菅野下班回家的时候，放学回家的灰原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悠闲地喝茶了，屋子里茶香四溢，比起咖啡那苦涩的味道好了不少，这也使得菅野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稍稍舒缓下来。
“——放学回家的路上没遇到什么事儿吧？”菅野一边在玄关换鞋一边发问道。
帝丹小学的放学时间是下午四点，而菅野从警视厅出来的时间最早也得是下午五点多，更不要提警察很少会按时下班，加班这种事早就常态化了，这就意味着身为监护人的菅野没办法在放学路上陪着灰原一起走了。
“如果遇到什么事儿，我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明明说句“什么事情也没有就行了”，可灰原偏偏要组织出一句让人心里不是那么好受的回答。
菅野换上拖鞋，走进室内，轻嗅空气中弥漫的清香：“怎么今天改喝茶了？”
“还不是因为你总是说咖啡不好咖啡不好，听的耳朵都起茧了......”灰原抬起头来，冰蓝色眸子里闪烁着点点微光，“而且也想换个口味了。”说完，她低下头，见到杯中的茶梗立了起来，“看来要有好事发生了。”
“你还信这个？”
在菅野看来，科学是斩断迷信的利刃，而灰原恰恰又是一位杰出的女科学家，按理说她应该不会相信这个......
“科学的尽头是神学。”灰原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我并不是说神明是真的存在的，而是在说某种以人类的认知无法理解的物质是存在的，正是这个物质左右了宇宙中的一切，而宇宙中的一切又左右了渺小的人类，我又只是渺小人类群体中的一粒尘埃......”
“怎么，你要转行做诗人了？”
沉浸在意识殿堂中的灰原对菅野的俏皮话毫无准备，于是一个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而后又连忙抿住嘴唇，可还是无法完全遮掩住笑意，于是只好用双手捂住精致的脸颊，将自己窘迫的一面遮掩起来。
可即便如此，耸动不停的双肩还是暴露了她的那颗少女心。
见灰原笑的这么开心，菅野也不自觉地露出微笑，工作带给他的压力和烦闷暂时被抛在了脑后。
良久，灰原才将埋进双手之间的面庞露出来，嘴唇上还是挂着些许笑意：“菅野警官，你好奇怪。”
“哪里奇怪？”
菅野一边反问一边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水。
“我最开始以为你是个很严肃的人，但现在又觉得你......”
“我从来没说过我很严肃。”
“——觉得你没个正形。”
“这话从一个孩子的嘴里听到还是怪伤人的。”菅野舒舒服服地向后躺倒，靠在沙发靠背上，表情也很轻松，“老实讲，我还年轻的时候，确切来说，我还在上学的时候，可没有现在这般严肃，我经常会笑，而且我的笑点很低，那个时候我在学校最热衷的一件事情就是把我的欢乐传递给别人，然后让他们跟着我一起罚站。”
提及往事，菅野的目光变得十分柔和，平日里那副凶巴巴的样子也早就消失不见。
“所以你从前是一个坏孩子咯？”
“我不知道。我在学校的成绩一直很好，所以在老师那里应该也能享有一些特权吧——我那个时候不怎么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只希望自己乐得自在。”说到这里，菅野微微皱起眉头，“那个时候的我也不会想到长大了会成为一名警察，还那么的不受同僚欢迎。”
“我觉得你的过去肯定有不少好玩儿的故事。”灰原捧起茶杯，吹了吹冒着热气的液面，然后轻轻舔了一小口茶水，“有兴趣和我讲讲吗？”
“有趣的倒是记得不多了，让我感到尴尬的事情倒是发生了不少。我上小学的时候经常会打架，那时候被极道电影所荼毒，觉得所谓‘兄弟情义’才是世间第一要务，哼。”说着说着，菅野摇了摇头，“混小子会干出来的事情，我也会干，吹牛、打架、炫耀自己最近如何如何，买了名牌衣服，家里购置了新的物件之类的......
——现在想想，蠢得要死。”
“没想到。”灰原微微摇头。
“没想到什么？”
“伟大的菅野警官还有这样贴近凡人的一面。”
“这话说的！我也只是个普通人啊，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仅仅是个普通人而已......”菅野顿了一下，慢慢地低下头，“只不过不知何时误入歧途，愈发偏执，以至于最后变成了这幅无药可救的鬼样子......”
菅野的黯然神伤让灰原的心底传来了某种隐隐约约的刺痛感，她一直都知道菅野的心理有些问题，倒不是说他有什么心理疾病，而是内心深处有诸多解不开的心结，按理来说这很正常，毕竟谁心底没有藏着几件令自己追悔莫及的事情呢？
可菅野的心结要比正常人深刻很多，他的一举一动似乎都被这些心结所困扰，以至于他变得愈发偏执，向着他也不喜欢的方向发展起来。
“你很好，至少对我来说。”灰原放下手中的茶杯，认真地回应菅野道，“如果没有你，我恐怕已经去另一个世界了......我更没有想到，我能和你坐上同一条船，和你一起调查案件，抵抗组织。”灰原停顿片刻，盯着茶几上的杯子眨了眨漂亮的眼眸，“我得承认，刚开始我寄人篱下的时候，没想到自己的生活会变成这样——我很知足，也很幸福。”
“也许吧，但瞧瞧我身边的人，灰原，除了你。我妹妹，她不喜欢我，因为一些复杂的家事，因为我为了工作疏忽了她，我家人，不对，我已经没有所谓的‘家’了。我总是用我工作忙来应付身边的所有人，结果我的同僚竟然也会对我颇有微词；我之前还有一位女朋友，结果我却没保护好她......”
说到这儿，菅野好像感受到了莫大压力一般喘了口气：“瞧瞧我，众叛亲离，唯一的几个好朋友现在也不经常见面，人混成这副模样，我总是会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或许我当初就不应该做警察，或许真正的好警察不长我这个样子。”
“你不应该怀疑自己。”灰原摇摇头，“这个世界本身就污浊不堪，正因为环境如此，你才会觉得寸步难行，这根本不是你的错。而且要知道，总会有人念你的好啊！”灰原挑眉，“——比如我。”
“哈！这还真是奇妙的鼓励......”菅野恢复了以往面对灰原的神色，眼睛变得清亮起来，“我饿了，你要吃什么？”一边询问灰原一边起身向厨房走去。
灰原将杯中的茶水连同茶梗一饮而尽，而后跟着菅野进了厨房。
“——我来打下手吧。”
“上了一天学，你不觉得累吗？放下我来。”
“你在小看谁？”灰原站在凳子上，白了菅野一眼。
“小看谁也不敢小看你啊，灰原小姐......”
菅野话音刚落，灰原就打开水龙头接了一手清水，弹在了菅野的脸上。
“嘶！凉！”
“——老实干活，你不是饿了吗？”
菅野闻言，摆出一副非常恭敬地态度调侃道：“好的，灰原小姐，小的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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