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他独算乾坤

凤小王爷一副懒散极了的表情。

吓?

陆以蘅反被惊吓到了——她张着嘴怔神眨眨眼,脑中还没反应消化过这句话的意思,整个人“蹭”的跳开两步,哐当撞翻了身后的椅子。

“您——是私自出京、假传旨意?!”

陆以蘅整个儿呆若木鸡,所有人都以为凤明邪的胜券在握和志在必得是因为他的手中有着圣上的密旨,如此大张旗鼓的来到偏隅之地调动嵇阴大营围困两省夜审百官,没成想,竟然——竟然——只是他,虚张声势!

不——这,这可不是一个虚张声势可以解释的,这分明是欺君之罪!

“您、您是疯了吗!”陆以蘅的脸色从苍白突然涨得通红,“嵇阴的兵营是太子殿下在掌控,您该不是假传圣旨从大营调动了精兵,这不是——也将太子殿下一并拖下水了?!”陆以蘅震惊的不敢置信,一旦天子知晓两省发生的事,凤明邪这个不按理出牌的王孙贵胄少不了要领罪,那暗中帮了他的明琛自然也难逃法网。

凤明邪不以为意笑道:“本王何时传过圣旨?”他怎的不知,从头至尾,小王爷半个“天子”也没落出口,皆是他们自以为是乱了阵脚的猜忌罢了。

陆以蘅恍然觉得连自己也被这个装腔作势的男人给唬骗了过去:“可如果您不是圣上授意又怎会有兵部的调令,如何驱使嵇阴大营精兵,太子殿下权衡利弊自然不可能轻易让您动权。”明琛不是什么头脑一热就听之任之的皇子殿下,如今他奉命监军咸邺军事,手中掌着嵇阴的兵权,别说要使唤他,就连那头的几个将军都统的也不是傻瓜。

“他还欠着本王一个人情。”凤明邪老神在在没当回事。

陆以蘅愣了愣,神色在烛火跃动下流离辗转两分,东宫明琛很少驻京,而凤小王爷又常年在凤阳,他们两个是怎么酬成了人情,小姑娘张了张口,呼之欲出:“当初,太子奉命监军之事,莫非,是您力荐的?!”这是唯一的可能,咸邺是军机重地,左右三省各屯了两营在道州,一旦树立起君威,东宫之路自然水到渠成。

对于明琛来说,机会不可多得。

陆以蘅见凤明邪满脸不置可否的表情,她顿觉这个男人有着何等“欺世盗名”的面目,他早就料到有朝一日偏隅会集结剿匪,而且,剿匪必“败”,两省旱营阳奉阴违、花样百出,迟早——迟早得向嵇阴借兵,所以,他安排了一步棋,在所有人挪子之前,定下了天元所在。

“您是什么时候……”陆以蘅微微倒抽口气,直觉背后有些毛骨悚然,凤明邪是什么时候开始打这算盘的。

“祭天遇刺。”小王爷顺着耳边的长发落落大方,他没打算隐瞒,伸手将茶盏掀盖沏满香茗,淡雅的茶香与药味混合充斥,竟有几分莫名的暖意。

东宫在闹市遇刺,陆以蘅身受重伤,天子大发雷霆,而汪公公愁眉苦脸找了半天才在御花园清池边寻到了正在钓鱼的凤小王爷,他并没有直接去向御书房,那时,凤明邪去寻了太子殿下,虽不知他们聊说了何事,可不久之后,男人便向天子奏探,这群图谋不轨的匪贼来自偏隅。

一步一步,好像都顺理成章起来。

只是凤明邪也着实没料到,跟前这姑娘敢说敢做更敢请缨一战。

“本王来的可及时?”男人眨眨眼,所有的正经都一瞬间轰然崩塌,温宁眉目流风倜傥,如同蝴蝶膀翼上的流光掩映着金银织花的绚丽,他有着欺人的外表也有着诱人的话语——

真像是游走花丛的毒蛇。

一不留神,见血封喉。

戏弄讨好的情话,旖旎明灿的眼底,可只有凤明邪知晓,长衫背后有着一丝寒凉,若他再迟疑几日没有当机立断,怕是今夜陆以蘅就压根没想要活着下山,别人是忙不迭的推卸责任,陆家姑娘呢是恨不得将责任往自个儿身上揽,苏一粥是颗小火药,陆以蘅何尝不是个火药桶,两个人撞在一块儿非要将莫和顺宁翻个底朝天不可。

陆以蘅被男人明晃晃讨好的话语激得浑身起了一圈疙瘩,她有些气恼的跺跺脚,凤明邪就是个身在皇家却从来不爱避开皇家忌讳事的混账,她眉头没有舒展:“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能谈笑风生的!”

