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到家门口了?怎么一声不响的。
我知道事情不简单,这会肯定是不能继续和赵元坤吃饭了。赵元坤见我看着手机屏幕放慢了步子,“有事情吗?”
“我这出了点事情,得回一趟。”我试探着问:“要不咱改明儿约?”
赵元坤一笑,脾气很好的样子,“我可以等一等的,不一定得吃饭的时候谈吧。”
看他这样子估计是不想就这么打道回府了,我转念一想,反正他也知道顾棠的家庭住址,带他过去也没什么,但是宁三在那边就不大好办了,赵元坤虽然和妪姬扯上了一点关系,但实际上对长生计划一无所知,他此时并不是没有脱身的机会。而我这时候让他见到了宁三,得知这个世界上同时存在两个宁川,那就是真的要越陷越深了。
我突然觉得好笑,时移世易,匆匆一年半,竟然轮到我来为别人的人生考虑了吗?那我自己呢?
“你在顾虑什么吗?”他看向我,“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们可以下次再谈。”
我松了一口气,“那就今天晚上或者明天都行,加个联系方式,到时候我联系你吧。”
这时候我的心思已经飞到那个被关在家门外的宁三身上去了,此时自然是越早脱身越好。一边说,一边问他:“你电话号码是多少?“
他把一直搭在肩膀上的大衣披上,说:“不用了,等我下次来京,如果我还记得的话,再联系你吧。”
我听出来口风有一些不对来,“你的意思是?”
他露出一抹几乎难以察觉的笑容来:“bj飞往河内,今天下午的机票,我要去找一座湖,恐怕近期不能够再见你了。”
我一愣,又转回身去,看向他,沉默半晌,问道:“你是谁?”
“一个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他说,“来bj找顾棠,只是脑海里,那个叫做赵元坤的人发出的微弱声响罢了。”
“你的脑海里还有谁?”
“他们没有名字,他们来自上古,他们需要去寻找一座湖。”
我心说这是要去朝圣去了,最后肯定就是那座黑色湖泊旁边的一具尸体。这我当然要阻止他。
心理学上这种偏玄虚的东西我也不懂,只能大致揣测赵元坤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只能逐一跟随脑海中的记忆去验证一些东西。
现在问到了我,我要是把他拒之门外,人家就要去越南了。那我岂不成了间接害死他的人。我这两年出生入死,明白了一个道理,很多时候,不是一个人本事有多大就一定能够活下来,在生死面前,虚无缥缈的运气也值得去死死抓紧。
想要运气好一点,那就多积阴德,不说救人,至少问心无愧。
我打量赵元坤,心说别是哥们儿你在这里施苦肉计呢。但我还是说:“行吧,你跟我走,咱们待会儿说。”
这时候我打量赵元坤的眼神就跟打量一个快死的人差不多,如果他真的要去朝圣的话,凭我所知道的东西,多半都是无法扭转他的心意的,就是叫一个从业四十年的专业心理医生来,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小时就帮到他。
还是那句话,我所做的,只是在求一个问心无愧罢了。
两人打了车,一路上我再给宁三发消息,就又收不到回复了,打电话也说是手机关机,这人到底是怎么了。
回到小区。在电梯上,我看着楼层数字的跳动,心底竟然没有什么起伏波澜,仿佛接下来要见到的人,只是一个普通的朋友罢了。
看来我宁川真他娘的是成熟了。
出电梯们,就看见一个人戴着一顶鸭舌帽,低头坐在门口,闭着眼睛。这竟然是睡着了,手边就是一个插着共享充电宝的手机,屏幕都裂了。
我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会儿,虽然他戴着鸭舌帽低着头,但那种只看个轮廓就能感受到的强烈而又诡异的熟悉感,是无法忽略的,宁三。
赵元坤识趣地站在一边没出声,我走过去绕开宁三,把门打开,对赵元坤说:“你先进来吧,不用换鞋。”
到外面只剩下我和宁三两个,蹲下,想摇他的胳膊,“醒来了。”
才刚碰到胳膊,宁三猛地睁开眼,眼神里凶光一闪而逝,看见是我之后,神色迅速平静下来了,“回来了。”他说。
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一些什么,导致坐在地上都能睡着,又对外界保持这么大的警惕。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也在自己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流露出那种仿佛要杀人的眼神来。
他站起来,径直走进门去,我捡起来他掉在地上的手机和充电宝,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也跟了进去。
赵元坤就这么坐在沙发上,打量着走进门的两个人,眼神中有一点新奇,但没有露出多大的震惊神色来,毕竟正常人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都只会以为是双胞胎,而不会以为是镜面人。
宁三把鸭舌帽取下来放在茶几上,我注意到他额头上有伤,已经结痂了,整个人都挺狼狈的感觉。他接过手机看了看,骂了句娘,原来那个共享充电宝是坏的,难怪在路上的时候不回我消息。
宁三扫了赵元坤一眼,拿眼神看着我,“这是?”
我想了一下,觉得应该先把赵元坤的事情解决,再和宁三关起门来说悄悄话。
“这个人有点重要,你可能还不知道。”毕竟赵元坤的事情顾棠只和我说过,“所以等我先和他说完了再和你说清楚前因后果。”
“赵元坤……”宁三点点头,翘着二郎腿在一边坐下来,不做声了。
我给三人一人倒了一杯白开水意思一下,也坐下来,问赵元坤,“我能先了解一下你的情况吗?”
“可以。”
“你现在的状态,是觉得你自己是一个现代人,还是一个古代人?”
赵元坤沉默了一下,说:“你可能还不是很理解我现在的状态,我所认知的‘我’只是物理上的一具躯壳,而奇怪的是,某一天,我在这具躯壳里面发现了很多杂乱的记忆,我不知道这些记忆分别属于多少个人,他们之间的时间与空间顺序是怎么样的,而躯壳能够比较熟练地运用这些记忆赋予我的东西,比如……”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来,熟练地输入解锁手势:“这就是那段叫做赵元坤的记忆赋予我的。”
我沉吟了一下,“你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自我认知只是一句‘躯壳’……可你身上的手机,你买飞机票用的身份证,你的家庭住址,全都属于赵元坤,你就是赵元坤。”
赵元坤笑了一下,“我当然知道这具躯体原来属于那个叫做赵元坤的人,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对脑海中纷繁的记忆,就好像是上帝一样,不会对哪一段记忆有所偏倚,也不会对哪段身份感到怀念,不会为某段记忆的遗忘而遗憾,也不会为某段记忆的突然出现而开怀,我只是想弄清楚,现在的我到底是谁?”
我明白了,他想要做的不是要从脑子里纷繁的记忆中找出主记忆来,而是要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整合创造出一个全新的人格。也就是说,如果他的脑海里有很多个人的记忆在争斗的话,那么最后的结局是,这些人中不会有胜者,只会有一个整合了所有记忆的全新人格。
这就是所谓的转世?
可是这种怪异的状态,与妪姬,与湿蛟,与朝圣,又有什么关系呢?
赵元坤喝了一口水,“我说得差不多了,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