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以蘅喉头无法出声,顿觉肩胛和胸口的伤处狠狠刺痛,晋王的手指死死的压*在伤口上,指尖已经掐进了皮肉,她感觉得到自己的鲜血汩汩而流浸透了半边衣衫,疼痛和虚弱感一触即发,喉咙因为被手掌掐住而只能呜呜咽咽的发出零星细碎的痛吟。
“你想说什么?”晋王的表情没有狰狞,压根不像正看着一个痛苦的垂死挣扎的人,“揣测、痛骂、还是救命?就算你今时今日,此刻死在魏国公府里,也无人能替你讨个公道。”晋王哈的凉薄一笑,可手里的力道不减,指尖“嗤”的一下,已经狠狠捅进了伤口中搅动,血肉模糊,“本宫以为你这么个小丫头有何可惧,却不想,你这一步步算计倒是恰到好处。”
陆以蘅眼角沁出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不知是当真恐惧抑或是怨憎恼恨的绝望——她无力反抗、无法嘶喊,更无法为自己的生死争一口气。
陆仲嗣是个身无长物的败家子,陆婉瑜是个逆来顺受的大小姐,他们在盛京城无权无势更无人看得起,明狰说的没有错,如果陆以蘅此刻死在魏国公府里,陆家无人能够讨公道。
而魏国公府,只会慢慢的沉寂,然后,死去。
陆以蘅因为虚弱缺氧无法挣脱晋王的钳制,胸口的刺痛让她不得不死死抓着男人掐住自己脖子的手背,指甲在上面胡乱的抓出了血痕,可根本于事无补,反而,她越发的难以呼吸。
就连脑中也渐渐窒息成一片空白。
呯——
窗台花盆突得摔落,声音清脆的好像怀中匕首发出的吟动,令晋王浑身一顿,手中力道恍然撒开半分给了陆以蘅喘息一口气的机会,窗外悠悠然传来了声娇柔的猫语。
喵呜。
甜腻腻的,好似只是在这初夏的午后散漫打着盹。
明狰却背后冷汗涔涔,他如同丢下破布一般甩开陆以蘅追出了门外,却没有见到那所谓猫儿的影子,他看到阳光照彻自己的襟袍在身后落出长长的阴影,他顿了顿心神回过头,陆以蘅半死不活的瘫坐在地,半身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浸没,那纱布包裹的伤口狰狞如同猛兽的血口,血肉翻腾。
明狰狠狠咽下口中的唾沫。
只要再多那么片刻,不,下一瞬,这个从鬼门关回来的小丫头就应该已经在自己的手上一命呜呼了。
可是现在,一鼓作气戛然而止,便再也不能下这个杀手,脑中冲动的热血一下子浇醒了晋王的神志,方才因为她口出狂言和争锋相对,险些惹得一身腥。
“陆副使伤得不轻,陛下有旨,着在国公府好生养病,其他事务无需多理。”陆以蘅的伶牙俐齿迟早会成为心腹大患,晋王掏出袖中的锦帕一点点将手上的血渍擦干净,这才拂袖而去。
男人前脚刚跨出魏国公府,陆婉瑜就不放心的跑进了陆以蘅的房内,这一看险些魂飞魄散,忙把瘫软在地满身是血的小妹抱回了床榻。
“阿蘅!你,你是怎么得罪了晋王殿下?!”陆婉瑜整张脸煞白煞白的,“不行,我得去找顾先生!”
陆婉瑜还没来得及撒开腿,手就被陆以蘅抓住了,她没什么力气,一抓又脱空而去,陆婉瑜明白她的意思是不希望今天的事多生枝节,她忙退回来将原先留存的草药纱布全都搬来了床头,一边掉眼泪一边替陆以蘅将血肉模糊的绷带解开重新包扎。
陆婉瑜在盛京城多年自是清楚晋王的不少风评,可她不知道自己的小妹是怎么招惹的那位皇子殿下,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跑到家里来杀人放火了。
“没事……”陆以蘅噎着气,疼得连嗓音都变了。
陆婉瑜看着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又气恼又心疼:“你——是不是又多嘴了,大哥就说阿蘅总是学不乖,偶尔讨个好给个笑,还会——还会要了你的命不成!”她只以为是自家的小妹心直口快,不愿谄媚讨好他人脾气冲,把晋王殿下给惹得大怒这才失了态。
陆婉瑜拿自家小妹毫无办法,她得承认,她不喜欢陆仲嗣那卑躬屈膝、奴颜婢膝的样子,可是她也不希望陆以蘅因为骨子里的倔强不甘而惹祸上身——官场上的人,有时候交道是必不可少,有时候迎奉才能独善其身。
真是又爱又恨。
