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宁道:“自然当真。王兄弟可是有办法能联系上那盖隐?”
王枫道:“我与盖隐并不认识,不过想要联系上他倒也不难。”
宋宁一听大喜,忙拱手施礼道:“既如此,一切就拜托王兄弟了。”
“客气。”王枫同样抱拳道:“实不相瞒,摩天岭在我们村就留有眼线,所以联系盖隐的人不难。不过,若真见到那盖隐,宋兄弟打算如何说服他呢?”
“山人自有妙计。”宋宁却不回答,看了王枫一眼,忽然笑道:“王兄弟可愿意与我等一同上山?”
呃,王枫一愣,脸上神色有些古怪:“你是说让我也投靠那盖隐,入伙摩天岭?”
“是啊!”宋宁道:“不知王兄弟意下如何?”
王枫道:“实不相瞒。某家早在数年之前,便已有了这个想法。”
“哦?”宋宁道:“这是为何?我等被朝廷通缉无路可去也就罢了,王兄有家有室,怎么也想上山当土匪?”
聂忍也惊讶地看着对方。要知道,宋宁刚刚虽然夸了盖隐一通,但对方毕竟是山贼,站在朝廷的对立面。若非接下来即将进入乱世,谁会愿意投身过去当土匪?
王枫苦笑道:“如果日子还过得下去,谁愿意上山当土匪?你们都不知道现在朝廷的赋税有多重?我王枫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往日里在这孟阳县也还算个人物。往年里我一年到头只要往深山打几次猎就好,一家数口也能过上几天好日子。但现在却不行了,就算我拼了命地往深山去猎虎豹熊罴,换了钱来也捱不住朝廷变着法儿的加税。更过分的是,我们日子越是难过,他娘的这粮价反而一年比一年高,如今,就算我每月进山打一次猎也有些撑不住了。”
宋宁听了,不由摇头叹息道:“这就是我说的为什么天下很快便要大乱的原因了。百姓已经不堪重负,但朝廷和官员们不仅不知体恤,反而还变本加厉地横征暴敛。当越来越多的人没有了饭吃的时候,这天下就算不乱也会乱了。”
“着啊!”王枫一拍大腿,激动道:“也不知朝堂上这些官老爷们是怎么想的?明明只要减免赋税给老百姓稍微喘一口气就好,天下自然太平,他们却非要逼着大家都起来造反才甘心。这么浅显的道理连我这样一个大老粗都明白,他们却偏偏拎不清?”
宋宁道:“他们不是拎不清,而是在他们眼里,最重要的始终是他们自身的官位与荣辱得失,至于天下的老百姓过得好不好、还承不承受得住他们是不会在乎的,至少不会把它们摆在第一位。他们只管他们职责范围内的事,至于其他,他们是不会理会的。在他们看来,这是皇上和丞相们该考虑的事,与他们无关。”
“那皇上和丞相们为什么不减税呢?难道他们会不知道这个道理?”王枫锲而不舍地问道。
“皇上和丞相们嘛当然是知道的,”宋宁道:“不过,每个王朝到了末期,大多都会痼疾缠身,且积重难返,皇上和丞相们就算有心想要减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王枫奇道:“怎么就不容易了?若皇上真想减税,只要下一道诏令就可以了,底下的人莫非还敢不从不成?我看是那皇帝老儿高高在上,又常年居住在深宫,根本不知道我们平头老百姓过的什么日子,所以压根就没想过要减免赋税吧?至于那些当官的平日里只知道搜刮民财,欺压百姓,也不会把实际情况告诉给皇帝。所以,皇帝和朝中大臣们根本没想过要减税,也不会管我们老百姓的死活。”
宋宁也不争辩,道:“王兄弟这样说也是有可能的。既如此,还请王兄弟立即联系摩天岭在村中的眼线。你同他说,我等想要送上一桩大富贵与他摩天岭,只望他们头领盖隐能与我见面详谈。”
王枫怀疑道:“这样说那盖隐就会同意见你?”
