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响亮的鸣笛声在耳畔响起,我睁开眼睛,李磊落下车窗玻璃,冲我摆摆手说道:“我们回家吧,小张同学!”
当我听到他讲回家二字时,似乎比听到我爹讲回家还要开心。这是一种亲密而自然的归属感,而不是那种约定俗成的、有束缚感的框架式情感。我傻笑着坐到副驾驶上,一直笑吟吟地望着他。他被我看得不自在,甚至有点羞涩。他凑过来为我系好安全带,我顺势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他侧目瞟了我一眼,鼻梁上的镜片反射出一点碎钻的光芒。他坐正身体开动了车子,调侃道:“你微醺的时候,特别像一条傻狗。”
我不屑地嘁了声,“什么傻狗?哈士奇?萨摩耶?还是阿拉斯加?”
“都有点像,三傻合一!”
我觉得车里很闷,便摇下了车窗透气。车窗落下,正好碰到对面车里的哈士奇在副驾驶往外探头。我冲着狗狗啾啾地叫了几声,它只是瞪着大眼盯着我。想到自己家的大黄狗,每次听到“出去玩”时就很兴奋,我就想试试别家的狗是不是也这样。我清清嗓,冲着哈士奇大喊一声:“出去玩啊!”
话音刚落,哈士奇顿时变得异常兴奋,蹭地一下子从车里钻了出来,冲我扑过来。我吓得啊了一声,赶紧把车窗摇了上去。红灯还有30秒,狗主人着急地赶紧下车抓狗。绿灯一亮,李磊猛地踩了一下油门,我们便飞速冲了出去。我吓得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半天都缓不过神来。
很快就到了公寓。洗漱后,我醉醺醺地侧躺在床上。李磊坐过来,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他看我穿得单薄,便将毛毯给我盖了一下。我看了他一眼,我往床边挪了挪,躺在他的腿上,含糊不清地问道:“你家那么有钱,是不是你家老爷子贪污了?”
李磊一笑,摸着我的头发说道:“当然不是,我家的财富都是祖辈积累下来的。以前我家祖上是地主。其实一开始,大家都一样穷,只是有的人好吃懒做,还爱赌博,就变成了穷人。我家祖先开始也很穷的,但是比较勤劳,勤俭持家,慢慢地一点点积累,就有了很多土地,再后来变成了有钱的地主。即使有钱以后,我家的家教也很严。那时候照明用的还是煤油灯,当家的规定,黑了天,只有读书的人才能点一盏灯,其他人都是直接闭上眼睛睡觉。夏天院子里亮堂些,还能在外面玩耍一会儿。如果有谁浪费粮食,就罚他一天不能吃饭,还得下田干活儿。我记得我小时候,有一次吃不下,就把剩下的馒头丢到了猪槽里,结果被我爹看到,不仅挨了一顿揍,还把猪槽里的馒头捡起来给吃了。”
我听了不仅撇起嘴角,果然,大户人家的孩子,童年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欢乐。我记得听母亲也讲过她小时候的贫苦生活。那时家里贫穷,吃的是地瓜窝头。地瓜窝头比较硬,凉了能当转头用。外婆家里喂了一群小鸡仔,只有喂鸡的时候会拿出一个玉米窝头来。家里的孩子每次都抢着喂小鸡,拿一块玉米窝头在手里,在嘴里嚼一嚼,吐出一半喂鸡,留一半自己偷偷吃掉。下完雨后,他们还经常去田地里采蘑菇,到现在母亲还记得她小时候采的大鸡腿蘑菇有多香。我去过很多超市,始终没见过所谓的鸡腿蘑菇,只有杏鲍菇有些像。
李磊问我毕业后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去私人的综合门诊去历练一下,看看别人的运营模式。他推荐了一个门诊,离市中区比较远,我便拒绝了。我跟他提出,想要在本院门诊继续待到年底房租到期为止。他拗不过我,但还是尊重我的意见,并跟教育科主任打了招呼。
他突然严肃地问道:“你以后要不要跟我?”
我被他问的一头雾水,想了想,说道:“我这不是已经跟你了?”
“我说结婚!”
