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狭小的空间里实在憋得慌,待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终于远去,宁宁方才打开盖子,蹦出箱子,大大地呼了口气。
方才她可是看到了干爹来时的方向,若是没猜错,他应当是回去了。宁宁沉着心,继续往前走,刚穿过一扇小门,也不知绊倒何物,竟忽然趔趄一步,跌倒在地。
一股强烈又熟悉气息迎面而来,宁宁趴在地上,看到地面上冒出了细小白烟,咳嗽了好一阵,又轻嗅几下,才忽然反应过来,这是干爹给她防身用的地草散!
这种东西具有迷幻性,吸入者将会产生幻觉,之后再令人头疼欲裂,昏迷倒地,还好她以前就吃过解药。
不再多想,竟蓦然进入一阵寒冷之中—与方才外面的温度相差甚远。寒气逼人,雾气氤氲,白光缭绕,似天宫可供人踏雪寻梅的美景。
再走几步,总算将整个场景看清,原来这一间偌大的屋子里竟有十几人躺在一张张透明的石床之上,再走近一看,宁宁登时惊得险些跌倒在地。
这些人竟然都是黄威门曾经的弟子!
这几年来总有弟子无缘无故地从黄威门消失,干爹之前曾痛心疾首地说他们是抛师弃祖的小人,没曾想,他们竟是□□爹关在了这!
原来当真是演得一出好戏啊!
宁宁细看,才发现躺在石床之上之人皆紧闭着眼,面色苍白,肢体僵硬,而且周身覆盖着一层薄冰。
宁宁探了探鼻息,所幸还有微弱的温热气息,心中登时百感交集。
那么,他们为什么会被关在这,又为什么躺在这一副冰冷冷的床上呢?干爹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恰是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痛苦哀嚎,之后“啪”地几声,又一阵条形物打在地面上的声音。
不知是不是这密室里过于安静,这声音听起来很清晰,恍若那欺凌之事就发生在咫尺。
宁宁趴在门后,伸头探脑地往另一边看去,只堪堪看到一略微佝偻的背影,虽看不清面容,可已显而易见知晓是谁。
此时,张横正拿着一根长鞭横眉立目地打向趴在地上之人,口中还不停说着话,“好你们这群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让你们多管闲事,让你们天下大义…我打|死你!”似乎只是打人还不能泄愤,张横又上前一脚踩在地上之人的后背,骂道,
“你娘娘的,刚才不是还挺多话的吗?怎么现在不起来打我了?”地上之人头发凌乱,气若玄虚,只堪堪抬起眼迷离地看着他。
看了好一会儿,方才艰难撑起身子,不卑不亢道,“你以收养之名压榨幼童,女童长成后贩|卖给他人,男童长成后便用他们青壮的身子做药人!你如此为害多人,作恶多端,上天有眼,迟早有一天你会遭受报应!”
“想不到你小子调查得还挺清楚,不过调查再清楚也没用了,因为,你很快就会变成他们其中的一员,再无还生之地!”说完,张横用力将地上之人拉起,而后只手便扣住那人的双手,让其再也不可动弹。
谁知裴天衡毫不畏惧,即使如今这般危急情形仍旧冰冷寒冽地瞪着身侧之人。张横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轻蔑不屑地对裴天衡笑了笑,而后故意忽视他那冰冷的眼神,只对着他后背一处经穴用力点了下去。
霎时间,裴天衡的身子便有一股难以抑制的气血欲喷薄而出,他咬牙切齿,目眦尽裂,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生生忍住口中的腥甜。
可他还是意识到了如今自己的处境—他的全身都动不了了!裴天衡站在那,藏住心里隐隐的不安,强做淡定地冷眼相看。
张横在他身旁慢慢踱了几步,忽而笑了,之后竟伸出手去,扒开裴天衡的衣裳,登时,露出一片洁白伟岸的前胸。
张横笑眯眯地伸出大手,放在他的胸口开始慢慢摩挲,伴随着一阵猥琐□□的笑意,裴天衡的脸色终于变了,心底泛起一阵呼之欲出的恶心。
“瞧瞧这结实的肌肉,瞧瞧这张漂亮的脸蛋,啧啧啧,跟个姑娘家一样好看,真是极好的苗子,用来做药人还真是可惜了,可惜你不听话啊,做不了枕边人,你说你,若是出了什么事,让哥哥我都心疼了!”
