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邦村的村小就一幢一层的土墙木框房,共有两间屋,一间大的是教室,小的是教师住处兼办公室。
从吴永福家吃完饭回来,叶胜就开始打扫整理学校。
其实连学校都算不上,只是秦家村小学的一个教学点,拢共也就一个班,20名左右的学生,一名老师。
还好,上一任村小老师只走了一个多星期,学校还远没到荒废的地步。
据吴永福讲,叶胜的上一任是一位本村的姑娘,初中一毕业就在村小当民办教师。
上个月,她结婚外嫁不教了,村里就缺教师了。
他当时问:怎么不早一点找人顶替?
吴永福富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怎么没找?我们已经把情况跟大队讲了,还推荐了一个名单,大队也同意了……哪知十天前,大队又变卦了。
吴永福后面没往下讲,但叶胜已然明白,他这民办教师顶替了别人才当上的。
不过,叶胜没什么愧疚的。
这又不是什么香饽饽工作,能被他顶替了的,除了秦家梁的因素,对方硬件条件肯定也没比他好多少。
学历肯定没比他高,说不定出身还没比他好。
……
忙了两个多小时,总算把教室和自己的住处整清楚。
这时,村里小孩大概听到来了一位新老师,陆续跑到学校来看。
叶胜趁机叫他们明天来上学,没来的互相转告一下。
到了傍晚,有些收工回家的村民也走到学校,瞅瞅新来的先生长啥样,其中包括十七生产小队队长李二柱和那位放牛少女。
叶胜跟李二柱交谈了几句,李二柱叫他等下到他家吃晚饭,并问他有没有相熟的村民,以后可以寄那吃饭。
“没有,还望李队长帮我看看寄哪家吃方便。”叶胜说道。
听说可以寄在农户家吃饭,叶胜马上打消了独自开伙的想法。
李二柱皱眉想了想,不经意间,他转头看向门外。
叶胜见他眼前一亮,大概想到了他可以寄吃的地方。
果然,李二柱笑道:“我怎么把她给忘了……叶老师,你就寄在我婶婶家吃吧。”
“你婶婶?”
“我婶婶今年50岁,儿子参军去了,大女儿也出嫁了,我叔前几年也走了,她家就剩她一个人……噢,现在还有一个。”李二柱指了指门外的放牛少女,“她也寄在我婶婶家吃,还住在那。”
叶胜看了门外一眼,先是疑惑,马上又明白了:“她不是高邦村的人?”
“怎么说呢,李舒曼的父亲是我们村的人,不过很早就出去京城闯荡了,舒曼也是前几年才到这的。”
叶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上午见到放牛的少女,也就是李舒曼的时候,他就觉得她不像农村人,不管是气质还是长相。
特别是那皮肤,比秦淮茹还白,一看就是没怎么干农活的人。
他没问李二柱,李舒曼怎么回到农村来了。
这种事情,当着李舒曼的面,不好问。
不过,他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一点。
“舒曼,你进来一下。”李二柱对门外的李舒曼招了招手。
李舒曼看了叶胜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来。
“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新来的先生叶胜。”
李二柱介绍完,叶胜先开口道:“你好,李姑娘,我们上午在路上有见过一面。”
李舒曼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稍微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然后转头问道:“李叔,有事吗?”
“噢,是这样,叶老师今后就跟你们搭伙了。”
他的话一说出来,叶胜和李舒曼都大感意外。
叶胜意外的是,原来李舒曼也寄在李二柱婶婶家吃饭。
李舒曼意外的是,怎么把叶胜安排跟她们搭伙了。
她马上提出了意见:“李叔,这不太好吧,我和吴婶都是女的,他一个男的跑我们那,算是怎么回事!”
李二柱一听,脸上有不喜的神色:“舒曼,叶老师只是到你们那吃个饭,又不跟你们住,有什么不方便的……再说了,难得有外面的人来我们村当先生,我们欢迎都来不及,哪有推三阻四的。”
“又不是我请他来的。”李舒曼低声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李二柱没听清楚,问道。
“没什么,我听李叔的还不行吗?”李舒曼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她又问道:“这事吴婶答应了没有?”
“等下我就跟婶婶说,她肯定会答应的。”
叶胜一听,敢情这事还没问过正主,是李二柱自己决定的呀!
不过,他没提出来,一切由李二柱去安排。
而且,他还听出一个问题来,就是李舒曼叫李二柱叫李叔,李二柱叫吴婶又叫婶婶,那么李舒曼叫吴寡妇不应叫吴婶啊,那不是乱了辈份了吗?
