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宠不耐烦地放下卷宗,朝杨修翻了一个大白眼。
这个人就像破裤子缠腿一样,为了屁大点事纠缠半天,甩又甩不掉,赶又赶不走。
“那最后是什么情况,狗找回来了吗?”
“回大人,狗找回来了。”
“狗受伤了吗?”
“回大人,没有受伤。”
“那不就结了吗?狗没事,人也关起来了,你还想怎么办?”
满宠那双利眸瞬间狰狞起来,重重地一拍桌子,斥责杨修无理取闹、妨碍公务。
杨修立刻吓得一哆嗦,满宠是出了名的酷吏,身上那种煞气还是很吓人的。
他酝酿了一下情绪,顶着压力说道:
“回大人,我认为应该严惩此人。”
“此人偷狗事小,伤害司空颜面事大,您若是轻饶了他,恐怕司空那边不会答应。”
满宠嗤笑地横了杨修一眼,他主持司法工作多年,怎么会看不穿杨修这点小心思:
“你别张嘴司空,闭嘴司空的拿司空来压我。”
“司空未必会在乎这种小事,我看是你跟那个步卒有怨,想趁机把人往死里整吧。”
“回大人,此人确实有罪!必须严惩!”
杨修咬着嘴唇说道。
他的意图被满宠识破了,心里面有点发虚,可是再心虚也要硬着头皮上。
这是眼下扳倒曹铮的唯一机会,利用满宠的手干净利落地把人除掉,等辛敞反过味来想搬救兵也来不及。
对峙的火药味弥漫在空气里。
看杨修这么坚决的样子,满宠也开始思考起来。
杨修是太尉杨彪的独子,出自大族弘农杨氏,还是曹植最亲近的心腹,颇有一些权势地位。
这个人心胸不大,想要达成目的也会不择手段地去完成。如果自己不给他这个面子,恐怕会被他记恨。
一个步卒罢了,本来就是低微之人,舍弃就舍弃了吧。
如此一想,满宠心下就有了决断。
“好罢,本官就随你走一趟。”
杨修眼睛一亮,双手一拱到底:
“谢大人!”
……
邺城大牢。
曹铮站在空荡荡的牢房中,阳光从铁窗格子中倾落,把地上的小蜘蛛、小蟑螂、小老鼠们照的一清二楚。
北方五月的空气很干燥,一股混合着生物发霉和细菌变质的气味螺旋着往上升,臭得刺鼻。
“呕~”
曹铮捂住鼻子望天,不知道狱卒把辛敞叫来了没有。
这样的念头刚刚闪过,曹铮就听到最外面的大门被打开,紧接着一阵雄绉绉的脚步声传来,杨修梗着脖子出现在面前。
曹铮一阵扫兴,没等来救兵,等来了黑恶势力。
“给我把刑具抬上来!”
杨修掐着腰兴奋地大叫。
十几个狱卒一拥而上,把一个个沾满血污的刑具抬进囚室。
有布满钢针的老虎凳,串香肠一样的夹板,散发着炙热气息的烙铁,含义不明的小木驴等……每一样东西都透露着设计者的变态。
“真想把每样东西都在你身上尝试一遍!”
杨修幸灾乐祸地大叫着,眼睛里闪烁着恶毒的光彩。
“杨修,这里是邺城大牢,不是你自家的刑场!”
杨修正在兴奋中,忽然听到旁边满宠冷冷地说道。
于是他顿时就像迎头被浇了一盆冷水,眼神不飞了,嘴角也不翘了,双手紧紧地揣在袖子里,后退一步。
满宠鄙夷地笑笑,踩着杨修空出来的位置走到曹铮面前,表情也转化为了公事公办的认真。
“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将军手下做事?”
“我叫曹铮,在伏波将军帐下效力。”
“哦,是夏侯将军的人啊。”
满宠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胡须,目光一震:
“你说你叫曹铮……是那个研究出小柴胡丸的曹铮吗?”