张横的手从前胸慢慢抚摸,挪到裴天衡精致的脸上,满是褶子的丑陋脸庞上升起一阵怜惜。
裴天衡站得直直的,视如敝屣地看着眼前之人,冷淡平静,不禁让张横的种种动作看起来极其可笑。
张横忽然觉得挫败,可也不再多说,只将他放在其中一张透明石床上,笑嘻嘻地看着俊美男子。
站在门口偷看的宁宁险些叫出声来,最终只睁大眼睛,恍若失神地呆在原地。
刚才那个男人说的可是真的?贩|卖|女子,药人?难不成那些躺在透明石床上的同门都是药人?
那么说,眼前的这个男人也要成为药人?想到这,宁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之后再也顾不上多想,转身便逃出了密室,还不忘关上密室的门。
待她气喘吁吁找到宋辞,话都说不出了,宋辞又急又慌,直道,“快说啊,发生了什么?天衡有没有事?”
“他…我不知道我干…张横接下来要干什么,不过,你的那个兄弟很有可能是凶多吉少了!”
“凶多吉少?那我们现在就去把他救出来啊!”
宋辞人在江湖多年,一向秉持着“为兄弟两肋插刀”,江湖人士自当侠肝义胆的理念,听到自己兄弟深陷危机,哪里还有什么理智,拿起腰间的锋利匕首便要进去。
宁宁却拉住了他,“你别傻了,你去送双杀吗?”
宋辞“啊?”了一声,很是疑惑不解,宁宁微蹙着眉,方才解释道,
“刚才那个人说张横是假意收养幼童,待他们长大之后女子拿去贩|卖,青年男子则用做药人,像你这样的进去了,铁定又是一个好苗子!”
“原来…他让弟兄们去搜寻带有那个标志的乞丐是这个意思,看来已经有眉目了,他竟没告诉我!”
宋辞有些怨恨地咕哝了一句,声音不大,宁宁却全然听见了,可她还是一个字儿也没听明白,也没想听明白,只戳了戳他的手臂,道,
“密室里面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而且还有原来黄威门的许多人,可谓牵涉良多,你想办法找人帮忙,我明天会偷偷拿走钥匙,你我里应外合,想必能将那些人救出!”
宋辞直直地盯着她看,眼神忽然变得复杂又深邃,宁宁被他盯得十分不自在,讪讪一问,“你怎么了?干嘛这样看着我?”
“你真的,没事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他可是你干爹,你说过啊,他对你有养育之恩,没有他你早早便死了。现在让你反过来将他送入官府,如此大义灭亲,你真的不在意吗?”
宁宁深吸了一口气,惨然一笑,“在意有什么用?我的心,彻底失望了…”
宁宁用力将手指戳向胸口,正对着心脏的位置,轻笑了一声,又叹道,“我原来如此相信我干爹,在我进去之时还在踌躇着该如何决定…可我当看到从前同门的师兄弟冰冰冷冷地躺在里面,变成一个个药人,想到从前的姐妹如今不知所踪,我对他就只有恨了。”
宋辞拍了拍她的肩膀,赞叹道,“不愧是江湖女侠,大公无私,大义灭亲,大义凛然,大名鼎鼎啊!”
懂得还挺多!宁宁露出一副刮目相看的神色,直直地看着他,心高气傲的宁宁不会让这种神色保留太久,可这转瞬即逝的“刮目相看”还是让宋辞捉到了。
于是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一脚往前放了放,得意洋洋的,“怎么样,爷是不是很有文化?”
裴天衡老是让他多读书,看来还是有一定效果的,你看看,这些个成语说得这个没文化的死丫头一愣一愣的!
可宁宁理都没理他,连白眼也懒得翻,只转身离去,说了句“先去歇息,明天行动。”后便消失不见。
密室之内,中年男人拿着长绳将一面貌俊美的年轻男子紧紧捆住,年轻男子面无表情,身体僵硬,似个木头人。而中年男人却拍拍手,拿来一白色的药瓶子,掏一颗豆大丸子,脸色得意又阴郁地看着躺在床上之人,
“这是毒性最小的红合散,不会很难受的,试药嘛,得慢慢来,别怕,哥哥这就喂给你吃!”
中年男子令人作呕地说完,笑嘻嘻地将那颗豆大药丸强塞入年轻男子口中,露出一抹阴冷的笑。
年轻男子动弹不得,只皱着眉头,用舌尖抵住那颗强行|塞|入的药丸,可舌尖之力不过小小,又哪里躲得过中年男子的外界重力?
最终,裴天衡还是咽下了那颗药丸,入喉便是火辣辣的疼,之后肝脏如炸裂般疼痛,不一会儿,这种疼痛变得时缓时烈。
可源源不断的疼痛仍似千万条虫钻入血脉中疼痛,让他大汗淋漓,痛苦难耐,以至于那原本封住的穴脉轰然崩开,躺在石床上的男子闭着眼睛,开始痛苦呻|吟,最终卒然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