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马有失蹄时

“不是,我说、我说陆副将你的伤都好了吗这就要带兵去雾鸣峰,末将不同意。”邱廉第一个反对,陆以蘅前几天还半死不活的,这就要上阵舔血,她以为跟悍匪作战是女孩子绣绣花浇浇水那般轻松?!

撑得住?

扛得住?

能临危不乱镇定自若,能运筹帷幄千里之外?

若是这主营剿匪发生什么意外情况,他们两营又支援不上,她能独当一面吗——在邱廉看来,苏一粥是无理取闹,陆以蘅是妄自托大。

小将军瞧着邱廉一本正经的脸色耸了耸肩笑道:“邱参将,人家一个小姑娘都不怕,你怂什么?!”这会连看邱廉的神色都带了嫌弃,苏一粥转向陆以蘅,满是信任放纵,“能不能活捉,看你的本事。”

眼神相交便是心领神会。

邱廉左看看右看看:“这不是末将胆小怕事,而是千思万虑,陆副将,你可不要硬撑啊。”他下意识的看向那小姑娘的肩头,受过的伤还没全好,逞能倒是第一个。

“邱参将多虑了。”陆以蘅拱手作谢并没有任何要驳回的意思,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给予安慰一般转身扭头就踱出了帐去。

邱廉咋舌一把抓过苏一粥:“你小子也由着她胡闹?!”兹事体大,那姑娘来剿匪就是为了功成名就给国公府戴罪立功,可你苏小将军难道也这般鲁莽?

苏一粥拍了拍老将领抓着自己衣襟的手:“邱参将,捣毁了烽火点剩下的各个小营都不过是乌合之众,你我可不费吹灰之力击破,但主寨大营非同一般。”苏小将军的话顿住了,示意般的点了点头,连话语都不免有了些许的深沉。

邱廉的手松了下来,似也明白了苏一粥的意思长长叹了口气。

别看好像给了陆以蘅一个天大的光宗耀祖的好机会,可谁人不知,剿杀大营何等危险,脏活累活杀人不见血,陆以蘅眼睛不眨都要扛身上,是仅仅为了给国公府添无上荣光吗?

邱廉没说话,苏一粥敲了敲桌案。

喀。

就好像盛京城中的那声更漏。

这两日整个大营都无人能安睡好眠,营外练兵,营内担心,蒋军医没少劝陆以蘅,瞧瞧,身板又不硬朗还非得跟那些大男人争着去刀尖舔血,皮*开肉*绽的痛楚是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了?

蒋军医是拿陆副将没办法,轻甲一着不出两个时辰就能闷得你背后直起热汗,伤口若是不小心撕裂,保准半身的衣衫都跟皮肉黏糊在一起脱都脱不下来,何苦遭这罪?!

他是站在医者的角度想要劝她三思而行,可陆以蘅从来只是摆手回绝好意,今儿个夜风萧索,营中已开始悄然准备严正以待,过了子夜便要潜伏上山,明日天光开朗,未时末刻一到,就等着炮火起鸣为号。

陆以蘅深深吸了口气,外头的篝火熊熊燃灼,噼噼啪*啪的声响就好似敲打在心头,火光照亮她的脸庞,高高束起的长发顺着夜风拂过星火,恰见营帐后有人急匆匆的奔来。

正是章见知,他的手中捧着一只信鸽。

“张大人。”陆以蘅拍了拍轻甲,“是府衙有什么消息传来?”营地之中对外通信不可人言,大多靠着信鸽传递,营中有专门随军的喂驯笼子,如今大军出发在即,最是忌讳临时出乱子。

章见知被人突然叫着,忙将鸽子捧上笑道:“是乐逾府的来信,昨夜红夷大炮已经全数运抵,从文行县上烟峡进雾鸣峰下的矿场,明日天光一亮,我便能接手安排。”

“那便好,辛苦章大人了。”陆以蘅轻轻吁出口气,红夷大炮不经顺宁莫何两省是一早就定好的,所以有邻省乐逾管制,直接运上雾鸣峰。

章见知有些不好意思,他在营中并没有出多少的力,很多的时候只是负责邱廉对外的通信和告知,哪像这些将军校尉的,每日每夜都在拿命去拼。

“陆副将,整军完毕!”