我听完噗嗤一声笑了,我仰起脸,当我看到他像个孩子一样认真时,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我故作姿态,阴阳怪气地跟他讲现在年轻人都是不婚主义,更别提生孩子了。没有人会一直喜欢同一样东西,自然也没必要被婚姻这道枷锁封固。如果非得认同爱情在时间的磨砺中会变成亲情,大家都因为责任一起走下去,那我肯定受不了的。大家本来都有自己的亲人,为什么最后还要因为亲情去维系一段婚姻。大多数的婚姻就像一场交易,符合双方利益便结合在一起了,当经济、性生活、情感需求达不到自己的需求时就会结束这段关系,甚至还会想法设法做出伤害对方的事情来。既然如此,谁也不要贪图对方的利益,也不要让对方来侵害自己,岂不是更好。
李磊把胳膊从我身下抽出来,点了一支烟。我看着他生闷气,也不去哄他,而是默默闭上眼睛假装睡觉。主动哄他,就意味着妥协。
他默默地吸完烟,突然嬉皮笑脸地从身后抱住我,说道:“没人逼你生孩子,但是不结婚有点耍流氓了哈。我比你大呢,万一我老了你又找个小的,我多没安全感。”
我不屑地瞥他一眼,不耐烦地说道:“你也太不了解我了,不知道我有恋师情节吗,我就喜欢老男人,30岁以下的我都瞧不上。”
“哈哈……”李磊挖苦我,“你是瞧不上小的,还是瞧不上没钱没势的?”
我也不掩饰,一副小人嘴脸看着他,得意地说道:“都有!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李磊蹙眉转目,眨眨眼,挑眉说道:“我想傍个富婆,吃软饭。不过现实不允许。”他捏着我的下巴说道:“不如,我就自己亲手培养一个富婆,让你养我……”
清晨起床,李磊叫了个司机来接他回去。我把给他准备的浴巾、茶包还有小零食给他塞到背包里。他感叹道:“哎哟,简直比媳妇儿还贴心。”
我不满地瞪他一眼,警告他去了那里要每天跟我报备,要不然我就去睡别的男人。他搂着我的腰,说等安顿下来要我过去陪他。还不忘以长者身份又教育我一番:“我走了你可以去乔主任门诊,我不在,没人会让你接诊,你在旁边乖乖看着,可以多问,但不要多嘴。你学习期间,所有的老师都是你的拐杖,你现在要做的是把这些拐杖都丢掉。其实,偶尔去跟一下周振也是好的。”
我低下头,不情愿地说道:“不想去跟周振,他可凶了,动不动就发脾气。”
“啧啧,你不仅要去跟他的门诊,所有的人你都去跟一跟看一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技巧,集众人之长,才能前途无量呀……”
科里人来人往,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坐在桌角看病历的人换成了周振。李磊一走,我突然觉得医院里空落落的。他在的时候,每一天去往医院的路上都充满了期待,现在到了科里都觉得漂泊无依。柳慧在原单位辞了职,又考进了秦院长的桦勒医院,等规培正式毕业就可以入职。我一心想着开门诊,但事实并没有那么简单。执业医满五年才可以开门诊,凭我的资历还不够资格。所以规培毕业后,我只能在医疗机构工作几年才能开诊所。国家有规培生与专硕同等对待政策,很多同一级规培毕业的考入了市人民医院。进入医院,呆时间久了就会习惯按部就班的生活,到时候开门诊的思想可能会荡然无存。为了不被编制束缚,可以暂时选择的就是父亲在乡下的卫生室、桦勒私人医院,还有就是李磊提过的综合门诊。离房租到期还有将近半年时间,眼下最要紧的是通过门诊把必要技能掌握。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也慢慢习惯了李磊不在医院的日子。
今天柳慧生日,一大早她就邀请了科里好几个人晚上一起聚餐。我们选择了一家自助烤肉店,店里的五花肉块头很大,吃了几块就快饱了。只有席哆战斗力十足,还在不停地往桌子上端肉,吃到最后,老板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了。席哆每端一次盘子,老板就忐忑地问他:“这回能吃饱了吧?”
席哆每次都笑笑,“先吃吃看再说……”
大家最后都吃不动了,才想起带来的蛋糕还没动。店家也快关门了,大家赶紧点上蜡烛,为柳慧唱生日歌。吹完蜡烛,我们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神秘礼物。席哆指着柳慧说道:“快闭上眼睛,让季景数几个数,数完你再睁开。”
我听到后也很兴奋,等柳慧闭上眼睛,就开始数数“1001,1002,1003……”
这几个数字说出来以后,大家顿时一副无语的表情。柳慧睁开眼睛,拿着礼物兴奋地说道:“季景居然喊心肺复苏的专用计数词,吓得我差点不敢睁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