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平地起波澜

方才那是谁?

孙大人闻言眉毛都耷了下来,唉声叹气的:“还不都是陆家那个不争气的大公子,日日来我府上求着希望得一封荐信。”

“荐信?”秦徵有些好奇。

“是,秦大人可还别说,那小子十来岁时受过大学士称颂,老夫当年的确说要为他亲写荐信,可此一时彼一时啊。”孙延平摊手,这话说的太对没有了,你若是个才学有为的世家公子,他巴不得举荐你,将来飞黄腾达共沾光,可现在呢,陆仲嗣是个一事无成的败家子,谁举荐他,那是谁成笑话!

“他以为东书院是什么地方,文不成武不就,本官岂可昧着良心?”孙大人义正辞严。

秦徵闻言倒是笑了起来,忙不迭点头:“他来求了几日?”

“足有半个月。”

所以孙大人头疼啊,轰走赶走都不顶用,跟个癞皮狗似的,对付耍无赖的,孙大人没招。

“还挺有毅力,”秦徵舒身,“他说想进东书院,可没说要做大学士啊。”

孙大人听出了弦外之音,眼皮一跳:“秦大人,不如指条明路。”

“高、抬、贵、手。”

孙延平怔了怔:“你的意思是……”这话不用说完,官场人说官场话,也做官场事,这秦徵虽是才华横溢、年轻有为,可偏生觉得多了两分狡意,不黠反有些诈。

孙大人一想,还是赞同的点了脑袋。

这一夜,盛京城里怕是没有几人能够好眠,任宰辅的喜宴叫一场鬼哭狼嚎给搅了,然陆以蘅还是很佩服任安大人。

昨晚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可第二日金鸡啼鸣就翻了篇章,朝廷里更是无人相提,见了面还是依旧的寒暄客套、笑脸相迎,就仿佛昨天夜里盛世太平,妙不可言啊。

只是这姑娘没料到,才跨进自家门就见陆婉瑜多日不见的笑颜展露无遗,她正要出门去。

怎么回事?

破天荒的,陆以蘅从中得知,原来孙大人悄无声息的就应了陆仲嗣的请求。

“荐入东书院?”陆以蘅大惊小怪叫起来,这事有点蹊跷。

陆婉瑜忙摇头:“不不,没有荐信,只是让大哥去曾夫子身边作个书院打理。”打理是干什么的,当然就是个仆从,别人坐着,你得站着,忙进忙出就是帮衬夫子和皇家侍读以及才高八斗小学士们的杂役,通常这些个活,绝不是王侯公卿的子弟们做的。

“大哥愿意?”

“他巴不得,做什么都好。”就跟阿蘅说的一模一样,跪着求着,就算进去当个奴才,他都乐得高兴,陆婉瑜瞧陆以蘅眉宇微微轻锁,“你可不要膈应他,上次回来断了小指,母亲知道后偷偷在房里流了一宿的泪,难得大哥有上进心,母亲释怀许多肯让他服侍汤药。”

陆婉瑜长长舒出口气,好像心里多年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大哥可有说,在孙府见到了谁?”

“还能有谁,孙家的家奴,来来往往的客人,哦,遇到了秦大人。”陆婉瑜不隐瞒。

“秦徵可有刁难?”陆以蘅想也没想就问。

“秦大人名门望族怎会轻易与人为难。”陆婉瑜笑道,阿蘅啊有时候防备心就是太重,对谁都跟个小刺猬一样,“呀,趁天黑前我得去置办面点,过几日给你做桃花糕,对了,给大哥也做上。”那女人巧笑倩兮急冲冲的跨出府门去。

陆以蘅就明白了,这件事当然不可能是孙大人的意思,而是秦徵从中撺掇的,他怎么突然就伸手拉了陆家一把?

她没想明白,可看着自家三姐难得这么兴高采烈的样子,倒觉得挺值,这不一扭头就看到小花奴正在廊下朝自己招手。

“小姐回来了?”小丫鬟跑上前忙将陆以蘅拉进了正堂,指着案上正用红锦遮盖的底盘,“信安侯府上,送礼来了。”

花奴可什么也不敢动。

“信安侯府?”哦,就是昨晚上口没遮拦的应夫人府上,陆以蘅一把扯下红锦,下面整整齐齐摆着不少银锭子。

花奴点头就跟背书般一本正经:“信安侯夫人说昨儿个心直口快,一时不小心气恼上了头,说的话不好听还请多担待,这些银子不是礼,是赔给小王爷猫儿的棋令玉牌,可给猫儿银子哪像回事,所以只好送来了魏国公府上。”花奴说着一边将礼单递上。

陆以蘅“啧啧啧”的咂嘴,抓起银子捏了捏,实实在在,老实说,金银财宝啊谁不喜欢,她笑吟吟的:“你信?”

