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别节外生枝

城门的喧哗很快寂静。

深宫内苑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沉水香烟烟袅袅缭绕着窗框花纹,繁杂精致,从城门至宫门的小太监匆匆忙忙报了两回。

“小王爷,大军已经出发了。”岳池扶着发髻轻轻扣了下门扉,今儿个天色不好,虽还是正午可阴沉沉的。

堂内的男人正靠着长椅,衣衫逶迤,五彩雀羽下的月色长袍零零落落的扫了一地尘烟,他伸着指尖逗弄着在眼底下蜷缩的六幺儿,黑猫抖抖耳朵也不知道是享受还是抗议。

岳池瞧他不置可否,清了清嗓子:“小王爷,大军出城都一个时辰了。”柳腰款摆的姑娘打了个响指,六幺一个激灵睁开眼“哧溜”窜到了岳池的脚边,饶着腿脚尾巴直竖的撒娇。

凤明邪这才懒洋洋的支了声。

“您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岳池抱起六幺,有时候他真不懂自家这佛爷在打什么主意,你要说他事不关己,偏偏有事没事去招惹陆家姑娘,你若说他上心,他还能怂恿着你去杀人放火,自个儿选择作壁上观。

“邱参将身经百战还治得住他们两。”凤明邪揉了揉额头坐正了身,长袍落下的流光即非天明也能叫人心神恍惚,好似眉眼里的倦怠都充斥着磨人的缠*绵。

岳池抿了抿嘴,若她是个情窦初开的姑娘怕也能叫这皇亲贵胄迷了心神去,她抚着六幺脊背的长毛,顺溜光洁、爱不释手:“那您把亭大人遣回凤阳做什么?”千人剿匪出发的三天前,自家主子突然将东亭派回了凤阳城,神神秘秘的。

凤明邪脑袋一歪,岳池姑娘心心念念的,就剩下东亭了。

岳池忙扭头:“我可不敢怪您,只是……您遣他去,怎也不命我一同前去?”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不用和东亭在那花街柳巷里你躲我藏了,一个屋檐底下才过了几日就得分开,岳池意犹未尽,“凤阳城里一直相安无事,莫不是天子已经有所动作?”岳池这么一想,突得口中噎顿了半晌。

“阅华斋的事你以为是晋王睚眦必报,明狰没那个胆子。”凤明邪漫不经心。

“九五之尊,”岳池恍然大悟,“火烧阅华斋是天子授意。”晋王要明目张胆的与凤小王爷叫板那是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所以名头就变成了小王爷与晋王矛盾颇深,不是匕首就是女人,明狰怀恨在心才闹出了火烧阅华斋的事。

可岳池现在想来,晋王只是想顺道把陆家姑娘拉进火坑,阅华斋是凤小王爷平日喜欢的场子哪儿有人敢轻举妄动。

岳姑娘眉头一簇:“可您来到盛京城也有大半年了,百起司的人现在去凤阳又能做什么?”她百思不得其解,如说天子有意针对凤明邪那也应该在盛京城里抓他的痛脚,毕竟这男人百无禁忌,真要是数落起来,罪状指不定还“罄竹难书”呢。

凤明邪起身洋洋伸了个懒腰,将案几上的茶盏往前推了推:“怎么,你还担心东亭对付不了几个细作太监。”

“谁担心那个木头,”岳池口是心非,“他整日在宫里和我面对面的也没半点儿情*趣,闷死了,”花信年华的姑娘哼哼唧唧着,原本以为和亭大人朝夕相处下,再臭再硬的石头也得开个花吧,偏偏,东亭比那个陆家姑娘还不得趣,她进一步,他能退十步,以前岳池还能仗着灯红酒绿对他上下其手,现在进了宫里可不能将自己再当成个小花娘了,那般作态怕是自己都得先作个恶,“不说那个混蛋了,自从九五之尊下了旨意要西行,宫里看起来一片叫好喝彩可私底下的动作没停下。”

岳池瞧见凤明邪望来,她忙抬手朝着男人,在自己的掌心里比比划划的了几行也不管他看不看得懂的字。

从三阁三殿到议政六部,从宫内嫔妃到三大军营,每个人都借着剿匪的名头下暗潮汹涌,岳池可不是个小花瓶,她的眼睛耳朵都能成为宫里最利的风声。

“小王爷,她敢拿秦大人试晋王的心思,”还怨着当初秦徵陷害陆仲嗣这事,别看陆以蘅年级小小的也不喜欢笑脸相迎,可骨子里夹着几分有仇必报的性子,“而您偏要拿她来试这朝廷里的刀枪剑戟,就不怕这几千人陷入彀中有去无回?”

