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亦图力挽狂澜 下

当女真人正沉醉于破城后的痛快时,一支偃旗息鼓的部队正悄悄绕到女真大军背后,隐藏在西辽河边的山水之间。

上京和黄龙府、会宁、东京之间距离千里,而且这上千里的土地上不是荒漠、草原,就是森林、沼泽,当此末世,往往要走出十几甚至几十里路才能望见有人烟的地方,特别是在乌州西面一带尚未开发的西辽河沿岸更为荒凉。

“都统!”营帐内,韩福奴问大辽东路都统耶律余睹:“我们求了兵马來增援上京,如今却跑到这里來,只怕有违本意!”

耶律余睹叹道:“本意,嘿!要是现在就这样贸贸然去碰金军主力,别说守住上京,连自保都有问題,以我们现在这样低落的士气,若遇到女真主力只怕还沒开打就有逃兵了!”

耶律余睹说的却是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的事情了,这几年宗翰父子抚略东路各部以及高丽,斜也在北线兵破泰州,斡鲁收南路东京道,三路统帅轮番发作,大辽屡战屡败,萧奉先主管北院枢密,他怕承担责任,只要瞒得过的,打了败仗也向辽主报捷请功,偶尔战胜了,那些犒赏三军的钱财也落不到普通士兵头上,全部被北院枢密、领军将领吞了,这种“胜不赏,败不罚”的腐政直接导致辽人怕战不怕逃,一遇战事,兵马往往望风而溃,因为打输了白死,打赢了却得不到半分赏赐,这样的仗,打來做什么?这种从政治上蔓延过來的**已经成了大辽军队的不治之症,韩福奴等人自也深知,可是却沒有改变它的能耐。

“所以……”耶律余睹道:“我们需要一次胜仗,一次能令兵将振奋的胜仗,这一战我们不但要打赢女真,还要把我们的士气也赢回來!”

偏将萧庆道:“那都统把部队拉到这里,又命我们隐藏行踪,是为了切断女真的后路么!”

“不错!”耶律余睹道:“目前我们只剩下这条路了,因为我们的兵力不足,士气不振,可是赢了这一仗以后,我们的回旋余地就会大很多!”

萧庆道:“都统已经号令潢水两岸坚壁清野,只要我们切断女真人的粮道,他们的几万大军只怕就难以在临潢府立足!”

耶律余睹点头道:“此其一!”

萧庆又道:“前面是上京坚城,后面是我们的奇师,女真人身处其间,势必陷入两难境地!”

“此其二!”耶律余睹说着又叹道:“但上京是否能够久守,我也沒把握!”

萧庆道:“无论上京是否守得住,只要阿骨打知道我们绕到了他背后,便不能不担心我们会趁虚而入袭击黄龙府,,甚至会宁!”

耶律余睹黯然道:“如果我兵力足够而朝廷又能加以配合的话,也许我真的会千里奔袭杀往东京,那时不但阿骨打慌乱,连折彦冲都得赶紧回师,我们便可在辽阳府以逸待劳,在他们回援的路上伏击他们……唉……”最后那深深一叹,自是叹息自己这个战略仅存空想而已。

萧庆道:“但无论如何,只要我们这次成功切断女真的粮道,烧了他们的后继粮草,一定能逼阿骨打班师!”

耶律余睹道:“阿骨打用兵向來不鲁莽的,我相信他不会孤注一掷,只要他主力回撤,就算上京已经被攻陷,我们也能再夺回來,但我要的不仅仅是夺回上京而已!”

这次金军西征,斡鲁总督运粮事宜,辽南的粮草在杨朴的督促下运到辽口,一部分由杨开远运往南线补给折彦冲、曹广弼的疑兵,一部分则由阿鲁蛮督运到东京,最后由斡鲁统筹运往上京。

这次的押粮官是金军有名的战将娄室,他的声望功绩虽然不及斡鲁、折彦冲,但绝不在萧铁奴、曹广弼等人之下,不过,从东京道到临潢府的这段路程显然不好走,阿骨打主力进军之时横扫千里,把辽人的据点扫荡一空,但破坏容易建设难,女真人想要在这么长的一段旷野上重新建立起一个个据点來,不但时间上不允许,就是人力配置上也有所不能。

在这方面南面的战线便出色得多,杨应麒从大宋招徕人民,源源不断的移民让汉部在短时间内便开始显现出人口优势的威力,折彦冲和曹广弼每过一处,只要是人丁稀少又有战略意义的地方,一定会从复州迁來移民立寨,免了他们十年税赋,允许他们自己筹集兵器马匹自守,在这场战争中折彦冲虽然沒立下看得见的战功,但辽西走廊东部却建起了一个又一个的汉人边寨,这些边寨由于不处在折彦冲统辖范围之内,因此无论政治还是军事都必须听从会宁政权的指挥,但他们毕竟是从汉部分出來的部族,平时做着大金治下的顺民,一旦风云变幻便会望向津门,,在那里,有一个能代表他们的折大将军。

折彦冲的这种过地安钉的策略阿骨打不是不懂,但他就算懂了也做不到,女真的总人口就在那里摆着,就算都动员起來也无法把北国三千里土地给填满,因此娄室这一路便走得十分辛苦,所谓运粮千里,半耗于途,在靠人力畜力进行运输的情况下,该用多少人运多少粮便成了一门大学问,人少了,粮草不但运不动,还得担心沿途受到骚扰和袭击,人多了,粮草还沒运到上京路上就被吃完了。

由于阿骨打在前面已经开了路,所以这段粮道的危险程度便被低估了,当耶律余睹突然袭來的时候,娄室能够整合起來机动作战的兵马不足五百人,,其他的人必须看好挑夫和粮食。

但耶律余睹却半点也不着急,他的军马出现之前一直躲躲藏藏,但等见到了娄室之后却沒有采用夜袭之类的奇招,而是率领半数兵马硬生生地从娄室粮队的中间突了进去,等到娄室率领数百兵马冲过來应战,他却已经远远跑开,在数百步之外摆开阵势,等娄室來攻。

娄室想追却又不敢追,不追嘛,耶律余睹的兵马又在前方挑衅,正在迟疑间,另有两支兵马分别冲击粮队的前、后两端,一边冲杀一边放火,娄室不敢分兵,稍为犹豫,决定先救前端,但耶律余睹已经整顿兵马,慢慢向自己逼來。

在这一瞬间娄室忽然感到不自在,但他沒时间考虑了,因为耶律余睹已经冲了过來,辽军士兵在女真的迟疑、困惑中看到了胜利的契机,他们第一次发现战场的主动权在自己手里。

当一支军队的所有成员都相信他们必然取得胜利的时候,这支军队还会有逃兵么,不会。

辽人在这次战斗进行了一半之后忽然灵活起來,他们的单兵战斗力也许仍然不如女真,但他们整体的威力已经不是娄室所率领的这个押粮队伍所能抵抗的了。

这支辽军变了,而娄室也知道,自己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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