花奴当然不信,这么多天下来她算是看明白了达官显贵们送礼的套路,什么理由都能给你扯出一堆,总之小姐没说收,是绝对不能要的。

“那,奴婢给退回去。”

“退回哪儿去?”陆以蘅眨眨眼瞅着花奴。

“信安侯府呀。”这不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的。

“什么名义?”

“当然是小姐您。”

陆以蘅“扑哧”一声:“是说送给我的吗?”

“哎?”

这下还真把花奴问懵了,她一双眼盯着礼单上的字来来回回反复看了两三回,还真没,只说是昨儿个下棋令一时气恼了,吓到了六幺,那是赔给猫儿的。

六幺是小王爷的猫儿,拿六幺作赌的是陆以蘅,银子当然不能送去王府,只能运来了魏国公府。

“哎哟,”花奴拍着脑袋犯愁,“这还退不回去了?”

“这银子,不收也得收,”陆以蘅将红锦一盖收拢推给花奴,“送银子的人,是为了息事宁人。”

花奴更不明白了,可是她不多问,既然小姐说这银子能收,那就是清白银子,魏国公府里正愁没银子花销,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嘛。

陆以蘅却没闲着,这银子,借的是诰命夫人的手,行的是任宰辅的事,任安——

那个老头子昨晚上大发雷霆,送上门的钱财定是为了让她陆以蘅息事宁人,魏国公陆贺年、五道奏疏、百口莫辩、是非对错,有人害怕翻案,有人害怕连坐,这可是,封口费啊,显然,任安绝对是一个知情而且对魏国公府案撇不开干系的人。

陆以蘅的脑中并不清晰,甚至可以说混沌的很,千丝万缕每一步都可能行差踏错,顾卿洵的话没错,她绝对不能操*之过急。

窗外花树下金丝鸟雀的啼鸣打断了她的思绪,陆以蘅眨眨眼,鸟儿上蹿下跳不亦乐乎,突得有什么心念一下翻涌上来,陆家姑娘的眼神里顿时陷入了某种迷惘又难解的情绪,拾起脚边落下的枯丫逗弄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小王爷,高招啊。”她似只是在对着金丝雀说。

话音刚落,那墙头树下静卧的身影眨眼就跃过了亭台楼阁没入喧嚣闹腾的阅华斋。

花楼赌坊从来是人间极乐天。

六幺正窝在那堆锦绣花丛里“咕噜咕噜”满足的发出声响,急促的脚步惊到了它,橙黄的眼睛一睁就“嗖”的窜到了自家主子肩头,还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脸颊。

凤明邪就知道,是东亭来了,因为岳池那美人儿也俏生生的掀了琅嬛珠帘,酒香弥漫。

“亭大人来我这儿,都是匆匆如流水。”岳池笑吟吟。

一本正经,不笑也不闹,不吃也不喝,简直木头。

东亭有些尴尬“咳”的清了清嗓子,是,他偏生对什么风月场所、金银赌坊这类三教九流聚集地有着无所适从的抵触,只品清茶不饮酒,有时候他也想不明白,凤小王爷来了盛京这么久,明明天子在内苑为他留了行宫,可他偏偏喜欢逗留这等烟花之地惹人非议。

东亭不是没有问过,龙蛇混杂不适合小王爷这般身份的人,可是呢,凤明邪不在意,他只会将手里的美酒掷给东亭,笑道:“你该醉一醉,醉了,就懂人间极乐。”

东亭哪儿敢,他是凤明邪的身边人,似乎从睁开眼到闭上眼,唯一的职责就是留在他身边保护他的安危,饮酒,那是大忌。

岳池撇了木头一眼:“她说了什么?”显然,这男人是刚从魏国公府回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东亭抱拳,话是对着凤明邪说的。

岳池就笑了起来:“不算笨,还能知道,谁在用心良苦,”她将酒盏推到了凤明邪面前,“小王爷,您喜欢吗?”

也不知道她问的是喜不喜欢这样的回答,还是喜不喜欢陆以蘅那个玲珑剔透的小姑娘。

岳池向来是个大胆又任性的人,敢说敢做,有时候东亭觉得,她压根没将凤明邪当主子,而是当成了一半的哥哥。

“总有人不甘利用,可偏不得不屈于互相利用。”凤明邪的指尖没有触碰酒盏,答非所问。

“她知道那是小王爷逼着任大人送的?”东亭还有些恍然迷惘,你要说应夫人是因为任安的压力而迫不得已以“输”玉牌为借口送上银子,这点很容易想到,可要说任安会因为一个妇道人家空口无凭的话就当回事去安抚魏国公府,那绝不可能,他有所压力才会有所行动,压力来自于谁?

昨晚上那煽风点火、意有所指的,凤小王爷。

一出双簧、平地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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