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大漠有奇兵

“那您呢,不随臣女一同入京?”陆以蘅见他起身将月色长衫换下,金丝雀羽带着流光溢彩重覆上身,男人回首轻笑便晃了她的眼。

“你我,怕是只能盛京会面了,”显然他另有打算,毕竟此番动静兹事体大,若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他们都会成为乱臣贼子跌落深渊,男人见她面有忧色发了呆,指尖托了托陆以蘅的下颌,俯身轻吻落在她眉间,“千里回城,你要万分小心。”

他不是什么拖泥带水优柔寡断之人,一旦做了决定自要全力以赴。

唇角的温软像极了昨夜残存的春色旖旎叫陆以蘅心头忍不住一阵狂跳,她颔首已无需多问,对凤明邪你只需要,相信,全心全意——啪,陆以蘅握住了他的指尖:“你——你也一定要小心,我在盛京等你。”她又多说了一句,突然之间产生了许多的不舍担忧。

深春月落,明光初启。

凤阳城金门大开,如雪骏马奔驰而出。

其实东亭并不清楚凤小王爷的决定,只是从只言片语中得知,盛京城发生了巨变。

王爷,如今多方局势对您不利,此时不该贸然离开——东亭站在凤阳王府的角度上自然是以凤明邪的安危为第一要素,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带一兵一卒连夜出城。

他尝试劝说可也知于事无补,小王爷决定的事还未见有人能劝其回心转意,只是这一路风尘仆仆竟连休憩片刻的时间也未给予,东亭不禁担心自家主子的身体是否能撑得住这奔波。

澜先生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着绝不可再劳心伤神,起码得好好休养半年不动干戈,可现在呢,这男人压根将老头子的话当成耳边风,每每东亭要开口,一个眼神就能将他的话全都憋回嗓子眼。

偶尔,护卫瞧见凤明邪那半身风尘掩下的五彩雀羽衬着数分苍白神色,他忍不住会想起男人在大漠中的自言自语——

本王还等得到那时吗。

哪一时,东亭至今没有询问。

护卫抬眼见到这大半个月马不停蹄行程下所至的关口时,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永兆城。

阳可山所镇守的永兆,这是、这是即将要出大晏疆域了。

小王爷扬鞭策马没有放慢速度,踏入北漠的那刻,东亭神色紧敛已满手是汗。

“王爷,这里非大晏域,一旦入了北戎之地,恐有意外发生,您、您这是要去做什么?!”东亭难得驾马“吁”一下就拦在了凤明邪跟前,他不容自家主子以身犯险,尤其是这般莫名其妙,要知道遇见的任何北戎人都恨不得欲杀之而后快。

漠中月色清澈,白日里的燥热化成了深夜的凛寒,沙尘将五彩衣衫撩拨成了一种曼妙雏形。

凤明邪瞅了他一眼打马越过东亭身边,不为所动。

“借兵。”这是他至今唯一说出口的缘由。

借兵?!

东亭更是骇然,这里——这里哪来的兵?阳可山的手中不就有兵权,凤明邪却视若无睹。

小王爷见他愕然迷惘,伸手拍了拍那护卫的肩头,示意他跟紧。

“阿善机死在大晏的消息兴许已走漏风声传到了北戎边关驻军的耳中,他虽是勒木沁的义子却也曾是北戎鹰师一员,你可曾听说过?”

东亭愣了愣点头道:“北戎除却暗杀的枕骸便有三支骁勇善战的鹰师最闻名遐迩,从来只听王族可汗令。”近似于大晏的皇家十二卫和三大营,以保证皇室安危和盛京安稳所设置,而三支鹰师则负责北戎王庭的安全事宜。

凤明邪闻言一笑,扬长而去。

东亭自然认得他唇畔笑意代表的意味——莫非、莫非小王爷要借北戎王庭之师?!

简直——简直荒唐!

鹰师怎会听从大晏人的调遣,岂非天方夜谭?

东亭脑中空白背后都起了一身冷汗,还未回神已见凤明邪蝶翅般的衣衫掠过月下,只得挥鞭追马赶上,转过祁山道深入北戎域,突见黑山丘戈壁后竟有一片火光。

这里驻了一支小营!

东亭惊愕,他对大漠并不熟悉可从地形上看似已临近域氏边界,怎么会有北戎兵偷偷驻扎此地。

“谁!”营内兵卒听到了由远而近的马蹄,警戒喝道。

凤明邪勒马停驻:“可汗使者,请你们兀其术将军出营相见!”他朗声高喝,不退半步。

可汗使者?

