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菅野和灰原赶到一楼的客厅时，阿罗姆已经倒在棕红色的地板上抽搐起来了，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里传出嘶哑的声音。滞留在客厅里的人群把她团团围住，就像是在围观住在笼子里的动物一般看着扭曲的她在地板上挣扎。
可他们谁都没有伸出援手。
并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做。
因为他们谁都没有见识过这种场面。
不久之前才刚刚见到了一具没有头部的尸体，现在又亲眼目睹了某人中毒倒地的场景——大部分人的四肢都已经不听他们大脑的控制了，换句话说，他们被吓呆了。
“杀、杀人......”诺曼用颤抖的嘴唇吐出不怎么清晰的字眼，“这是连环杀人......”
“——让开！”
灰原拨开人群，半跪在阿罗姆的身边，她看到在痛苦中挣扎地阿罗姆一手抓着自己的喉咙，另一手捂着心脏，张着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而后，一滴眼泪从脸颊上滑落——她向灰原露出了悔恨的神情。
“——她中毒了！”灰原抬起头，偶然瞥见面露惧色的间宫满，“你们叫救护车了吗！？”
间宫满明显被这一连串的恶性事件给吓到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话。
最后还是看似镇静的南云雅开口解释了他们目前所面临的糟糕处境：“大雪把山路堵住了，外面的车开不上山——警方说他们已经派人除雪了，但雪很大，他们一时半会儿肯定赶不到这里。所以救护车也......”
换句话说，警察和医务人员都来不了。
——那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死在自己面前吗？
灰原做不到。
于是她嘶吼道：“——菅野警官！我需要帮助，帮我把她抬到桌子上！快点！”
灰原见菅野半天没有回应，只能让身边的人帮忙，城堡里的佣人在一楼左翼餐厅的长桌上清出一块儿地方，将中毒的阿罗姆抬到上面。这时候，灰原回过头，发现菅野手上拿着一根口红，一边向灰原走过来一边嗅探口红上的味道。
灰原没时间去管菅野有什么发现了，因为阿罗姆的呼吸骤然停止，于是她踩着餐厅的座椅跳到了桌子上，开始给阿罗姆做心肺复苏。然而灰原的坚持没能将阿罗姆从死神手里夺回来，中午十二时二十分，那位留着金色长发的美少女阿罗姆被她亲口宣告死亡。
至此，青色古堡里的第二名死者出现了。
“是氰化物。”精疲力竭的灰原瘫坐在尸体旁边的桌子上，看向菅野的眼神充满了失落和自责，“我也没办法......”灰原望着自己因为脱力颤抖的双手，心里充满说不出来的滋味，“束手无策。”
如果她能站在手术室里，说不定还有希望，可现在，她手头什么东西都没有，她所能做的，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阿罗姆眼中燃烧的希望缓缓熄灭。现在的她双眼圆睁，嘴巴微张，表情稍微有些狰狞，像是在惊讶于自己的遭遇，也像在抵抗死前的痛苦。
总之，这幅尊容让其它人都敬而远之，大家都退回到对面的客厅，餐厅里此时只剩下了菅野和灰原，以及杵在墙角处，看上去并不那么害怕的南云雅。
“这不怪你，换做是谁也无力回天。”菅野宽慰灰原道，“要说的话应该怪我，我没料到还会出现第二位受害者，也没料到凶手能在大家都聚在一起的情况下成功下手......”
菅野将责任全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因为他觉得这的确是他的失策，如果他和灰原当时在客厅，或许就能够发现端倪并成功在阿罗姆中毒之前阻止她，可惜他们自从第一起凶案发生之后便滞留在凶案现场，试图破解凶手留下的密室之谜，以至于让凶手抓到机会杀害第二个人。
谁一开始能想到这是一起有预谋的连环杀人事件呢？
灰原的心情很糟糕，她用余光瞥了一眼阿罗姆的脸，然后露出痛苦的神情。
虽然灰原一句话都没说，但菅野能够理解她的心情。
毕竟他身为警察，经历过太多类似的事情。
“好了，振作一点，我需要你重新打起精神！”菅野用手拍了拍灰原的肩膀，“你也听到了，警察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现在城堡里的人都有可能是那个杀人犯，我能信任的只有你，如果你也倒下了，我就只能单打独斗了，你忍心让伤还没好利索的我独自一人直面狂风吗？”
菅野的语气很轻，和他往常面对同僚时恶狠狠的口气完全相反。
灰原抿起嘴唇：“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找到凶手，然后给他戴上手铐。”菅野顿了一下，“最好赶在第三名牺牲者出现之前。”
听到“第三名牺牲者”，灰原抬起头来，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好。
菅野看了一眼躺在桌子上的阿罗姆，然后余光瞥见了一直站在餐厅角落里的南云，她也在往阿罗姆的方向看。
“南云小姐，你怎么还留在这里？我以为你也跟着去餐厅了。”
“阿罗姆......她的表情看上去很痛苦。”
“是啊。”菅野点了点头，“窒息的滋味并不好受。”
提到窒息，菅野现在已经有充足的经验了。
毕竟他前不久才刚从宅间的手下走过一遭，除了没死，他几乎完整体验了窒息的全过程。
“我能不能......”南云指了指阿罗姆的脸，意味不明。
“我不能让你触碰尸体，南云小姐。”
“好吧，但可不可以帮我合上她的眼睛？我不想她这个样子，她恐怕也不希望自己以这幅样子......”南云没把话说完，但是菅野和灰原都能领悟她的意思。
灰原伸出手，合上了阿罗姆的眼睑。闭上双眼后，阿罗姆的表情的确没那么狰狞了，反而很像她生前的状态：白皙无暇的面部，高挺的鼻梁以及鲜红欲滴的嘴唇，一眼看上去还以为她只是在睡午觉。
哪怕没人会在餐桌上睡午觉的。
“谢谢。”南云抿着嘴唇，弯着腰，快步离开了餐厅。
南云走后，菅野从口袋里摸出他在客厅沙发底下捡到的口红，口红没有盖子，小半截还露在外面，唯一的可能就是，某人在使用它时发生了某事，致使它以打开的状态掉在了沙发底下的地毯上。
对比这只口红的颜色和阿罗姆嘴唇上的颜色，灰原确定这是同一色号。
再凑近闻上一闻，还能嗅到一股苦杏仁的味道。
“凶手事先在她的口红上涂抹了氰化物，阿罗姆拿出口红想要补妆的时候，就会自己把毒物涂到嘴唇上......真是用心险恶。”
“没错。”菅野顿了一下，“这么一来，凶手就是能够接触到她化妆品的人了——一定是个亲密的人，灰原，我觉得女生应该不会让陌生人动自己的化妆品吧？”
“嗯。而且口红这种东西，我们一般都会随身携带......”灰原偏起头，“倒是还有一种可能，凶手是趁阿罗姆不在偷走了她的口红，涂上毒，然后又趁她不注意放回原位的，这样一来，即便是她不认识的人，也有机会犯案。”
灰原说的倒也没错。
嫌疑人的范围一下子被扩的很大，在场的所有人都难逃嫌疑，看来这起案子也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头绪了。
菅野看了一眼躺在餐桌上的尸体：“我们先回客厅吧，以免再出什么事情。顺便也要看看那群人昨天晚上的不在场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