陆婉瑜气得捶胸顿足:“这幅样子还嘴硬,什么没事,我让花奴赶紧备药,你这伤怕只会更重,你——”陆婉瑜不忍心多看那胸口初有愈合的地方如今一片沟壑狼藉之像,“就不应该让你见任何人,你……阿蘅?阿蘅!”陆婉瑜的话还没说完,怀中的小姑娘已经痛的呲牙咧嘴昏死过去,惊得陆三小姐三魂七魄险些散了一半。
外头的花奴听到了叫嚷,手中刚端的水盆“哐当”落了地。
这魏国公府的劫难,还没过去呢。
晋王的马车出了巷子便遣了所有的虎贲卫去巡防营,明狰自个儿直往宫中而去,这几日大街小巷草木皆兵,全然因为东宫太子遭行刺一事人人自危,谁也不敢知情不报,路上巡逻的衙役官兵也比往日多了许多,盛京城的百姓交头接耳又不敢大声喧哗。
不过都是些无知无趣的刁民罢了,明狰嗤之以鼻。
马车在宫墙小道中独行,指尖黏腻的血渍已经干涸,晋王低下头甚至还可以回忆起手指掐进陆以蘅肩头皮肉时的触觉,那个姑娘别看年纪小小可心机城府绝不是你眼睛看到的烂漫单纯,那双眼底的明澈和篝火竟叫人有些心有余悸,若是为太子所用,怕将来更是一步步要阻碍他晋王之路——
方才就应该掐死了她。
若不是那只野猫——
惊了明狰半身的冷汗,大概现在魏国公府就等着收尸了。
晋王轻轻咳了声,却发觉马车缓缓的停下了,外头的奴才支支吾吾道:“殿下……”
“何事?”明狰不悦,掀开车帘。
车夫指着马车前的红墙宫道:“这、这有只猫儿拦住了去路。”马车往哪儿掉头,那猫儿就跟到哪里,明摆着是在拦路。
明狰定睛一瞧就蹙了眉,黑猫正懒洋洋的趴在路中央,你要么退着马儿回头,要么就从它身上碾过去,可明狰认得,那不是普通的宫墙夜猫,而是盛京城中比人还金贵的小主子。
六幺。
晋王想了想,跃下马车,摆摆手示意车夫将马车驱至一旁,说来也奇怪,他一下车,那猫儿就“哧溜”窜进了旁边的支道,明狰不傻,这是——有人在相邀呢。
果不其然,晋王殿下才转进小道,就看到那凤眉修目的男人,月白的长袍错落着昭彰雀羽的摇曳,怀中抱着黑猫儿倾身慵懒,眉目里流淌的微光旖旎,饶是平白一眼都叫人觉得心头撩*拨起意。
明狰错开眼,凤明邪撇开那懒散放浪的性子,这身皮囊的确是明家皇室少有的艳情,不夸张的说,男人扯着唇角弧度端端一笑,眉眼里就似丛生着云海波澜,一缕缕的镌刻攀爬入他的发髻鬓角。
“小皇叔。”明狰不敢造次。
凤明邪一松手,六幺就乖巧的从怀中攀上了肩头,昂首挺胸的样子就好像天底下唯它能与身边这绚烂纵*情之人并驾齐驱:“殿下从何处来?”
“刚从校武场检视而回。”明狰眼不眨心不跳,突得手腕就被凤明邪抓了起来。
“校武场还有人敢与殿下大动干戈?”这指缝指尖残留的血痕和手背上的抓伤清晰可见。
他的问话轻飘飘可是落在明狰耳朵里却很不是滋味,明狰很清楚,凤明邪对自己的行径一清二楚,他在等着自己说实话,你越要掩饰,他越会穷追猛打。
明狰抿了抿唇。
“谁的血?”凤明邪懒得等他想明白,他只顾着自己的问话,声色轻懒间没有一分的压力和紧促感。
明狰就知道瞒不过。
“魏国公府……”他的话还没有完全脱口,心头充斥的不详还未掩盖脸上的挣扎,呯——脊背因为巨大的力道恶狠狠的撞在了宫墙上疼得直发怵而自己的脖颈已经被面前的男人一把扼住。
凤明邪的眼底不带丝毫的寒意和戾气,甚至还有着春风鉴月的温软。
可是那只手掌却不是这么告诉明狰的,晋王殿下只觉得呼吸一窒仿佛胸腔中的空气被掠夺一空。
那眉目生花的男人从未这么近在咫尺的距离,明狰能够感觉到凤明邪微微吐出的气息似乎还撩*拨着桃花的香气,也是杀人的利器。
“本王许过任何人,动、她、吗。”这不是问句,而是陈述,男人的唇角就擦着明狰的耳畔,温热的气息落在他的颈项,却仿佛一把驾在脖子上的冰冷刀锋,眼角余光下透出的不善和锋芒叫明狰吞*咽不了唾液。
晋王殿下不知不觉手脚冰冷,他很清楚,凤明邪没有在开玩笑,这位小皇叔向来言笑晏晏,嬉笑怒骂,他是百无禁忌的天之骄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眼底里从来镌刻五彩雀羽的斑斓,刺目又绚烂,可是如今呢——
这种绚丽就好像千万把刀一样直直的刺在明狰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