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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玉楼抬手勾住少年的脖颈,媚眼如丝,“啧,公子竟然杀了顾家人和张知州?”
“你说呢?”
“萧廷琛,你是个狠种,我到底小瞧你了……”
迟迟老矣的美人,把那柄精巧的人骨梳放在窗台上,于夕光下轻叹。
她不想对付萧廷琛的,可她必须那么做。
因为……
木楼外,突然传来整齐有序的军靴声。
是顾琼州带着上千名府兵到了。
萧廷琛从怀里取出贱籍名单,“你要的东西。”
陈玉楼一怔,翻开来看了看,大笑出声。
她袅袅娜娜走到香炉边,揭开瓷盖,把册子点燃后扔了进去。
目睹火舌一点点吞噬掉那本册子,她轻叹,“这东西,把我们困在这里整整百年。历任小陈清秋的主人,都曾想方设法利用天枢得到它的下落。而今在我手上毁掉它,我竟然没感觉到欢喜。”
女人慢慢抬眸。
漆黑的眸子里,闪现出很多往事。
二十五年前,她也才刚及笄。
那时的她很年轻,也很貌美。
可她该死的,
爱上了一个读书人。
是个容貌俊秀的读书人。
他在看过她的一支舞后,就花重金买下了她的初夜。
可是那个读书人迂腐又守规矩!
那一夜,他无视她搔首弄姿,无视她卖弄风情,就只是捧着圣贤书站在窗边,认真地在月色下研读。
她问他,是不是她不够美。
他红着脸,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他说,她是他生平见过最干净漂亮的姑娘。
他说,他想考取功名,为她赎身,然后用八抬大轿,正儿八经地迎娶她做夫人。
她笑话他蠢笨,还告诉他,除非毁掉朝廷那本贱籍名册,否则她永远没办法离开小陈清秋,她永远没办法赎身。
穿青衫的读书人,一本正经地发誓,说他一定要好好读书,等官做的足够大了,就有机会接触到那本名册。
他的眼睛那么干净,少女心动了。
那一夜,正是月圆。
她取来红绳裁成两截,牢牢系在彼此的小指上,当做嫁娶的约定。
——顾琼州,红尘世,情缘结,一绳系两心,白首不相离……你的妻子,只能是我陈玉楼!
——小楼,如果可以,就在窗边凝望明月吧。放榜后的月圆之夜,我就会回来。你等我,我一定会回来娶你!
他们额头相抵,互诉衷肠。
那一年,春天很暖。
她站在窗畔,目送他坐船赶考。
青衣儒衫的读书人站在船头,傻小子似的开开心心朝她挥手作别。
“顾琼州,我会好好看着明月的,月圆时,请你一定要回来!”
她含泪大喊。
可是呀,
她守着小陈清秋,月圆了一年又一年,花落了一年又一年,却始终没能等到他归来。
她开始发脾气,她开始仇恨读书人。
她恨他们无情冷酷,她恨他们言而无信!
她杀了很多读书人。
但是,这并不能抚平她心里的伤痕……
萧廷琛不知何时站到了临街的窗前。
少年回眸,笑眯眯扬起手中红绳,“姐姐,你戴着的红绳好特别,不如送给我?”
陈玉楼抬头,下意识摸了摸小指。
小指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女人陡然涌出浓浓杀意,“萧廷琛,你怎么敢?!”
萧廷琛含笑掠出窗口。
陈玉楼不顾一切地追了出去!
小陈清秋外,是黑压压的府兵。
他们拈弓搭箭,对准了陈玉楼。
这个女人杀了无数读书人,是朝廷通缉的要犯。
半塘是个特殊的地盘,只要里面的女人不出来,朝廷就无权过问。
而如今,那个被通缉的要犯出来了……
羽箭如林,漫天呼啸!
陈玉楼视而不见,只是惊讶地看着那个站在府兵中间的男人!
青衣儒衫,忍冬依旧。
虽是垂垂老矣的模样,可她仍旧一眼就认出了他!
顾琼州!
他是顾琼州!
无数箭矢穿透她的皮肉。
她从半空跌落。
泪水从眼眶中滚落,她始终盯着那个男人。
顾琼州也在看她。
目光呆呆的。
他只是听人说小陈清秋有异动,才带人赶来,没想到,竟然刚好撞上她从窗户里出来!
她怎么会出来,她为什么要出来?!
箭矢还在射向那个女人。
男人吼了一声“小楼”,爆发出生平从未有过的力气,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他背对着府兵,把陈玉楼死死抱在怀里!
所有的箭矢,他一力阻挡!
万箭穿心,
莫不如是。
陈玉楼唇角渗出血液,不可置信地抬眸看着这个男人,“顾琼州……顾琼州!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为什么要害我苦等二十五年?!”
男人苦笑,举起断掉的小指给她看,
“小楼,我想做知州,毁掉那本名册,风风光光娶你过门……
“可是,在我当上姑苏主簿返回故土的那天,却意外得知顾家干的龌龊事!
“小楼,我是读圣贤书的人啊!
“在其位,谋其政,我是一府主簿,我是官啊,我是父母官啊!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我的百姓被奸商压榨?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知州维护奸商欺凌百姓?!除了向御史告状,我别无选择!
“小楼,我娶你,就不能维护我的百姓。我维护百姓,就不能娶你……”
四十岁的男人,在三军面前,泪如雨下。
他当了二十年姑苏主簿,无妻无子,无钱无势。
他帮了很多人,他无愧天下、无愧于心,却唯独愧对他深爱的女人。
所以,
他斩下了系着红绳的小指。
因为他根本就不配得到这个女人的爱!
陈玉楼扑在他怀中,双手紧紧抓着男人的儒衫,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原来,他从没有背叛他们的爱情……
他是顾琼州,他是那个迂腐又守规矩的读书人。
他,还是他!
十指相扣。
两道红绳,仿佛又回到他们的小指上。
容颜老去的美人,仍旧倔强,“顾琼州,红尘世,情缘结,一绳系两心,白首不相离。你的妻子,只能是我陈玉楼!”
两鬓霜白的读书人,泪流满面,“小楼,月圆了,我回来了,我娶你啊!”
二十五年前的月光,穿过光阴而来,温柔落在他们发间,仿佛白首。
箭矢穿透了两人。
他们依偎在一起,恰似初逢那晚。
今夜,
月圆当如故。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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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四十米大长刀,允许你们先跑三十九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