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扑朔迷离局

兴许,再也站不起来了。

这话似触动到了房内每一个人的心。

“为何无人察觉?”凤明邪沉声,“这段日子是谁在负责上药。”

那头的青鸢“噗通”跪了下来,痛哭流涕:“奴婢……是奴婢为陆小姐上的药,可、可奴婢只没有碰过腿上的伤口……寻常奴才们都会备上麻沸散,所以没有察觉到痛处和异常,奴婢真的没有碰过那些虫子……是、是……”青鸢头不敢抬起更不敢说话——元妃娘娘,一直为陆以蘅亲力亲为上药的,六宫娇宠。

“是本宫,”门扉倾推,先跨进来的是绣花鞋履,元妃在几个小丫鬟的搀扶下施施然踏步而入,“这段日子,本宫碰这伤口最多,小王爷,您该不会是怀疑,本宫想要谋害陆以蘅吧。”元妃得知陆以蘅出事时也同样诧异惊愕,只是如今变成了针锋相对,瞧啊,有人正迫不及待的要拉她下水呢。

元妃清雅素装少了艳丽却多了端庄,她示意身边的小丫鬟退出门去:“本宫与陆以蘅的确算不得什么体己人,可也犯不着在这个时候多加谋害,她是皇家的恩人,是魏国公府的小姐更是朝廷命官,本宫岂会冒天下大不韪。”元妃坦率直言,她与陆以蘅之间可以皮笑肉不笑,然犯不着将自己搭进去,“况且宁古果是从太医院调来,该查的,难道不该是太医院的罪过吗?”

元妃意有所指,这药里出了问题,该查的,自然是源头。

胡太医闻言顿时脑门子一黑,推卸责任起来可真是谁都有一手,他忙跪地:“老臣方才查了药箱,的确在伤药中发现了熄延,但老臣敢拿自个儿的项上人头担保,太医院的出药绝对没有问题!”御药房是何等重要的地方,药材选用皆上精挑细选容不得一分瑕疵,怎可说是太医院的不慎将熄延这种枯草虫混入,一个人老眼昏花就罢了,难道整个太医院从上到下都“昏花”吗!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出宫后对药材动了手脚。”凤明邪负手低眉。

胡太医不敢吱声也不敢动弹,屋内所有人都在这刻屏气凝神,生怕一个不慎问罪的指责便全然落在自己头上,想当然耳,从盛京一路来到泗水,只有陆以蘅被寻回后才知道受了什么伤、该用什么用药,能接触到宁古果的必然是行馆中的人。

胡太医“咕咚”吞咽了口唾沫,青鸢胆战心惊的匍匐在低,元妃指腹擦过绣花,里里外外竟几分各怀鬼胎的猜忌。

屋外的雨水噼噼啪啪打在廊角屋檐如同石子砸落在心间的波澜。

“王爷,”木门被推开,风雨侵入一室,东亭浑身上下被雨水打的湿透,他抱拳一跪,“属下在随行草药中还发现了少量莒木香。”他从衣襟中掏出粗布包裹的香料,显然凤明邪早有怀疑命他搜索行馆中所携带的全部草药。

胡良泰闻言却浑身一怔忙抬头:“没错了,是莒木香,”他恍然大悟道,“这香料燃烧时气息清淡易散微不可闻有强烈的驱虫之效,但、但它是香料也是材药,风干以后混上半瓠捣粉外敷足有麻痹感官的奇效,只是,半瓠的性味独特,混合之后反而容易吸引小虫趋之若鹜。”胡良泰检查陆以蘅伤口时是无法察觉莒木香和半瓠的存在,但这足以解释什么陆以蘅感觉不到腿脚的异常。

在旁人看来皮囊之下被熄延啃食的血肉模糊,算是蛀到了骨子里,她却毫无察觉。

凤明邪的鞋履轻轻挪开桌帘,果不其然,那看不到的犄角旮旯里有着不少小虫的尸体——莒木香混合半瓠所致,元妃时常在案几边上药,自有不少粉末被吹散到桌底柜下。

“莒木香……”凤小王爷沉思一喃,掂量着手中的香料,“本王记得莒木香只允许被用在钺陵以作驱虫功效,它是宫廷禁药,就连御药房都没有后备,为何会出现在泗水。”因为药性的特殊,莒木香料在皇家陵墓中也多用来引燃驱虫,从不经手太医院的支出,到底是谁有这等本事得到此香。

