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坂是警队里的内鬼吗?
菅野从来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不对。
可能考虑过那么一瞬间,但很快就被他给否决了。
但是听钱行管理官说出口,这个可能性好像又死灰复燃了。
仔细想想,菅野本就打算将那两个春吉会的混蛋转交给东坂达也,并和他约好了时间和地点,而东坂也知道他将会从东云大厦赶去那个地点,那伙人设下埋伏的地方,正好是前往那个地点的必经之路上,当然也有别的路可以走,但那要绕个大远,正常人都不会走绕远的路......
所以,是东坂达也向袭击了他的人透露了信息,这一种可能性是存在的。
“......东坂达也,从进入警视厅开始就一直跟着我,他会是‘那个团体’中的人吗?”菅野这句话与其说是在问钱行,倒不如说是在问自己,想当初,自己手下的两个年轻人,一个原口隼太,最后被自己培养的线人猪仔误杀,一个东坂达也,现在又有内鬼的嫌疑......
如果这是真的话,菅野......
很难面对。
钱行将菅野的表情看在眼里,沉默良久。
最后终于开口发话了,但却并没有回答菅野的问题,而是在说一些看似无关的事情:“设下这种圈套的职业杀手......很有可能是稻叶会派来的,如果那两个春吉会的人被你带到警视厅,我们丸暴肯定会对春吉会动手,到时候就像朝雾峰秋所设想的那样,他们会把来自关西的他们赶出东京,这样一来,稻叶会的算盘就打空了。不过最重要的是,现在我们没有能力证明春吉会是受到稻叶会的邀请来东京找冬云派开战的,也就没办法证明稻叶会违反了‘新宿协定’......”
的确,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春吉会的人证被劫持,稻叶会自然是最开心的。
毕竟一开始就是他们邀请关西的春吉会来东京给冬云派找茬,试图撺掇起这两家暴力团之间的战争,而没办法和冬云派产生正面冲突的稻叶会则是在幕后支持春吉会来当自己的打手,将冬云派的势力打倒。
如果春吉会被警察赶走了,那他们的如意算盘可就没办法得逞了。
如果被警察抓住是他们叫来春吉会的证据,他们也会遭殃......
那两个人被劫走,受益最大的便是稻叶会。
“——那接下来呢?难道说丸暴只能看着关西的混蛋们在东京为非作歹吗?我想东京已经容不下另一个黑社会团体了吧,就算最后稻叶会战胜了冬云派,如果春吉会毁约了,觉得东京很好,赖着不走了,我们的麻烦更大,毕竟春吉会的总部在大阪,我们鞭长莫及。”
菅野的思路还是很清晰的,为了东京的和平与稳定,警方不能允许一个关西的黑道团体在东京扎根。
变数太多,而且不好管理。
“——你已经不是丸暴的人了,这个我们会自己想办法。”钱行的语气甚是疲惫,“无论如何,丸暴不可能让春吉会在东京的地盘上乱搞的。听佐藤说,那个记者查到了春吉会所有的放贷公司有违规的嫌疑,我们打算通过这个查他们,总能查出点儿什么。然后再把他们清理出东京去......”
见丸暴不打算松手,菅野也松了口气。
“——那就好。”
“我们的问题在于,东坂达也。”
菅野刚松的气又绷住了。
“您是真的认为东坂达也有问题?”菅野摇摇头,“这事儿,我叮嘱过东坂,让他保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种情况下,东坂要是向稻叶会透露信息,实在是太明显了,他不可能这么傻吧?”
钱行扬了扬眉毛,没说什么,似乎是默认了菅野的说法。
原本以为东坂逃过了一劫,可钱行的一句话马上打碎了菅野的希望。
“对于那伙人来说,东坂只是个棋子罢了。就算丢掉也没什么可惜的。而东坂,他还年轻,被哄骗也是很有可能的。再者说,他可能和水内一样有难言之隐......”
说完,钱行凑到菅野的脸旁,用极其犀利的眼神盯着菅野看。
“——你应该没有忘记水内的事情吧?”
“当然......”菅野立刻移开视线,避免和钱行有眼神接触,生怕被他给割伤,“当然没有。”
“那就好。”钱行后仰,靠到墙边,菅野也松了一口气。
——那伙人。
确实。
那伙人和暴力团不一样。
他们是警察内部的坏家伙们,是体制内的毒瘤。
可东坂会是他们中的一员吗?
菅野也不知道。
“不过,好消息是,我来见你之前先见了东坂一面,旁敲侧击了一下。”
菅野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瞪大了眼睛询问道:“——他说了什么没?他没有承认吧?”
“没。他打死都不承认把这件事情告诉过任何人,而且那天晚上,给你和那位小姑娘叫救护车的就是他。他在和你约定好的地点等着你,但是迟迟没见你来,给你打电话你又不接,只好驾车往东云大厦的方向赶,路上就碰到了车祸现场。”
钱行停顿片刻,语气不悲不喜,就像是单纯在向菅野讲述一个他所听到的故事一样,没有任何倾向,也听不出喜怒哀乐。
“如果他想害你,你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还有那个小姑娘,如果他再拖上一拖,恐怕她也就回天乏术了。不过他及时地叫了救护车,把你们两个送进了医院。”钱行说道,“至于被你压在车后座上的那两个人,他则是一口咬定自己没在车祸现场见过。”
听完钱行的话,菅野的双肩不经意间垂了下来。
“......那现在该怎么办?”
“我会盯住东坂的,如果他在帮警队里的那些败类做事,我会发现的。”钱行站起身来,“至于你......就好好养病吧。听说小田切对你很不满,三天两头地在病床上待着。当然,我也只是听说。”
菅野露出无奈地笑:“——我也没办法,太受欢迎了。”
“我可不是在夸你。”钱行绷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臭脸,“也许你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后能够考虑周全一些,朝雾峰秋把你当成了他的传话筒,你还美滋滋地唯他马首是瞻?”
“我总不能为了和朝雾峰秋赌气,让那个记者白白受伤。”菅野反驳道,“而且,就算没发生这件事情,也不应该让春吉会在东京停留太久。所以我想着,既然已经进了圈套,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走了......”
“朝雾峰秋正是瞅准了你的这个心理,所以才敢把你放在他的棋盘上......”钱行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摇了摇头,“你知道的,菅野,我快退休了,不想为了这点破事儿费心思了。”钱行把视线转向病房的房门,“我最近的目标就是安安静静地待到退休,然后带着荣誉回乡下养老。你可别不给我这个机会。”
“我怎么敢麻烦您呢?”菅野露出带着歉意的笑容,“这次也是有了这样的突发情况。”
“等我走后,这里就是你的天下了,随你怎么折腾,我才不在乎。”说完,钱行背着手准备离开,走到半截,他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望向菅野,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丝情绪,“说起来,我在朝雾峰秋那里看到小光了,那个混丫头又长高了。”
“她也到了长身体的时候了。”菅野回应道。
“朝雾峰秋把她惯得......一点儿也不像她爹了啊......”
“还有你,别变得像我一样......”
钱行悠悠地说完,随后又背着手迈出步子。
钱行离开后,病房重新安静了下来。
安野木和光希一时间也没有回来,于是菅野躺在枕头上,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