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六幺是赌注

应夫人闻言仰起了脑袋,志得意满、飘飘欲仙,没错,她当年冠绝盛京的名头是够这些小狐媚子吃一壶的,就连后宫盛宠的元妃娘娘都曾是她手中败将,老女人浑身都舒坦。

“那就与你们怡情两把,只是陆小姐有没有玉牌啊?”她将自己手底下压着的玉片金花推到了桌心。

女人,自有好酒、好赌,也好玩者,可不能与男人那般粗犷豪迈,她们细腻也讲究。

偶尔行棋作娱,赌资并非金银而是玉牌或者花簪,所谓玉牌,是由金玉制成的小签,哪怕是一枚也巧夺天工、价值不菲。

应夫人这话悻悻然地,别说魏国公府有没有那点钱财能力,怕什么是“玉牌”这陆以蘅都不甚明了吧。

一旁附和的女眷们都瞧出了老女人的意图,私底下窃窃带着几分讪笑,看别人演戏自然是过瘾。

突得,案上的茶几“哐当”倾倒,一团黑乎乎毛茸茸的影子窜了上来,惊得一众女眷脸色都变了,只见橙眼的长毛黑猫翘着尾巴趾高气昂的在桌案上转悠。

这,这不正是那只盛京城比人还金贵的小主子吗?

“本王这只猫儿,可能抵万金呢?”男人的声音隔着花枝隔着微风暖熏,轻飘飘的落在耳边,五彩雀羽不知何时已掩映在琉璃灯下,辗转的珠光明色叫人心头悸动。

应夫人忙僵着脸谄笑道:“小王爷的猫儿,岂止万金。”

“那就委屈六幺,勉作玉牌吧。”凤明邪满意的点点头,漫不经心的拨弄了下案上的金花钗鬟,女人啊,就是花点子多。

众人一听可都傻了眼。

莫说那些个名门贵妇四下环顾面面相觑,就连陆以蘅都一怔正要开口推辞,男人已经擦肩而过,发髻鬓角都带着微风倾泻如拂面云澜,雀羽繁花突得盛开在身畔,好似长亭外的桃花落满怀。

“六幺是本王的爱宠,借你一个时辰,可别叫本王,失望了。”他意有所指,声音像淌过青岩的夜泉,温凉又细腻。

陆以蘅回过神,那男人早已出了花亭,若隐若现的身影正与文武百官谈笑风生好似刚才压根没有移步女眷亭一般,那花孔雀有的是迷惑人心的本事。

案几上的六幺伸爪挠着长毛,还没意识到自己被凤小王爷给“卖”了。

陆以蘅深吸口气定了定心神:“应夫人,请。”

她也不再客套客气,既然有人给了明路,自然要把戏演完。

飞花棋令开了场,又是另一番的嬉笑叫好,偶尔欢声笑语也惹得前庭频频相望。

任安虽然不在花亭,可女人们的一举一动他侧耳了若指掌,直到身边这曳着五彩雀羽的男人落了座,素衣之下流光溢彩,任宰辅忙笑吟吟的递上一杯酒。

“小王爷可真是为我大晏朝全心全意、选贤纳能啊。”他是在变着法子嗔怪这家伙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帮衬着魏国公府的事,还非得打着个官腔,眼神呢,老狐狸似的一瞥,就落在了那头。

那头是谁,可不正是气定神闲一派儒雅的,秦徵秦大人。

“应该的,”凤明邪一听点着头称道,他这个人呢,就喜欢别人说好话,天底下谁不爱听,你赞他他高兴,你骂他他更高兴,所以意兴阑珊的索性顺着任安的话溜梯子下去,“到盛京来这几个月,大大小小本王哪一件不曾费心。”

殚精竭虑,这就是殚精竭虑啊,为了圣上可是心怀千岁忧。

任安干笑,是啊——这百无禁忌的凤小王爷分明在敬告案上所有人,盛京城里的大狐狸小狐狸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任安就朝着一旁正喝酒喝得爽快的周大人使了个颜色。

周寄铭,文渊阁大学士,师从任安,自然同仇敌忾,他咂咂嘴就好似醉了三分,这个话自然也是三分醉:“老臣还以为,魏国公府的事,秦大人才更加关注。”毕竟,那可是陆以蘅“名正言顺”的未婚夫。

秦徵手中的酒盏就顿了顿:“下官从来就事论事、无心偏颇,魏国公府是魏国公府,秦家依旧是秦家,为的都是我朝圣皇罢了。”不像某些皇亲贵胄,仅凭一己之私就上蹿下跳将盛京城搅的不得安宁,不管立场如何,但是在对待凤小王爷这件事上,在场百官的观点都能出奇一致。

“听听,秦大人的话真是如雷贯耳啊,”凤明邪一笑,周遭的人也跟着笑,“这才是天子倚重之臣,难怪明玥对你是情有独钟。”