只是这怎么称呼是别人的事,叶胜虽听出疑惑来,却也没指出来。
……
吃过晚饭,天还没完全黑,李二柱就带叶胜往吴寡妇家走。
他要交代叶胜搭伙的事,顺更让他认个门。
到了吴寡妇家,她们也刚吃过饭,吴寡妇正在刷碗,李舒曼正在点煤油灯。
眼瞅着天就要大黑了,在不通电的山村,晚上照明就靠它了。
这还算好的了,有的山区晚上照明用的是火把、竹把之类的,烟熏火燎的,还有残留物要打扫。
李舒曼看了叶胜一眼,没打招呼,只叫了一声“李叔”。
李舒曼对叶胜爱搭不理,李二柱大概也察觉到了,他只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吴寡妇倒很热情,扔下没刷完的碗迎出来:“先生来了,快请坐!”
叶胜被人称为“先生”有些别扭,连忙说道:“吴婶,别叫我先生,我才多大啊!”
“要叫的,以前的学堂私塾我去过,都是要叫先生的。”
“现在是新社会,叫我小叶就好了。”
“那不行的,多没礼貌啊!”
一旁边的李舒曼撇撇嘴,插口道:“吴婶,吴秀英姐姐在村小当老师的时候,都没见你这样叫过。”
“本村的那不一样。”吴婶瞪了李舒曼一眼。
李二柱见了,劝了一句:“婶,以后你就叫叶老师吧,跟我们一样叫,先生那是老辈的叫法。”
还是李二柱说的话管用,吴婶没怎么想就同意了:“既然大家都这样叫,那我就叫你叶老师。”
说完,她上下打量了叶胜一眼,口中竟然啧啧有声:“哎哟,叶老师这长得可是一表人才,比得上画上的人儿了。”
“吴婶快别这么说,我就一乡下小子。”
“你可别谦虚!这么一个有文化、长得俊、又有礼貌的年轻人,吴婶可还是第一次见呢!”
叶胜:“……”
他无语地想:这么使劲地夸我,是真心的还是想捧杀我?
李二柱听了,笑着附合道:“叶老师确实不错……不过,婶,叶老师,我队里还有事,不能陪你们唠嗑了。”
“李队长有事赶紧去忙。”
送走了李队长,进门的时候,李舒曼指着门上的画像:“吴婶,你说某人像画上的人,不会指的是他吧。”
叶胜和吴婶一看,那门上的画像画的是门神钟馗,又黑又丑又凶。
吴婶拍了一下李舒曼:“你这小妮子,瞎说什么呢?”
叶胜收回看画像钟馗的目光,笑了笑:“钟馗是神仙,能镇鬼尅邪,我想当还当不上呢!”
李舒曼斜了叶胜一眼,轻哼一声:“有的人连骂他的话都听不出来,不知是脸皮厚还是傻。”
吴婶在一旁有些听不下去了:“我说小妮子,有你这么待客的吗?何况叶老师是我们村唯一的先生!”
“就教一帮孩子读读算算,谁不会啊!”
“你……”吴婶板下脸来,想要斥李舒曼几句。
忽然间,她想到什么,看了叶胜一眼,脸色平和了许多:“你还记着那件事?”
李舒曼抿着嘴不说话,却头也不回地进自己屋了。
“李姑娘遇到什么事了吗?”叶胜问。
“唉……也没什么,我们进屋说。”吴婶不自然地笑了笑。
在跟吴婶商量搭伙的事时,他有想过问吴婶:李舒曼的家庭是个怎样的情况?为什么对他有偏见?
不过他又想到,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初来乍到就打听有些唐突,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了解,就没问。
离开的时候,他见李舒曼的房间门关着,但有昏黄的煤油灯光透出来,便打了个招呼告辞:“李姑娘,我先回去了。”
吴婶见里头没回应,当先前头带路:“不要管她,你走你的。”
走到屋外,她又问叶胜:“去学校的路还认得吧?要不要我送你?还有,手电筒有电吧。”
“吴婶放心,我认得路。”说完他打开手电筒,“你看,手电筒也有电,够亮。”
“那就好……记得明早准点来吃饭。”
“都记着呢,吴婶回吧。”
跟吴婶告辞,他便向学校走去。
刚走了二十来米,路过一棵大树的时候,他感觉树后有人影一闪。
他拿手电一照,空空的没人。
他眨眨眼,有些弄不清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还是怎么的。
不过,就算真的有人躲那,只要不是针对他的,也懒得去管。
他一照完,就径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