“阿蘅担心,本王欢愉还来不及。”哈——他洋洋洒洒,还能来段儿你侬我侬。

陆以蘅的齿根嘎嘣直响:“臣女还真想看看,您回了京如何向圣上交代!”她有些赌气,这会儿又怨又忿,凤小王爷离京、动兵、越俎代庖——三条罪状可是明明白白的,在言官看来是何等的大逆不道!

小王爷摆手将掌中的茶盏一饮而尽,仿佛在说陆以蘅的担忧是小题大做,大堂之上章见知的言行足以证明百起司内有谋乱之心,啧,天子该忙着肃清的是自己的内臣心腹才对。

陆以蘅瞪他一眼,这意思是九五之尊还得感恩戴德不成?!

“自古兵权不二动,小王爷,不计后果这等事可不应该出现在您身上。”陆以蘅笃定,地方兵营的军权没有兵部的调令绝不可能轻举妄动,尤其是凤明邪这微妙的身份,仗着天下至尊的宠爱,怕是有朝一日能分疆裂土成为山中皇帝——朝廷里的言官可正等着抓你的小把柄。

偏这养尊处优惯了的家伙,喜欢天下大势占的七分妙处,对于九五之尊的纵容和退让,他从来不懂收敛。

苏一粥脑子一热闯怀容大营去抢印,若不是凤明邪抢先一步让卓大人去营中截人,恐怕现在小将军已经身首分离。

千谋万算,唯独未将自己置入乾坤。

陆以蘅嗔着男人嬉皮笑脸毫无危机感的作态,还能笑吟吟的与你谈尽风花雪月。

“伤口不疼了?”他突然道。

陆以蘅被这话锋转的有点儿懵神,方才情急之下没顾上,如今回过神才觉得背后原本火辣的痛楚化成了麻痹的清凉,竟还有些舒适。

“秦大人对你很是关心,”凤明邪指指药箱,从盛京城里带来的奇效妙药中自然不乏秦徵备上的宁古果,对断骨腐溃疗效极好,想来也是猜到陆以蘅是个不安生的姑娘,不弄的自己遍体鳞伤不足以收手,“六部议事,他虽不得违抗上命却托了明玥向晋王阐明利弊,明狰的确派遣了允南道的大军,只是路程遥遥拖延了时日,未及本王神速。”

关于允南道整肃的消息有所耳闻,苏一粥当时还咒骂过,等他们援军到了,怕是剿匪义军早尸骨寒凉。

“公主殿下?”陆以蘅还奇怪明玥居然会替她说话,转而她沉吟片刻,秦徵身置文武百官又是晋王麾下,对于明狰在后宫的行事作为,他究竟几分知晓、几分参与,在她与秦大人的数般交锋中似也未见他有半点流露,除了——除了在御清园,陆以蘅将猜忌之事和盘托出,秦徵大为震惊。

凤明邪睨眼:“你想要引蛇出洞,晋王何尝不等着这机会,”陆以蘅对秦徵的“坦诚”不过是在臆测明狰“赶尽杀绝”的企图,每一个人都在悬崖玩一场擦边走火的戏码,男人悻悻然,“秦家深受晋王恩惠,他活是明狰之人,死是明狰之鬼。”

陆以蘅咋舌蹙眉,这男人的嘴不光花言巧语信手拈来还刁毒的叫人恨不能缝起来,方抬眼就见凤明邪俯身吹熄了烛火,房内一瞬黯然却朦胧可见事物清晰轮廓,外头原本敞亮的灯花和火把不知何时全然湮灭,东方早已明色,曙光洒出两缕在云层。

天光,即亮。

“怎么,”凤明邪见陆以蘅满脸不解迷惑,他挪步扣了扣房门,笑道,“莫非你还想留本王房中一宿?”他调侃着。

陆以蘅啐了口就恨不得将男人赶紧踢出房去。

门扉轻落,外头长廊里的脚步清浅渐远,陆以蘅偷偷的听着声音悉悉索索的像鞋履摩挲在柔软的花草上,带出了满怀氤氲的芳香,就好像心底里有一颗微弱的种子,生根发芽,开出一朵花。

陆以蘅抱着脑袋摇摇头,她趴去床榻却睡不着觉,顺宁官衙的审讯未果,他们所有的猜忌都沦为了笑谈虚构,这一夜困顿、疲乏、疼痛,半个月的颓然和绝境孤勇在身体终于得到一寸安憩之地后的放纵,她不想动弹却无法安心。

陆以蘅心乱如麻、辗转反侧,在屋外听闻婢女的脚步声后索性一骨碌跳起来,换了身干净衣衫洗漱出门。

府衙里从昨晚开始就没有安静下来,她才踏出衙门就见到苏一粥也正整装,小将军忙挥手打招呼可话还噎在了嘴里。

可不是,自打出了盛京城后,小将军很少正眼瞧她,后来这姑娘天天穿着轻甲在男人堆里打转,倒是忘记了——陆以蘅也是个魏国公府的千金小姐,本该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现在满脑子能回想起的,全是和男人们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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