任，只有我能帮妈妈分担痛苦。我没有爸爸，所以这也是我应该做的。
可是我却没办法做到。
因为我还要照顾妹妹......
那个时候我真的很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分身，为什么我不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无论如何，生产很顺利。
我又多了一个妹妹。
也同时意味着我多了一个妹妹去照顾。
——好像一切从头再来了。
妈妈从医院回来之后很快又去上班了，自然，照顾婴儿的工作便成了我的使命。很累，很麻烦，但我任劳任怨的完成了一切工作，我之前对妈妈发过誓，要精心照顾妹妹，不让她生病，我基本上完成了妈妈对我的这个嘱托。
尽心尽力，力求不出任何错误。
之前的经历也让我在照顾婴儿的方面轻车熟路。
哈，我记得那段日子，我一闲下来之后就会瞎想，想到我以后会去做什么——不是宇航员、不是科学家、不是警察、不是医生，更不是首相。我想，我以后会帮人专职照顾婴儿。
我觉得这是我的专长，也是我的兴趣所在......
至于妈妈。
在生下我第二个妹妹之后，她就开始玩儿命的工作，有的时候直到早晨才回到家，然后一睡一整天，也就负责做饭，至于购买食材之类的工作，最后还是交由我去办的。每天晚上，她不在家里，我就只能留下二妹看家，趁着便利店快关门的时候购买那些打折便当，回家热着吃。
讲老实话，便利店里卖的便当，要比妈妈做的饭好吃一些......最起码从味道上是这样......
我并不是在贬低妈妈，毕竟她已经很累了，我听电视上说，一个人做饭时的心情会影响到这顿饭的质量和味道。所以，我觉得妈妈可能心情一直都很差吧......
再后来......
我记得，后来妈妈又会往家里带其他男人，依旧像第一次那样，是陌生的男人，我从来没见过的男人。不过基本不会像第一次那样保持很长时间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一星期，或者是一两天就会换成新的男人。所以他们给我的印象也不深，就像是匆匆过客，在我的脑海和记忆中一闪而过。
我可能能隐约可以记住他们的长相，如果他们出现在我面前，我或许会认出来——“啊，他是之前去过我家里的男人”。但是有关他们的名字，他们都做了什么，我就一概记不清楚了。
妈妈也从来不会在我面前主动提及那些男人，哪怕我一时兴起主动问到他们，譬如“昨天那个叔叔不会来了吗？”“那天那个给我零食吃的叔叔怎么不来了？”之类的问题，妈妈也只是对我微微一笑，也不回答，伸出手来摸摸我的头。
这意味着她并不想说。
而我，作为一个听话的乖孩子，也不会继续追问，让妈妈难办。
说到底，一直到了现在，我也不能明白，我的妈妈，究竟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呢？
她对那些男人，又抱着怎样的情感？
为什么要把他们带进自己的家，为什么要和他们亲吻，为什么要和他们拥抱，为什么要和他们睡在同一张床上？
这不是只有亲人才能做的事情吗？
——说到底，我到底了解我的妈妈吗？
——她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现在回想起来，我对妈妈这个概念变得十分模糊——我分明记得她长什么样子，知道是她一个人把我拉扯大，可是除此之外，我根本不了解她，因为她很少会主动提及有关自己的事情，而我又不会主动问她有关她的事情，我所知道的妈妈，全都是片面而单薄的影子。
——这个影子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她呢？
不知道。
说到底。
作为妈妈最听话的孩子，我反而是最不了解妈妈的。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