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C1.卧底的谈话

二零一四年四月九号。

诸伏景光回到自己在东京的家,安室透早已在客厅等候多时了。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诸伏景光一边在玄关换鞋一边抛出问题,“你今天不用加班?”

“不用。”安室咧嘴一笑,“琴酒没让我加班。”

“家里检查过吗?没有虫子吧?”

“那是自然。”

安室透早就和诸伏景光约定过,谁先回家,谁检查家里有没有被人装窃听器,作为潜伏在组织内部的公安卧底,他们必须要做到万事小心。

虽然目前组织里没有人怀疑他们的真实身份,但是安室在那个偏执狂琴酒手下工作,那个银发混蛋一天到晚就不干别的,只知道幻想组织里有人是叛徒,想要害他,在如此敏感的人的眼皮子底下工作,他们必须要小心谨慎。

安室透起身进了厨房:“你要喝点儿什么?”

“我?”景光把鞋子整理好,“老样子吧。”

“又是咖啡?”安室的语气显得有些无奈,“你是咖啡机转世吗?”

“差不多。”诸伏景光认同道,“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唉……”

安室只好把梆硬的咖啡豆塞进研磨机里,熟练地按下按钮,之后等着程序自主运行完毕。

诸伏景光往厨房的门边一靠:“那件事,怎么样了?”

“那件事”就是前不久才刚刚发生的“七号馆惨剧”:一伙来自国外的犯罪团伙入侵了公安的外部档案馆,在档案馆里值夜班的五名公安惨死在那些人的枪下……这件事情自然在公安团体的内部引发了强烈的反响。

“听上面的人说,已经查明了所有武装分子的身份,基本都是训练有素的退役人员,常年在欧洲活跃,干绑票勒索的勾当,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一改自己的经营策略,跑到日本袭击我们公安……”安室顿了一下,心里在为那五名殉职的公安感到惋惜,“不过他们猜测,这群人是为了钱来的。”

“钱?”诸伏景光抿抿嘴唇,“七号馆里可没有藏着黄金。”

“嗯,可七号馆里有我们公安的情报文件。”安室透回答道,“而情报就是金钱。”

“可七号馆里的情报都是些……北野级和相模级的文件,它们能有什么价值?在我看来顶多也就比废纸贵那么一点儿。”

“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安室也不清楚,“也许对我们来说都是废纸,但对于某人来说不是;又也许七号馆里存在一份文件对于某人来说十分重要,他迫切的想要得到那份文件,于是花钱雇佣了这一伙来自欧洲的武装匪徒突入七号馆,替他夺走文件……”

“就像雇佣兵?”

“差不多。”安室耸了耸肩。

话音刚落,咖啡机响起悦耳的铃声,这意味着咖啡机完成了磨粉、压粉、萃取等一系列流程,将梆硬的咖啡豆磨成了超苦的咖啡原液。

安室打开橱柜取出干净的咖啡杯,用它接住咖啡原液,回头问景光:“糖和奶?”

“都加,最好加到我尝不出咖啡味儿。”诸伏景光回答。

安室白了景光一眼:“那你还喝咖啡做什么?直接吃糖不行?”

“这是个人的生活习惯问题。”诸伏景光看到安室一勺一勺地往咖啡杯里加糖,心里感到十分满足,“——那么,那伙武装分子又都是谁杀的呢?”

七号馆里除了五具公安的尸体,还有很多武装分子的尸体。他们又都是被谁杀死的呢?

“官方结论是团伙内发生了内讧,他们之中有人想要独吞文件,从而独吞雇主给他们的报酬,因此杀了自己的同伙们。”加完糖,安室又开始往咖啡杯里倒奶。

“那还真是恶毒……”景光思忖片刻后觉察到了不对劲,“你说这是‘官方结论’,说明这不是真的咯?”

曾几何时,“官方结论”在内行人的眼里变成了谎言的代名词,不得不说这是一种悲哀。

“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证明武装分子的团伙内发生了“内讧”。我觉得要真有人内讧也太离谱了。他们是一个团队,在欧洲办成了那么多笔单子,赚了不少钱,怎么一来日本就突然内讧了?经不起推敲。”安室透摇了摇头,“我觉得当时七号馆的现场肯定还有别人在,就是这个别人,料理了那些武装分子……”

“‘别人’?你是指一帮人,还是一个人?”

