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无疑是最好的宣传阵地之一。
隶属于不同领主、来自不同地区的伤员们在各自伤愈归队后,荆棘领的思想种子便随之散播开去。
毕竟再大的战功,“活着”才是享受尊荣的前提。
杜邦和托比亚斯他们还需要一点时间,而甜水镇的防疫所已经初见成效。
防疫所由梅琳娜或者说约书亚的亲信医师伏拉·卡斯托罗主管,并不在李维单独约谈的对象里。
李维要找的是在防疫所隔壁办公的克罗斯。
“属下当初主要是有以下三点考虑。”
克罗斯讲述着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工作思路的转变。
“一是有关公共卫生和防疫知识的宣传本就是文宣队伍工作的重点和突破口。”
克罗斯说的是街道上那群负责宣传、巡逻的“人肉大喇叭”。
这些主要由甜水镇当地民众构成的宣传人员也符合白马营一贯的“树立典型、先进带动后进”的群众工作思路。
毕竟白马营自己就是这么来的,对这种工作可谓是门清。
“二来嘛,病人的心理相对是比较脆弱的,方便我们进行思想改造。”
在屡次碰壁之后,克罗斯意识到了“死亡会平等地教育每一个嘴硬的犟种”。
李维笑着拍了拍手,为克罗斯竖起了大拇指。
如今在甜水镇防疫所的四边围墙下,每天早晚都有不少病人或者病人的家属来此祷告、祈福。
这些人也是对梅琳娜的“新政府”接受最快、执行最彻底的拥趸。
因此,尽管李维对宗教的思想钢印有些不爽,但也知道这件事不宜操之过急。
“第三点,则是考虑到部分医护人员以及病患的特殊性。”
克罗斯说的是那些接受改造的妓女们。
她们当中不少也是性病缠身,急需治疗。
而少部分已经当上了医护助手的幸运儿,在医护工作中偶尔也会遇到以前的“老主顾”……
这些鸡飞狗跳的日常与“宏观叙事”无关,最是消磨基层官吏的心性。
但也最是锻炼一个基层干部的能力。
对李维来说,他要将这种晋升逻辑灌注到白马营的血液里。
白马营本身,就是最重要的政治宣传。
……
“有考虑过再组一个家庭吗?”
聊完了公事,李维又开始聊私事。
克罗斯抬头,并不年轻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思索,显然对这个话题毫无思想准备。
“是,有什么传闻吗?”
克罗斯有些不好的猜想。
“是有一些,”李维点点头,并不隐瞒,“家里的消息,有些人希望给你们这些白马营里的单身汉说亲。”
“有些已经找上了门。”
想起卡洛斯带给自己的家信,李维忍不住叹了口气。
“也包括我?”
克罗斯指着自己的鼻子,有些不可思议。
“当然,”李维的嘴角带着些戏谑,“你可是我册封的第一个骑士,就你这条件,可是有点资财傍身的寡妇们再投资的首选。”
克罗斯一时噎在了那里。
尽管在李维身边耳濡目染过一些贵族拉拢、攀附的手段,但当这种手段真的降临到自己的头上时,克罗斯才切实感觉到了这种无孔不入的恐怖。
“属下一切听大人的安排。”
思索片刻,克罗斯还是躬身行礼,作出了最保守的回答。
“你看,我就知道,”李维无奈地摊开手,“会是这个答案。”
“我特意把你们一个个单独拉出来聊,”李维上前扶起克罗斯,注视着他的眼睛,“可不是为了听你们这种没营养的、表忠心的话。”
“军户的婚姻关系以及寡妇的再嫁,在荆棘领乃至北境一直都是道德伦理上的难题。”
“特别是对于世代居住在斯瓦迪亚的庞贝他们来说,两国习俗差异是客观存在的问题。”
“在你们作出选择之前,我有必要让你们了解清楚当中的一切。”
“家庭可以是英雄的后盾,也可以是英雄的坟墓,”李维目光幽幽,“我不希望你们的家庭成为后者。”
……
人对于时间流逝速度的感受往往与接收的信息量呈负相关。
等到李维安排好甜水镇的人事,已经是深夜。
两天的时间一晃即过。
李维推开房门,庭院里,梅琳娜穿着一身经典的“灰色带帽斗篷旅行套装”,正在给萨摩耶梳毛。
“收拾好了?”
听到动静,梅琳娜转过身,笑靥如花。
月光顺着梅琳娜的长卷发倾泻而下,光影错落间尽显眉眼的深邃与柔美……
漂亮的姑娘确实能让人心情愉悦,特别是愿意给自己“吃芒果”的漂亮姑娘。
“嗯,都交接清楚了。”
“你的小侍女妮娅和医护人员,将和运送第二批霜糖的队伍一起南下。”
李维情不自禁地咧开嘴,大步上前,将自己和梅琳娜的行李挂在了萨摩耶身上。
“不跟他们告别了?”
梅琳娜打量着庭院,打量着这个她第一次施政的心血成果,有些不舍。
“不了,在日瓦丁我已经受够了出个门都要拖沓几个小时的礼节了,”李维有些后怕地摇了摇头,“这些不良风气想要杜绝,首先就得从我做起。”
“虽然个人威权不是最健康的政治模式,但眼下确实是你我生存的土壤。”
李维说着跨上萨摩耶的背部,冲梅琳娜伸出手。
梅琳娜扫了一眼李维身后、萨摩耶背部的大片空挡,抬头盯着李维,并未挪动脚步,也不伸手,只是眼神中写满了无奈。
李维有些不明所以,扭头打量着自己的身后:
“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劲么?”
梅琳娜拉紧自己的兜帽,遮住有些发烫的脸颊,反手扯住萨摩耶颈部的缰绳:
“你往后坐一些,”梅琳娜顿了顿,似乎觉得这话里的小心思有些太赤裸裸了,于是又往回找补了一句,“前面视野好。”
李维这才明白梅琳娜的意思,本就合不拢的嘴角更是咧到了耳朵根:
“对对对,前面视野好,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给忘了。”
萨摩耶不满地唳叫了一声,虽然它听不懂这一对公母在说些什么,但隐约闻到了酸臭的气息。
“走喽~回日瓦丁!”
李维拍了拍萨摩耶的脖子,狮鹫振翅而起,划破南方的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