“正是在下。”
“喔,原来是贤侄啊。”
满宠的表情瞬间友爱起来,慈祥地拍着曹铮的手说道:
“子桓公子前天送了我两颗小柴胡丸,我吃了之后感觉很好。”
杨修在旁边默默地听着,长脸狠狠地拉下来。
又是曹丕!该死的曹丕,拿着曹铮的破药丸到处送人情,结果攒下来的人情全都是曹铮的!
满宠拉着曹铮的手,认真地咨询:
“你那儿还有多余的药丸吗?方不方便卖我几颗?我想给亲戚同僚们都送一些。”
“回令君,有的。我回去做一些给您送到府上,东西不贵,咱们之间就别谈钱了。”
“哎呀,那可不行。本官身为邺城令,怎好占你的便宜呢。银子我会照付的,嗯,你看大概几天能做好……”
杨修在旁边越听脸色越差,嚯,这俩人还聊起来了!
“满令君,嫌犯还没有认罪画押呢。”
杨修出声提醒到。
“哦。”
满宠不悦地哦了一声,敷衍地问道:
“贤侄,杨修控告你偷狗,你承认吗?”
“我不承认,我没有偷狗!”
曹铮说。
满宠点点头,和蔼地看着杨修:
“既然嫌犯不认罪,一只狗而已,我看就把人放了吧,你说呢?”
“?!怎么能放人呢?”
杨修顿时就激动起来,面红耳赤地大叫:
“不认罪就严刑拷打,用烙铁烫他的手!不怕他不招供!”
杨修歇斯底里地叫道,伸手就拿起烧得通红的烙铁风风火火地冲过来。
“你想干什么?”
满宠眼疾手快地抓住杨修的胳膊。
“烙他啊!”
“满令君,让我来替你拷问这个贼徒!”
杨修双眼里涌动着渴望。
“放肆!”
满宠板着脸呵斥了一句。
再跟杨修说话的时候,满宠和蔼的表情已经转变为冷漠:
“杨修,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你偶尔作出一些越俎代庖之举我不跟你计较。”
“可你若是执意妄为,我也不会宽宥!懂?”
“这场闹剧该结束了,来人,把曹铮放走。”
满宠平静地宣布道。
“什么……”
杨修惊讶地听着,心里被重锤猛锤了一下。
他呆呆地放下烙铁,跌坐在地上,双目失神。
满宠是积威深重的酷吏,他真发起火来,杨修是不敢跟他对着干的。
难道这次就到此为止了吗?
……
县衙大堂。
丁仪带着三十几个门客守在大堂外,等待着杨修传来好消息。
忽然,他的后背猛地凉了一下,转头看向街外。
街巷外,三匹骏马正在朝衙门飞速而来,为首者身形甚是彪悍,左眼戴着一只黑色眼罩,杀气从他的身体往外四溢。
伏波将军,夏侯惇!
我丢,夏侯惇怎么来了?!
丁仪瞬间有点腿软,第一反应是赶紧往衙门里面躲,然而他刚刚转身,就听见马蹄声从他身后经过,夏侯惇像抓小鸡一样提着他的衣领把他拎起来。
“杨修在哪儿?”
夏侯惇沉声问道。
“在……在里面……”
丁仪根本不敢在夏侯惇面前说谎,缩着脖子指了指后堂大牢,窝囊似鹌鹑。
“好,你要是撒谎你就死了。”
夏侯惇甩手把丁仪扔在地砖上,利落地下马,拔出剑,快步向衙门后面的大牢走去。
剑刃迎着晌午炙热的日光散发出腥甜的煞气,夏侯惇第二次拔剑,就真要见点血了。
十几个门客惊呆如泥塑,衙门外值守的士卒们也不敢阻拦夏侯惇。
丁仪害怕地蜷缩在衙门的柱子旁边,抱着头喃喃道:
“杀人了……要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