“我觉得是一个人。那些死掉的武装分子身上和附近都没有发现任何反抗的痕迹,这就说明他们基本上都是被突然袭击的,如果是一大帮人,目标很大,那他们应该可以及时反应过来才对。”

“哇哦,那这个人肯定是个‘专业人士’。”

波本点了点头:“就是专业人士。”

说完,他把咖啡勺放进杯子里,端着托盘将咖啡杯递给诸伏景光。

“多谢!”

“不客气。”

两人一前一后地返回客厅。

“所以无论如何,那天晚上七号馆里都有人见证了这一切,并且活着逃出来了?”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波本舒舒服服地靠在沙发靠背上,“公安正在寻找这个人,不惜一切代价。”

“那我们能做什么?”景光单手擎着咖啡托盘,用银色的小勺子翻搅着淡褐色的咖啡液面。

“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得了吧,琴酒知道这件事情,这意味着他有可能还知道些别的事情,也许还能帮我们找到那个人。”

“这不是我们的工作,上面明确要求我不要节外生枝,我们只能专注于我们自己的任务,而我身为你的上司,也是这么要求你的。

“好吧好吧,你说了算。”诸伏景光点了点头,轻啜一口咖啡,嘴里喃喃道,“希望他们能尽早找到那个人……但我很怀疑。”

“但愿能找到吧。”安室回答。

两个人面色凝重,各怀心事,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

当诸伏景光把自己薄薄的嘴唇贴在滚烫的咖啡杯壁上时,对面的安室突然开口了:“所以,君度让你去做什么任务了?”

“还是和往常一样,帮他干了点儿杂活儿,除此之外也没别的了。”

“杂活儿,什么杂活儿?”

“各种各样的,君度对组织在东京的生意还是不太熟悉。你知道的,匹斯可死后,君度接管了他的一些生意,但是君度一个人回身乏术,又不太了解组织在东京的情况,所以叫我帮了一些忙,都是很正常的工作,没什么值得一提的。”

“这么说,你还是蛮受重用的嘛。”

“什么重用不重用的,无非就是一块儿哪里需要用到就搬到哪里的砖块儿罢了。”诸伏景光耸了耸肩,“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借此机会打好和君度的关系,这个家伙不是和琴酒不对付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更不要提君度在组织内也是很有影响力的。”安室点了点头,十分认同景光的做法,“不过你也要小心一点,君度也绝对不是什么善茬,他虽然没有琴酒那么偏激,但他很聪明,而且必要的时候,他要比琴酒更加的心狠手辣,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他的事迹,他还在伦敦站的时候……”

“听说过,是个狠人。”

组织里的所有员工其实都应该听说过君度的大名,确切来说是他的“恶名”,这主要是由于他之前在组织的伦敦分部“伦敦站”工作时,经常会对自己的敌人和组织的叛徒施加酷刑,在他眼里,毒打、长时间的剥夺睡眠都是小事,因为他总是能想出一些十分残忍的行刑方式。

就比如说,他之前抓住过一个MI6的特工,然后找专人打造了一个“金属烤箱”,把那名卧底特工塞进烤箱里炙烤,有传言说等他们打开烤箱的时候,那名可怜的特工已经完全黏在了烤箱的内壁上。

还有一次,他对一名敌对组织的成员使用了一种特制的药剂,该药剂可以让人体的神经变得非常敏感,微风拂过皮肤都会让人痛如刀绞,然后,他特意选用了指甲刀和用钝了的小刀在那人的身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伤口,这让那个倒霉蛋生不如死,听说在这个过程中,他一直在哀求君度直接杀了他,给他一个痛快……

“他可能看上去很好说话,可这恰恰是他的危险之处,你跟他打交道的时候,最好背后长眼,因为他可能要比琴酒更加危险。”说出这番话时,安室透面露忧虑。

“别担心,假如有一天我暴露了,被君度抓了个正着,我会先自杀的,绝对不会给他审讯我的机会,”景光笑着说道,“我可不想成为取悦这个变态的玩具。”

“——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安室透瞪了景光一眼。

景光耸了耸肩,一副毫不介意的样子:“就是开个玩笑。”

“这可不是什么玩笑话,我一点也不想听。”

“OK,我不说了不就行了……”景光嘟囔道,“你还真是敏感。”

安室透多少有些受不了景光的这个性子,明明他做卧底之前还不是这样呢,也不知道是被身边的人同化了,还是他刻意演出来的。

“无论如何,匹斯可身死之后,组织内部出现的乱象恐怕还会持续一段时间,上面的人告诫我说这段时间要小心行事。你也不要做任何出格的举动,保持现状就可以了。”安室透做出最终的指示,“……总是这样。”

景光抬起头,发现安室透陷入了消极的状态,于是问道:“总是什么?”

