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那就是被欺骗的感觉。
随之又觉得并不是被骗了,因为这是一个太过显而易见存在的问题,如果宁培平他们处心积虑欺骗我,不可能会将骗局做得这么简陋,反而是我自己有一些疏忽大意了,这么明显的问题现在才看出来。
第二天一早,我和重阳刚刚吃完早饭不久,门铃就响了,开门就看到宁培平和宁培春各自顶着两坨高原红站在门外边。
“其他人就不过来了,我和阿春来接你们。“
“这么快就能找到我家了?”我若有所思地说。
宁培春讪讪笑了笑,宁培平倒是面色不变。
二人进门,我开门见山,直接问了他们是怎么知道顾棠的事情的,“你们对外界的信息根本不可能这么清楚,像嘉陵江和顾棠,要不是对这几年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也不可能知道拿这件事来套我的话。”
一言即罢,我就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两个人,宁培平倒面色不变,宁培春却显得颇多拘束,懊恼地拍了拍脑袋说:“昨天喝了些酒,事情没说清楚。”我看两人都没有显现出被拆穿之后的窘迫,这倒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但是接下来宁培平叹一口气之后,那娓娓道来的语气与神态,又让我心下一突。这是又要开始讲故事了。
这个宁培平口中的故事,虽然说关键的信息不算太多,但也还算有意思,而且其间大多数情节都与宁培平其人有关,另外七人虽然也有间或出场,但是写故事就是要去芜存菁,在这里主要以宁培平为主视角叙述他的这一段经历。
先讲讲宁培平其人吧,藏地汉民,ls人,ls也是青藏宁家主支所在地,等到宁培平出生的时候,所谓的青藏宁家主支,对族中子弟已经没有什么约束力了,曾经的祖宅祠堂中的香火,也不复往日繁盛,大多数时候只有宁培平的祖父一人去清扫上香。
他的父亲是个货车司机,常年往返在川藏线上,虽然说挣得不算少,但多少也算是将脑袋系载裤腰带上做事,瓦罐难免井沿破,那一年的大雪来得尤其早,他父亲冒着风雪沿着川藏线跑货运,本来想着年前回家,结果遇上山体塌方,发现尸体的时候货车就埋在雪堆里面。
前挡风玻璃被碎石砸碎,驾驶室里面已经被雪填满,营救人员把雪扒开,发现他父亲尸体的手还握着方向盘。原来他不是被冻死的,而是被砸碎前挡风玻璃的碎石砸死的,天灵盖被掀开了,脑组织被冻得晶莹剔透。
父亲死后,宁培平就要自力更生了,先是去当了几年兵,复员以后就在藏南地区讨生活。先在墨脱待了几年,当脚夫打零工,后来又回了ls,把ls周边的几条旅行线路摸清楚以后,就带着族中其他的几个培字辈人给那些到ls以后不知道可以去哪里的人做导游,兼司机兼脚夫。
当然,他们普通人的身份下面,却是青藏宁家长生计划最后的传承人,这个身份就如同学习屠龙术的人一样,空有一身屠龙术,世间却无真正龙。他们也只是很小的时候,被祖父一辈告知,宁家原本是中原人,几百年前躲避战乱来到此处,携带了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隐藏在这里。
当时年幼的宁培平问,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是什么呢,祖父摇摇头,说叫做长生计划。宁培平又问,那我们的族人可以长生嘛?祖父继续摇头:“我也不知道。”
祖父口中曾经人丁兴旺的宁家,当时却只是一个做苦力的家族而已,他自己作为宁家的族长,也只是在牧场里做工。这就是近几十年来青藏宁家的一切,只有生活,长生计划只是一个不再见踪影的传说。
宁培平只是知道家族的秘密,也谨遵祖父的嘱托一直呆在青藏高原上,守护着一个自己也不知道秘密,而他的大部分时间却只是在为了生活。
他还在贡嘎开了个酒馆,平时是家里老人在打理,自己没事情的时候也会去照看一段时间。这个酒馆主要供一些自驾游的游客落脚,周边几条旅游路线基本上都会经过这里,所以来往的客人倒也不少。
说是酒馆,却也只不过提供一些烈度不一的自酿白酒和热水,屋子里就是一些简陋的桌椅,连个前台都没有,如果搁在其他地方,这个酒馆就会显得格格不入,但在xz,却颇有一些入味风情在里面。连招待的人都经常不在,角落里是大酒缸,旁边是热水,墙上钉着一张纸壳子,上面用汉藏双语写,白酒自取,十五一碗,热水免费。
大约在几个月以前,大雪即将封山,进藏的游客已经稀少,但仍旧会有一些滞留在藏地的游客。宁培平家在ls,酒馆环境不太好,正好没有人要进山了,宁培平脱出身来,就把老人接到ls去,自己再去看一段时间的酒馆。
这个时候还会来的大部分都是滞留在xz的外地游客,偶尔会有在住处闷得慌的人顶风冒雪到处跑,一天下来运气好倒也能够招待三五个人,但是运气不好的话可能一个人都没有,但这对宁培平不算什么,反正这种天气自己出去也找不到事情做。
在接连几天,一个人都没有以后,宁培平也就懒得起来开门了,早上睡到很晚才会起来。这天早上他起床来,就看见大堂里坐了一个人在自饮自酌,大门没有支紧,有冷风从外面挂进来。宁培平走上前去把大门关紧,顺便打量那个人,那是一个生面孔,不是最近经常来的那些人。看起来二十多岁,和他自己年岁差不多。
“要热水吗?”宁培平问。
那男子一边喝了一口,一边嘴角含笑地打量着他,顺便点点头,“要的。”
宁培平就去后面起煤球烧了一壶水。出来的时候那男子仍旧坐在那里,面前的酒碗已经空了,宁培平又问:“还要酒吗?”
那人点点头:“再来一碗吧。”
宁培平一边去给他倒酒心中一边嘀咕,往常来这里的游客话一般都很多,这种风雪天来的游客话就更多了,一方面是他们想要找个人解解闷,另一方面,游客嘛,总是喜欢与当地人聊天领会领会风土人情的。但那个男子却很安静,一直喝了三碗酒,又喝了些热水,这时候宁培平已经把大堂里的火坑烧起来了,那男子却站起身整了整衣服,起身要走。
宁培平起身,看到桌子上摆了一张纸币,就说,“外面太冷了,可以等风小一点再走。“
那男子却摇摇头说,不必了。
打开门,外面风雪大盛,冷风刮进来把火坑里的火势都带小了,男子拿外衣遮了遮头,就出去,顺便给宁培平把门关上了。
原本宁培平以为不会再看到那个人,结果第二天早上,他忍着寒冷穿衣服起来时,那人又一个人坐在那里,端着一碗酒在喝了,见到宁培平起来,还带着笑点头致意。
宁培平也点点头,“要热水吗?”
“要的。”
那人仍旧喝了三碗酒和一点热水,在桌子边摆了张纸币,就离开了。
第三天早上,宁培平早早起来,那人还没来,他就先把水烧着,热水刚刚烧好,那人就又来了,见到宁培平给他端上热水喝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接过去。
一连六天,日日如此,宁培平琢磨着自己要是个女的,却也有解释,此时他却捉摸不透那人到底每天都来是在干嘛,心底打定主意明天再去问问。
不想在第七天,那人喝完第一碗酒的时候,主动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