胡太医诧异至极与那同样不敢置信的元妃对望一眼别开视线,显然,这两个人也在暗自揣测着意图。

“回王爷,莒木香虽不流通于深宫内苑,可有时候底下的奴才们比主子还要精明。”东亭意有所指,他也是个“奴才”,阳奉阴违在盛京城里实在屡见不鲜。

青鸢的呼吸几乎凝滞,因为她看到五彩雀羽落在了自己的鼻息前,带着尘羽带着水汽,带着那明目照张的灼灼艳情更似是一种威慑的魄力,青鸢额头冷汗涔涔:“……不、不是奴婢……”她浑身上下打着颤唯唯诺诺的落下断句,下颌就被修长的指尖扣住了,小丫鬟的眼睛里装满了泪水和惊恐,她看到皇亲国戚一如往日温软的眉眼,可神色里却干净剔透的如同明澄雪山的锋锐,“宫里的太监宫娥时常、时常会私底下买卖各宫窃品,可是……奴婢从未见过莒木香……”青鸢吓的脸色惨白,眼泪鼻涕一块儿淌下。

“大胆奴才!”元妃闻言拍案而起,“手脚不干净的东西,由得你们在宫里犯下些偷鸡摸狗的事!”宠冠六宫的女人有所耳闻,宫里的主子们向来首饰繁多,掉了玉坠子小珠花也未放在心上,碧玉*碗琉璃盏没了踪影也不了了之,“来人,把这个狗奴才拖出去。”

这些低贱的奴才若不严刑拷打她们是不会交代的。

青鸢知道元妃震怒的后果,她痛哭流涕抓住了凤小王爷的衣袖,就仿佛他是唯一的救命稻草:王爷、王爷,奴婢从来没有私底下买卖过宫廷禁物!”

“那,依你之见,宫里哪些人会想方设法购得莒木香?”凤明邪对她的哭喊置若罔闻,他听到侍从们的脚步声也感觉到青鸢的恐惧,男人眉目中温宁的倦怠似不将她的生死放在眼中,或者说,更如警告,如果她不从实交代那么后果便是一命呜呼。

这比元妃的“严刑拷打”还要叫青鸢感到绝望,凤小王爷只要一声令下便能救下她,可,他偏不开口。

“奴婢什么也不知道,也许、也许是几个小太监,也许是大宫女,也许……也许是内苑的侍卫们,奴婢身在内务府,虽然身份低贱卑微,但不需要、不需要莒木香……”她声嘶力竭,抹着眼泪朝前爬去。

凤明邪终是松开了青鸢,那小丫鬟浑身瘫软动弹不得。

“不是她。”

男人了然拂袖,侍从们心领神会地退出房去,青鸢在内务府里打杂工却没有受到过多的打骂,相反,那些看起来叫人艳羡的内苑宫娥太监却时常因为半点儿不如意就遭跋扈主子们的折辱打骂,伤痕累累却不得不低头作践自己,莒木香可以令他们片刻忘记身体上的痛楚,那是公中的禁药,同时也是奴才们的“救命药”。

元妃眯了眯眼病不明白凤小王爷要做什么说什么。

男人直起了身,雀羽上灼灼流光随着烛火若隐若现,他的目光落在陆以蘅身上,好像隔着花帘却扰了他的片刻心神:“近两年出入钺陵的人不多。”

既然只有钺陵有莒木香,那么,就从钺陵查起。

“怎么,你还怀疑到皇亲国戚身上了!”屋外声至人未至,明黄长袍落进门槛,众人呼吸一凝忙纷纷跪地,九五之尊。

听得出来,帝王不悦,显然也是得到了消息匆忙赶回泗水行馆,否则以自个儿这小皇弟的性子又不知道会捅破多大的天,对九五之尊来说,担心凤明邪的横行无忌可比担心陆以蘅的生死重要的多。

“小王爷的确似在说笑。”元妃见天子驾临,心神一宁,眼底里流露嘲弄,的确,钺陵祭拜者不是皇子公主便是深宫后妃,好个“查一查”,怕是要查到自家人头上。

九五之尊的眼神落在凤明邪身上,就仿佛在告诫他给个合理的解释,至少,要让这帝王觉得“合理”,而不是如同在盛京城里那般胡作非为。

男人退身行礼,不慌不忙:“除了皇亲国戚,还有一人,”他的声音顿了顿,感觉到周遭的安静,“眉佳。”

此言一出,众人皆面面相觑,眉佳是延华宫的大宫女,确是出入过钺陵几回,只是一个已死之人,怎又与此事牵连上了关系?

“眉佳从钺陵窃了莒木香私下卖给了几个宫娥太监小侍卫,她为人和善与各宫丫鬟关系融洽,不少人受过她的好处,她出入延华宫又内院,在别人看来,她与殷茂自是‘日久生情’。”

这大部分都是当初在调查陆仲嗣一案时都察院得出的结论。

“只是本王有些不明白,”凤明邪修长的指尖顺过鬓角长发,“行窃、私贩皆是重罪,一个大宫女如此风生水起必然遭到不少人的羡慕嫉妒却无人揭发,”这宫里别说主子们爱攀比就连手底下的奴才们也踩低捧高,一有机会就陷你入彀,“也许,他们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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