“景光,我们已经在组织里潜伏了这么多年,到现在什么都没弄清楚,组织的真实目的也好,组织的首脑身份也好,组织的弱点也好,什么都没有,我们所知的组织最高层也就是匹斯可、贝尔摩得这个级别,他们上面还有谁,我们一概不知情……我们屡次想要调查清楚,却又总是被各种各样的意外打乱日程……”

“卧底又不是一份轻松工作,百分之二十靠实力,百分之八十看运气……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景光笑道,“再者,我们也打探到了很多组织的秘密啊,就比如说前段时间叛逃组织的那个对琴酒而言很重要的女人,听基尔说那个女人不是和组织的高层有关系吗,如果能找到她的话,我们或许就可以通过他了解到新的情报也说不定。”

不像安室,诸伏景光把一切都看得很开,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无论如何在意脚下的绊脚石,石头都不会自己消失不见。

“啊,差点忘了跟你说。”安室透一拍脑袋,“琴酒好像要在东京策划一个‘大行动’,这是我从伏特加嘴里套出来的情报,八九不离十。”

“大行动?”诸伏景光瞪大了凤眼,十分好奇,“他又要抓卧底了?”

琴酒对卧底的“情有独钟”在组织内部不是秘密,他就像是……组织的内务部长、清理专员……或者御用扫帚橱管理员……总之就是和清洁岗位相关的职务。

无论如何,当人们提起琴酒,第一反应肯定是“卧底”两个字,这个银发男人仿佛被厄运缠身,注定一辈子离不开这个词汇。

“这回不是。”

景光缩起脖子,更惊讶了:“你确定?”

“确定,我虽然不知道具体的事项,但是伏特加告诉我了一个……大致的目标。”安室透顿了顿,“一家银行。”

“一家银行!?”景光嘴巴张的老大,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你是说琴酒要抢银行?组织已经缺钱到这种地步了?”说完,他咬了咬手指,“那我这个月的工钱还能拿到吗……”

“——这就是你抓的重点?”

“开个玩笑。”景光立刻收敛起笑容,正色道,“你确定这不是伏特加酒后胡说八道跟你胡吹的?他可是有这么做的前科的。”

“他看样子很笃定。”

“稀奇,伏特加竟然也有笃定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他毫无主见……这就显得更可疑了。”景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真的没有说琴酒打算拿那家可怜的银行做什么?”

“肯定不是为了钱。”安室耸了耸肩,“如果琴酒缺钱花了,他会有别的手段搞钱——抢银行也太失水准了。而且很容易在警方面前暴露自己,他虽然偏执,但不蠢……肯定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说老实话,我真想看看琴酒套上滑雪面罩的样子,往银行大堂一站,手里举着手枪,‘都不许动!抢劫!’‘不想吃枪子儿就给我老老实实趴在地上!’”景光一边摆出一副劫匪的姿态,一边模仿自己脑海中琴酒的形象,一边模仿还一边笑,“太滑稽了!”

“景光,你能不能认真点儿?”

“抱歉。”诸伏景光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我的错。”

安室透叹了口气:“如果这是真的——我认为的确是真的,那么东京马上就会有一家银行遭到琴酒的毒手,琴酒肯定不会洗劫金库,带走所有值钱的东西,这不是他的目的所在,也不是他的风格,所以我猜想,他之所以会把行动目标定为银行,是因为他不得不这样做,我猜,他或许想要金库里的某样东西。”

诸伏景光点了点头:“听上去有点道理,所以我们该怎么做?是帮他拿到那个东西,还是暗中阻挠不让他顺利拿到那个东西?”

“取决于那样东西是什么了。”安室透答道,“接下来我得先想办法搞清楚这件事情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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