“可不是,小公主一番美意,奈何咱们秦大人心系朝廷,呕心沥血啊。”说到那后宫娇宠明玥殿下,几人心头不约而同都能回想起那日在擂台上,两朵名花相较的场景,颇有几分因秦大人而为,老大臣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小公主因为大闹擂台被陛下关了半个月的禁闭,现在还气呼呼的,有事没事就上缀霞宫找元妃娘娘寒暄,还不是旁敲侧击的希望那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女人将这好事给早日促成了。

小公主,迫不及待。

秦徵眉眼微抬没有任何情愫,明玥是个刁蛮丫头,他见的不多却每每听闻闹剧:“公主是金枝玉叶,秦徵无能相配。”他婉拒。

凤明邪的指尖点着酒杯:“看来,咱们秦大人是瞧不上明玥。”

“下官并无此意。”秦徵忙道。

“那便是瞧上了?”凤明邪的话接的很是快,好似无意更像刻意,夜风轻拂起金银织花,他能从眼角瞥见不远处灯火流转下的陆以蘅,那姑娘疏漠的脸上倒是有了些敷衍笑意,兴是手中棋局恰和衬她的心意,琉璃灯光将她的侧颜照彻,眼底里蕴着的微芒似苍穹繁星点缀又似深海珍珠引月,凤明邪莫名心念一动,话就落出口了,“可要本王替秦大人向陛下奏准这天作之合。”

他当然是在说,明玥和秦徵。

秦大人不提成婚,天子偏生还在等着这“不开窍”的男人请婚,小公主又在深宫内苑搅闹的人不得安宁,得得得,你们赶紧凑一块儿,皆大欢喜。

“秦大人,你可有福了。”任安哈哈大笑,明玥是圣上的掌上明珠,多少重臣子弟倾慕已久,可偏偏小公主只看的上秦大人。

秦徵的脸色沉了三分连忙拱手退避:“岂敢劳烦小王爷,秦徵位卑言轻,未曾立业何以成家,如今南方灾患不断、西北虎狼环伺,我大晏朝还未海内生平,大丈夫岂敢肖想如花美眷。”他吐气如兰、咬字清晰,端的是倜傥清高之态。

听听,哪一句不是肺腑、不是忠义。

“好啊,这等开阔心胸,何愁不成大业。”撇开立场是否相同,周寄铭倒是极其欣赏,论博古通今、宏儒硕学,秦徵的确可堪大学士一位。

任安皮笑肉不笑的就听着这一桌人暗潮汹涌的谈笑自若,时不时地,他的眼神总瞥向花亭,与秦徵不同,陆以蘅就是个令人不得不侧目的刺儿头,别看她面上冷冷淡淡,可要是一言不合,那绝对能扎得你血流如注!

推杯过盏,觥筹交错。

尤其是周寄铭,好酒贪杯惯了,今晚上更是没个节制,嘴里念叨着“这朝中事务还要多方仰仗宰辅大人啊”,可话还没说完,“呕”的一下就抱着椅子吐了起来,惹得任安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有人酣畅淋漓,有人晕头转向,天上的星星都数了十七八回,嘻嘻哈哈的互夸也变成了喃喃低语。

呯——

酒后越发聊赖的深夜中徒得是玉盏落地的碎响,惊得在场所有人酒意都清醒了大半,伴随着的是暴怒的咆哮。

正是女眷席。

随侍的小奴婢们各个惊慌失措的蹲着身,仔细一瞧,原是案上的五色玉子都被扫落在地,怎么着,怡情娱乐的棋牌还能斗出了气不成?

“无事、无事,”那抚司老爷的小娇妻见到引来了不少目光,忙安抚道,“只是落了几局下乘,扰了诸位兴致。”她赔笑,笑起来当真娇媚动人。

“什么几局下乘?!”应夫人怪叫起来,偏生看不惯这狐媚子讨好逢源的模样,好似谁都吃那美色一套,她脸上愠怒成积,手中的玉子砸落在地,“你也觉得是我输给这野丫头不成?”

玉子砸的四分五裂,六幺受惊“哧溜”一下窜到花树上躲了起来。

“应夫人,您莫要恼了,不就是几张玉牌而已。”狐媚子秀眉一蹙我见犹怜,信安侯夫人盛气凌人易动怒是人尽皆知,不就是在陆家姑娘跟前输了几局挂不住脸,现在把气撒她这和事佬身上。

“这小丫头定是使了诈!”应夫人口沫横飞,额头青筋都突了出来,棋牌娱戏一半靠运气,一半靠算计,没有人能摸透老天爷的意思,输,就是输在,技不如人。

“兴许是我否极泰来、鸿运当头呢,”陆以蘅不以为意,应夫人是个心胸狭隘之人,只要稍微那么一激,就能叫她雷霆震怒,“您说我使诈,这一桌八人,莫不都使诈了?”否则怎么单单只输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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