不远处有小将领厉声高喝。

陆以蘅握紧了拳,如今弦月高挂,明光如水,而他们,就将踏上最后一夜的征程。

夜风寒栗,三千人兵分两队沿着峡道穿起石径左右围上雾鸣峰,秋色萧索,鸟禽在枯枝上的哀鸣都叫人不由自主的毛骨悚然,行进的路程并不算快,星穹渐渐的隐没在云梢时,恰能见到不远处的山林之中有着隐约的火光闪动。

那是火把。

是守卫城寨的巡逻贼人,看来,他们这千余人已经逼近目的地了。

陆以蘅并不敢怠慢,时不时的示意众人停下行军脚步多注意观察周围的变化和响动,以免打草惊蛇。

林间草木繁杂适合隐蔽,渐亮的天色也让陆以蘅瞧清楚了这座城寨的大概样貌,四面可通背靠山郭易守难攻,若是要从正面以全力冲城的确容易浪费人力物力,巨大的黑铁铜门布满钉刺,再看森严守卫,楼门前一共六座哨塔,塔上各有两人前后守望、远近呼应,城楼下时不时会有十人巡逻小队行进,他们身背渐似,手握刀剑,装备精良,有盔有盾,很是叫人惊诧无比。

哪里是什么乌合之众,分明都堪比虎狼之师了。

陆以蘅的确大出意外,但见天光敞亮之中城寨的大门“嘎吱”一下缓缓开了,所有人呼吸一凝,身边的小将“啪”一下就捏紧了剑柄,城寨的半点风声动静都叫他们如履薄冰,陆以蘅伸手按捺住身边人示意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嘎吱嘎吱。

不远有着车轱辘的声响渐渐临近,定睛一瞧竟是几车矿石运进了寨门,瞧着与守卫打招呼的态度定也是熟们熟路。

陆以蘅眉头一簇,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寨门再次缓缓关闭。

“这些贼人捞金的法子倒是不少。”她算是看明白了。

“矿藏交易。”一旁的小将舔了舔唇角压低声道,“末将倒是听闻过这些和衙门府里的勾当。”

山中的矿石开采权本应是由官府对民间进行竞标,可显然,承包的私人商不可能平安开采,只要这山中的贼人们做个乱,官府就能以低价将开采权卖给相勾结的商客,到时候三方分赃还不是赚个满盆满钵。

府衙之中的人可少不了元妃娘娘那三姑六婆八大亲戚的功劳,若说与那深宫小贵人没有半点儿干系,那是万万不信的。

眼见着正午后的日光越发灼灿,可城中安静如斯,陆以蘅的心头有所动,这种静谧不像是毫无防范,到更像是,守株待兔。

“什么时辰了?”她轻轻摒着气息问道。

“未时二刻。”

陆以蘅咕咚咽了下唾沫,这个时辰按照与苏一粥的盘算,如果没有错,其他两营应该早已打的不可开交,而陆以蘅,只需等待接下来的炮火齐发。

叽叽喳喳。

山雀渐渐的嘈杂惹得人心几分焦虑,似乎耳膜里只捣鼓着重重的心跳,炮鸣一响,城中大乱,就是他们趁虚而入直*捣黄*龙的好时机。

二刻,三刻。

所有人都已经捏紧了刀枪剑戟,跃跃一试。

时辰一点一滴的走过,如坐针毡。

林间鸟鸣如故,安静的仿佛连呼吸都一清二楚。

没有任何的声响和动静。

周围的小将士纷纷忍耐不住的面面相觑,似乎有什么东西超乎了他们的预料,所有人的目光看向远处山腰的矿场处。

“怎么回事……”小将士们交头接耳起来,“是不是苏将军和邱参将那发生了什么变故?!”

为何说好未时末刻的炮火,竟毫无动静。

究竟是红夷大炮根本没有运送上山,还是章见知等人在半途发生了意外?!

所有人竟在这一刻产生了进退两难犹豫不决的慌乱和惶恐,他们这些人,究竟应该攻上城寨,还是撤回大军,抑或继续在这儿等待炮火讯号。

“陆副将……”

“陆副将。”

所有人忍不住心焦难耐起来,细汗让兵器变得滑不留手,他们心头惴惴不安只等着陆以蘅一声令下来决定现在究竟该如何行动。

老实说,陆以蘅如今也是一头的雾水,前两日邱廉正说着若是这大营剿匪发生了变故,两营来不及解救可如何是好,瞧瞧,乌鸦嘴是不是说中了,现在姑且不论他们两人究竟击破的如何,就单论自己,这上下不能偏又逼得你当机立断的感觉着实不好受。

一举一动,皆关成败胜负。

“既然没有炮火为信,不如……我们先撤下数里,再行观望?”一旁的将士有了退意。

陆以蘅摇摇头:“上山容易下山难,不可轻举妄动,只怕小将军那没有意外,而是这半山腰的矿场出了变故。”

众人微微倒抽口气,只是这话音刚落,突地,左右两侧的山斜上顿涌起一阵兵戎相交的轰响,连带着怒喝哀嚎惊彻了林间。

陆以蘅一个惊跳起身,“嗖嗖嗖”,竟有数多的暗箭朝着她们潜伏处齐发而来!

嗤,那箭支猝不及防就刺入了她身边那小将的肩头,众军大惊失色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已经哀鸣遍地。

是山下以及两侧山坡上突然朝着这城寨前的小山坳里发动了攻击。

四面八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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