岳池是个明白人,陆以蘅将猜忌动到了元妃的头上,宫里的人不会放过这么大号的机会。

凤明邪拂去肩头的长发,随手在瓜果盘里摸了两颗小花生米:“她的心野着,可不光是为了魏国公府堵着的那口气,”男人想了想,指尖一用力“咯”,花生壳有着清脆的裂声,“陆贺年。”

陆以蘅不好大喜功也非贪利冒进,她不仅是为了去扬名立万,更重要的因为陆贺年,两省的镇南兵马中不少是晋安郡的旧部,她在暗度陈仓,借着剿匪一来探元妃宫中隐情,更掩藏自己想要查找清父亲当年疑案的决心。

岳池闻言手微微蹙停:“武怀门案?”大晏朝的小老百姓随便抓一个出来都知道这十年前的案子,稀里糊涂的就罪在陆贺年,朝廷里人人都说证据确凿是魏国公认了罪,“小王爷,这事儿不能让她查下去。”岳池的神色一敛忙俯身低道。

凤明邪不置可否只是扬了扬衣袖上沾染的沉香气息,“喀”,那原本手中的花生米突得击到了门扉上,只听得外头“咚”的发出些许碰撞声,细弱的脚步连滚带爬的就跑了。

“最近行宫周围的眼线是越来越多了。”岳池不急着去追方才在门外想要偷听的是哪个小太监,这些个勾当深宫内苑层出不穷,自打小王爷入住宫中后,美曰其名是内务府战战兢兢的拨下来几十人照顾饮食起居,可到头来,谁是谁的眼线呢。

东宫、晋王、嫔妃、天子,还有哪些神神叨叨的大臣们,只要动动手指都能轻而易举安排上奴才们的眼睛耳朵。

“可要我去查查是哪个不长眼的。”岳池俏生生倚靠殿门,张望着眼。

凤明邪摆摆手,不,别问、别查,就让他们胆战心惊,就让他们心存疑窦,凤小王爷依旧做他的风流浪荡子,偶尔撩*拨撩*拨人心,偶尔指点指点江山,坦坦荡荡无事发生。

岳池指尖绕着耳畔发丝,瞧瞧屋内那不慌不忙的五彩雀羽,回头,透过窗槛,阴沉之中的紫禁金銮外,是远去的旌旗划破青空之处。

无人预料。

来回时路。

从盛京去往偏隅,单说行军便要一个月的路程,一旦靠近了莫何、顺宁两省,即便行在官道之上也能如同踏入深山之行,十万大山连绵起伏、苍穹翠绿繁茂葳蕤,若是个文人雅客定会翘首以盼,山水如画不为过。

苏一粥呢,冷冷咧咧的嗤笑着:穷山恶水出刁民。

这位能人,从后补提督成了盛京看门人,再一跃而起化身为剿匪抚民的小将军,一波三折宠辱不惊,倒是叫陆以蘅刮目相看的很,苏一粥算不得是沉默寡言,与江维航的独善其身相比,苏小将军的沉默是金显得心高气傲了些,骨子里不愿与俗人为伍,口吻里就带着自命不凡的颐指气使感,但凡他做的决定,旁人是够不着也数落不了。

纯粹,是瞧不起朝廷里任何的武将,更别说,眼前晃悠的还是个姑娘。

姑娘家,就回去绣花下厨,再不然当个名门闺秀享着荣华富贵打扮的花枝招展也成,跟一群男人在泥潭里打滚、刀尖上舔血,呵,什么姑娘。

苏一粥难相处,不,是太难相处,这是所有人共同的感受。

一个多月来的行军,时快时慢、有阻有碍,每每邱参将想要就到达偏隅后如何安置以及调兵遣将想与之商量片刻,苏一粥也懒得,大手一挥爱理不理,不用劳烦邱参将顾虑。

这不,陆以蘅才将上呈来的军情都整理打点好,邱参将一线掀帐帘大跨步的进来,看得出来,正在气头上,得,谁能惹他如此赌气,除了苏一粥没有别人。

果不其然,后来跟进来的小子也撇着一张臭脸。

陆以蘅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早知剿匪困难却不知是如此艰难在军中,一个月来没心思顾忌盛京城中会有什么变动,光是想办法摸清偏隅贼匪的情况就花了不少时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这道理每个人都懂,所以小怪人苏一粥下令将千人*大军驻扎在山中而非直接开拔进省。

这件事,邱参将当时是第一个反对的。

“我等朝廷剿匪大军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窝在山里,你小子当的哪门子统帅?”大刀阔斧开门见山的将军们不舒坦,就应该大张旗鼓叫那些贼寇知道皇都盛京下了多大的决心要以暴制暴,省得自以为是瞒天过海小瞧了朝廷的施压。

苏一粥呢,没点儿坐相,当时就翘着二郎腿:“邱参将,我听您帐下的兵丁回呈说,昨儿个晚上用了三大碗饭呢,挺不错啊。”

吃饱了撑的,管那么多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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