宋宁道:“王兄弟请放心,你只管这样和对方说就是,那盖隐若不想一辈子只做个摩天岭的山大王,自然会答应与我见面的。就算他不同意,于我们而言也没有任何损失不是吗?”
王枫一听确实如此,便慨然允诺道:“好,盖隐那边我立刻就去联系。只是,若对方同意了还请宋兄弟带我一起去。”
“放心。”宋宁笑道:“若无你引见,我等连摩天岭在哪都不知道,又如何与盖隐联系?所以,我就算忘了谁也不会忘了王兄弟你的。只是你真的要与我们一同上山入伙?一旦上了山,日后想要再反悔可就不容易了。”
王枫不悦道:“宋兄弟这是什么话?男儿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我王枫岂是出尔反尔之人?”
宋宁见他急了,忙道歉道:“是我失言了。王兄弟既已考虑清楚,我自然不再多言。既如此,王兄弟还请快去,我等静候佳音。”
聂忍在一旁一直没有发言,直到王枫离去后这才说道:“爷,忍有一事不明,不知爷为何这般肯定天下就一定会大乱?”
岳松听后也望向宋宁,显然,他也很想知道宋宁为何会有这般判断。
宋宁道:“刚刚你也听到了,如今的帝国年年加赋,百姓早已不堪重负,像王兄弟这样的人不再少数,如我所料不错,若继续这样下去,要不了几年,天下必然会有人揭竿而起。届时,整个帝国必然大乱,处处有人聚众谋反。更何况,大苏帝国到如今已历经十八个帝王,将近三百年,内部早已是腐朽不堪。可以预见,离天下大乱、群雄并起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岳松一听顿时来劲了:“我说呢,难怪宋兄弟当日在牢房中说出那等豪言壮语,原来是早知道天下即将大乱啊!好,我老岳也早看这狗朝廷不顺眼了,养着一帮子贪官污吏,除了祸害百姓,其他啥正事也不干,推翻它最好!你跟我说实话,前面你说上山投靠那盖隐是不是想取而代之,等将来天下大乱时再趁势而起?”
宋宁忙止住他道:“岳兄弟休得胡说!”他机警地往四处瞧了瞧,又让聂忍到门口去察看了一番,确定外面没人这才松了口气:“小心隔墙有耳!”
岳松满不在乎地道:“你这也忒小心了,你别跟我说你不是这样想的?”
遇上这么个直憨憨,宋宁也是没办法:“就算是的你也不能到处乱说啊!你没听王兄弟刚刚说嘛,他能联系上盖隐的人——这说明什么?”
岳松一时想不明白,忍不住道:“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定然和摩天岭的人相熟,说不定……”宋宁压低声音道:“你这王枫兄弟本就是摩天岭的土匪。”
岳松瞪大了眼睛:“什么!王枫他是土匪……”
“嘘!”宋宁连忙打断他道:“这只是我的猜测,并不一定就是真的。我们如今逃亡在外,行事还得万分小心才是。你这还没上山呢就嚷嚷着要取代人家大头领,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你觉得盖隐能轻饶了我们吗?”
岳松满不在乎地道:“那又如何?他盖隐要是敢来,我正好一把扭断他的脖子,让你来当他们的大当家。”
宋宁无语了。岳松这人武力是有,只是这智商是真的不行。他们现在穷途末路正想办法要投靠盖隐,此时怎么能轻易得罪对方:“岳兄以为盖隐会傻得和你单打独斗吗?人家要是来一百个人呢?你怎么打?”
岳松还是不服气道:“来一百个我也不怕。况且,那盖隐不是自称好汉么?既是好汉怎么能一百个打我一个,没的被人耻笑!”
宋宁头痛的一摆手,懒得再和他争辩:“岳兄你前面说,我脑瓜子比你好使,以后都听我的,这话还算不算数?”
