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长生,似乎并没有按照尉靖夫所想之常理出牌,一开口,便问道:“令尊在谈到兵教时,曾说过:‘凡兴师,必审内外之权,以计其去。’敢问尉大博士‘审内外之权’的依据是什么?”
尉靖夫听罢,先是一楞,不是有事相托么?怎么研究起家父的著作来了!又看到长生和常山两人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不知是要考一下他的兵略思想,还是真的想一起研学家父的兵法理论。
他本是个直率人,知常山这位在军队和战场上成长的大将军,也是有军人的直率,稍加思索,便答道:“审内外,必先要知内外。而知内外,必当掌握天下情报。”
“说得好!”长生很高兴,他正是想有明白的人,能够让他概览天下事。便又问道:“那敢问掌握天下情报的方法如何?”
“家父曾在云梦山鬼谷中研修师祖收集的天下情报多年,在下又跟随家父一直在旁进修精进。”
尉靖夫反应很快,没有拘束之后,答话也变得很快。长生也来了兴趣,他看了眼常山低头拿着茶盏,也有点笑意的神情,便知他也发现了什么,忙又问尉大博士,道:“那当下,天下之情景又如何知晓呢?”
“兵家弟子,多会不间断地从老师那里获取最新情报。”尉靖夫仍不加思索地回答着。长生却皱了一下眉头,尉靖夫马上察觉到,便停下详解之意,等待公子殿下的发问。
“比如,我现在立即要了解一件重要的事情,那你是不是要遁去鬼谷数月,才能返回告知呢?”
“哈,那哪能呢!”
没想到尉靖夫坦然一笑,只表示那是不可能的,便没再多说。长生稍松口气,然后才又问道:“尉大博士,我想问,冒顿太子现在何处?”
“就在都城咸阳。”靖夫还是不加思索地,脱口六字,便直截了当地回答。
“我最快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公子殿下愿意什么时候,就可以什么时候见到冒顿太子。”
长生一听,心中大喜,又看了一眼常山,“呵呵……呵,”马上开心地笑出声来,并用手指了指茶樽。
尉靖夫还是正襟危坐着,一本正经地并没有笑,只是在长生的提示下,才一手端起面前的那盏茶,轻轻喝了一口。
又听长生说道:“其实,找到冒顿是一个契机,我想知道怎样能如此迅速地知晓天下之新事物?”
尉靖夫这次,却没有马上回答,他思索片刻,然后才说:“兵家弟子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不尽相同,通过各种各样的沟通,了解大量的情报,但最后都要把不起眼的各种各样的情报,进行去粗存精、去伪存真地筛选,才能得到有用的东西。”
长生感觉到一个深层次的东西,他很受启发,心中马上有个概念呼之欲出:迅速了解天下最新鲜之事,得通过各种沟通渠道,获得各种知识。开始这些知识,很多也许都无甚用处,但经过研读加工,就能得到有用的东西。
他觉得自己仿佛还有个“茅塞”没有打开的样子,说道:“山径之蹊,间介然用之而成路;为间不用,则茅塞之矣,今茅塞吾之心矣。”
尉靖夫听罢忙说:“孟子之说,亦是‘茅塞子之心’公子殿下语出,自然是吾心非公子殿下之心矣。公子殿下实不必过谦,亦或不必谬赞在下。”
长生自然知尉靖夫厉害,又看着常山笑了笑,便直接道:“那尉大博士怎样为博士台构建一个百用的‘沟通渠道’?”
靖夫这才明白了长生心中大智。便抓住时机,直接说道:“博士台不必过于规范廷议制度,让人人都能表达,人人都能发声。不存在所谓的‘滥芋充数’,如果上妓院、上茶社、上剑道、上酒肆之类的博士都成了不正经的‘闲人’,予以驱逐,那么就真的‘茅塞吾之心矣’。”
长生听着,觉得一楞一楞的,这个尉靖夫也真敢说,这不是明明白白地否定我的博士台改良吗?我的改良规划,可是父皇赞同的!可又一想,父皇也确实告诫过自己:要的是百花齐放,不允许罢黜百家!
尉靖夫看着长生陷入沉思,半晌无话,便有些不知所措,只说道:“公子殿下恕罪,在下有些失言了!不过,在下说的不必‘规范’,是特指廷议时的畅所欲言方式,并不是指‘分门别类’方式。”
长生这才反应过来,他使劲摇了摇头,说道:“尉领事,本台并无责怪之意,反倒认为,你说的很有道理。即日起,你不仅掌管兵略门,还以大博士台二层楼为基地,筹办博士台情报所涉事项,直接向我告报。”
尉靖夫想了想,马上意识到,自己今后,也许将同蒙常山一样,成为公子殿下的左右手,马上起身,走到长生坐前,跪下,很正式地应道:“诺,在下愿为公子殿下效力!”
长生很果断地做出了决定,正如父皇的老国尉缭子所说:“凡兴师,必审内外之权,以计其去。”如今,他要找到冒顿,但冒顿不仅仅是长公主华阳大姐的儿子,他还是西都头曼城的匈奴太子。他必须弄清楚所有有关事项,不能一知半解,不能知其一而不知其二。
“当下,”长生又说道:“华阳长公主已离开西都,冒顿太子之位也被废除,匈奴已在边境上不断挑衅,过些时日,他们灭了月氏国,一定会更肆无忌弹地大举侵扰咱大秦。”
“公子殿下是担心冒顿的为人?”尉靖夫试探地问,让长生又抬起头,仔细看了看这个尉靖夫,仿佛他能钻进自己心中,把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情,只一语就能点破。
长生点了点头。
尉靖夫轻轻“呵呵,”地笑了一声,然后坦然地说:“公子殿下,此人决无信义,西都头曼大单于,在冒顿幼儿之时,就开始向他灌输凶狠之‘狼道’,业已深入他的心髓。将来,头曼大单于必定死于自己训练出来的儿子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