营门口的兵卒面面相觑将信将疑,如今整个北戎敢称一句“小可汗”的便是赫图吉雅,眼前这人自称是王庭来的使者,可怎么看怎么令人起疑,兵卒将那被一袭灰色罩衫裹挟着沙尘的凤明邪上下打量一番:“敢问一句,使者大人怎知兀其术将军身在此地,您,又是打从哪儿来?”他们这支小鹰师的驻扎地就连赫图吉雅也未可知,怎么就突然来了个使者。

凤明邪歪了下脑袋不置可否更不屑于回复。

那兵卒眼角余光扫过,跟前人轻装简行,马儿是北戎的千里驹可行头却不似北戎人,至于后头那身手矫捷之人,腰际佩着易于隐藏和携带的长剑,两人分明来者不善,他突的退却一步拔出了腰后的弯刀喝道:“小皇子若有使者前来定会告知大将军,来人,先将这擅闯鹰师营的两人擒下!”

周遭兵卒纷纷拔刀呼喝着高举火把冲上,惊的马儿蹶蹄嘶鸣一阵骚动,凤明邪眯眼勒紧缰绳不动声色,身后已有劲风袭来,那冲在最前头的兵卒突然哀嚎一声弯刀落地时整个人“噗通”摔出了三丈远,东亭已站在了凤明邪身前,正一手捏着紧跟其上的北戎兵卒,一手捉下锋利弯刀架在他脖颈子上,血痕立现。

众人纷纷却步不敢冒然上前。

“何事喧闹!”营中有人闻声赶来,厉喝震天,定睛一瞧却是个着锦纹盔甲干瘦干瘦的中年人,黑甲之下裹着充绒兽皮,在大漠的夜里也十分温暖。

兀其术将军。

这个中年人一双眼就和苍鹰没有区别,余光扫视,一句话就震慑的全营鸦雀无声。

他已站在了阵前:“本将倒不知,何时,大晏朝的凤阳王成了我北戎赫图吉雅皇子殿下的使者。”他不是那些没有见过世面的兵卒,此言一出,众军哗然,兀其术摆摆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讪弄着可别吓到了那矜贵的皇亲国戚。

凤明邪了然轻笑,尘灰斗篷落地,雀羽绣花沾着月辉与火色的流光溢彩,都在昭昭彰显这个男人所行之处该有的富丽堂皇。

大晏朝的小王爷从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上一次与北戎交锋便是他与那魏国公府的姑娘联合阳可山破了雉辛城杀了勒木沁,听说阿善机为报父仇潜入凤阳也叫大晏人给截胡了,如今,凤明邪单枪匹马闯到了大漠。

瞧瞧四下,人烟荒芜,月色姣姣。

兀其术不知该敬佩还是笑话,活腻了吧。

凤明邪不慌不忙令东亭放了那北戎兵卒,他挑眉扫了一眼,远处黑山近处营火皆尽收眼底:“兀其术将军,鹰师本该在诸世城候保王庭安危,为何您手底下这数千人的小队会驻扎在祁山开外,这里距王庭何止千里,不知是奉了谁的军令?”

兀其术脸色一变,那双鹰眼死死盯着凤明邪,手已经下意识的握在了刀柄上,谨慎试探道:“我等行事与你何干,大晏的皇亲贵族冒赫图吉雅之命孤身入漠就不怕有来无回?”他话音刚落,周遭兵卒已心领神会将两人团团包围起来。

凤明邪掸了掸沙尘,云淡风轻:“本王来此自是要请将军的这支鹰师随我走一趟。”他一笑,就好像沙漠中也开出片刻桃花。

“哈!”兀其术想笑可笑却僵在脸上,他的脑中有惊疑,心中有迷惑,凤明邪行事向来出人意料,如今端的是一副胸有成竹似了然于心,竟叫他在那份杀之后快里充斥后顾之忧,“凤明邪你是疯了吗,鹰师听命于北戎皇室,你有可汗令吗?!”

他的大笑随之而起,北戎兵前俯后仰,可突然,笑声戛然而止,兀其术脸色顿变,因为他看到,男人从衣襟中摸出了一枚金质玉石的扳指落在拇指上,营火将那碧玉的质地和纹路都映照的清晰通透,上面栩栩如生的雕琢着一只大漠苍鹰。

丹红为眼,钴石为爪,那是北戎皇室的象征。

喝——

兀其术倒抽口气,指骨不由自主掐下掌心,额头冷汗蓦然涌出竟觉背后冷风嗖嗖,瞠目结舌间已单膝跪地一叩,右手抚胸行礼。

“王庭鹰师,尊可汗之令!”他大喝,却从自己的声音中听出瑟瑟发抖——

他一跪,满营的将士都跟着跪了下去,呼声震天,仿佛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大晏凤阳王,而是北戎老可汗。

别说他们震惊,就连东亭也骇得一动不敢动。

这扳指他听说过,北戎三戒号令三支鹰师部队,如今应都在赫图吉雅的手中。

东亭诧然大悟,原来——那日在武怀门外,凤明邪截住了那小皇子曾从他的身上“借”了一样东西,便是这足以号令小鹰师的,兵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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