岳松一窒,有心想要反悔,却又说不出口,一时脸涨得通红,好一会儿才道:“自然算数。”
“算数就好。”宋宁道:“既然听我的,就莫再这里抬杠。我们现在上山投靠盖隐只是逃避朝廷追捕,暂寻一立身之地而已。当然,也可趁机观察一番那盖隐。若后者真如传闻中那般豪爽仗义,我等就安心呆下,能扶则扶他一把,不能扶则离去便是,却也不必硬要夺他基业,做那忘恩负义之事。我们投身为匪不过权益之计,最终还是要洗去盗匪的烙印,以清白之身在世间立足的。不然,等到天下重新一统,我们还在山上当土匪那岂不是死路一条?”
岳松一听,顿时没劲了:“搞得那么麻烦做什么?那日在牢房之中你不是说的很好吗?既然天下即将大乱,别人反得我们为什么反不得?你不是也说男儿在世,不可将生死操控于他人之手么?既如此,那盖隐能扶则罢,不能扶便干掉他,你来坐他那把交椅,岂不痛快!”
宋宁再次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瞪眼道:“你能不能小点声,生怕不会传到人家耳朵里去还是怎滴?”
岳松道:“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吗?你继续你继续。”
宋宁又亲自跑到门口,探出门外察看了一番,确定无人偷听后这才进来。
然而,宋宁万万想不到的是,那王枫名义上已经离开,联系盖隐的眼线去了,实际上却从另一个地方又折回了隔壁房间,通过一个不起眼的小孔正偷听着三人的谈话。
聂忍见宋宁几次察看外面,心中一动道:“爷可是担心……”
“不错。”宋宁点头道:“这王枫虽与岳兄有过命的交情,但我等毕竟不知其来历。若他本就是摩天岭之人,岳兄刚才几次三番说要取人家而代之,难保此话不会传到那盖隐耳朵里去。届时我们可就麻烦了。如今我们身在外面,一切还得小心为上。”
聂忍暗自点头,却又重拾之前的话题道:“爷之前的分析虽然很有道理,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几年后天下真的会大乱。可我听闻当今圣上虽然年轻,但满腔抱负,胸怀远大,有廓清宇内、重振天下之志,这些年也一直在改革吏治、变法图强。若皇上能铲除朝廷奸臣阉党,去除诸多掣肘,再励精图治几年,天下未必不能重新恢复生机。届时,我等又该如何是好?”
宋宁有些诧异地看着聂忍,倒是没想到对方还有这般见地。看着聂忍那张年轻的脸,宋宁心中无限感慨,果然不能在古人面前过于秀自己的优越感,人家虽然有其历史局限性,但智商、见识等却是在线的,并不比自己差——宋宁确实没有十足的把握天下一定会乱。
虽然按照以往历史的规律来看,每个朝代的寿命都差不多是两三百年的样子,极少有突破三百年的,但这却也没有定数。万一不是几年之后天下大乱,而是几十年后天下才乱,到时他找谁说理去?
不过,此刻三人内部思想一定要统一,他好不容易搞定岳松那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唯恐天下不乱分子,聂忍这边可绝对不能再出岔子了。就算他此刻心中没底但也必须做出胸有成竹的样子,否则这人心要是散了,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所以,宋宁立刻摇了摇头,信心满满地道:“还是那句话,每个王朝,但凡到了末期,大多积弊丛生,早已是积重难返。就算皇帝想要改变这一现状,必然也是困难重重,此非人力可以挽回。这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又岂是药石可以医治的?”
他倒是挺会装腔作势,可惜聂忍却也不是那么好忽悠的,当下便质疑道:“爷为什么就这般肯定大苏已经到了王朝末期?我听闻当今圣上英明睿智,锐意进取,帝国如今已有中兴之相,朝中虽有阉宦祸乱朝纲,但也不乏忠臣良将辅佐,民间也多有心怀忠君报国之志的仁人义士,大苏怎就病入膏肓,无药可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