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蛋!”陆以蘅嗔骂道,这气头上可不管你是皇亲国戚还是高官权贵,嘴里不停息只觉得遭这男人戏弄轻蔑了自个儿一片心意,她扯着手肘一挣扎就拉锯了肩头的伤口,顿冷汗直冒疼得呲牙咧嘴。
凤明邪忙松开手:“弄疼你了?”就说这姑娘不安生,老老实实躺在榻上不好吗。
“没有……”陆以蘅咋舌还不忘白一他眼。
“逞强。”凤明邪在她额头戳了戳,支着手肘撑起脸颊退让出半个长榻让陆以蘅调整舒适些许的姿势,他顺手摘了颗葡萄塞进她嘴里。
那姑娘还来不及发愣,甜腻已经渗透进了咽喉,这种感觉很古怪,有人看着你、关心你、爱护你,甚至无时无刻都能感受到的纵容宠溺,好似不用自己再一人承担所有的情绪和重任,让人有些渴求上瘾,她知道这不应该,沉沦只会轻易叫人泥足深陷,可是有那么一瞬,谁也不想、不能、无力挣脱。
偶尔,需要一些宽释和关切来让自己卸下片刻心防。
陆以蘅恍然几分失神。
凤小王爷勾勾手,一直躲在长榻底下的六幺就跟能能察觉他一分一厘情绪般“嗖”的窜了出来跃进陆以蘅怀中窝了个舒服的姿势,得,这会儿黑猫可把那小姑娘当成自个儿主子。
凤明邪感慨不由哀叹,撒娇学得快,叛变学的更是快。
陆以蘅手中一暖便是带着倒刺的小舌头湿漉漉软绵绵的舔在指尖,痒痒地叫人爱不释手,六幺是个很会黏人的小妖精,蹭着小耳朵小鼻尖的就往你颈项里拱,她以前怎么会没发觉它这么讨人欢喜呢。
凤小王爷瞅着眯了眯眼,六幺比自个儿还在姑娘面前吃香,该怎么说,活得不如一只猫:“本王还真有些怀念,啧。”他没说下去。
陆以蘅歪着脑袋挑眉,似想从他的眼神里瞧出还没脱口的言辞,怎么,您老还怀念着当初她爱理不搭、拒之千里的模样?陆家姑娘这么一想,原本笑吟吟的唇角倒是不着痕迹的僵了下,是啊——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这个王孙贵胄一点一点放下了防备改变了最初的态度,潜移默化的无迹可寻。
凤明邪一眼就知道她细微的神色里藏着什么心思,他坦然朗笑:“怀念那个哭哭啼啼、楚楚可怜的陆以蘅,”他男人刻意压着嗓音落着沉声,暖盆里的炭火“啪”的炸响了一下似也引得烛光摇晃,好像夜半三更满城的飞雪都落进了陆以蘅的心头,“投怀送抱、软玉温香。”男人大咧咧的说着,好似思绪都沉浸回忆在那场幻梦之中。
绝望下的陆以蘅没有了信念和希冀,她的眼中血红一片叫嚣着要那些奸佞小人血债血偿后,剩下的颓然和无助无人能分担承受,她选择了成为自己最不齿的角色,企图用一场交易来换取凤小王爷权势下的复仇。
“你……”陆以蘅一听就明白那混账在提什么令人羞耻的丑事,“你胡说!”她下意识的反驳,口是心非、言不由衷,恨不能这会儿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陆以蘅抓起毛茸茸的六幺就捂在脸上,暖融融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脸颊发烫的厉害。
“你胡说你胡说!”她瞪着脚口中不断嘟囔,混账东西——她恨不得所有人都忘记那晚上发生的事,解开衣衫的指尖有血有泪,她哭着嚷着反抗着——也同样带着极大的不甘和怨憎,那不是陆以蘅——
那是失心疯。
自己是疯了,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做出那样的事,可是,向来嬉笑怒骂、风流多情的小王爷却成了真真的正人君子。
陆以蘅不敢想,如果凤明邪没有阻止,那么现在的他们会化成什么局面,是爱是很,是恩是怨?
她险些,亲手毁去了那初生的温柔情愫,简直可笑。
“啧,你明明记得很清楚。”喏,男人还在“伤口上撒盐”,乌发坠在精致的锁骨,血痕布满白皙的皮囊,她削瘦的肩头合着滑落的轻衫,只要闭上眼就能每一寸每一寸的临摹描绘。
陆以蘅鼓起脸揪住六幺摁回怀里,满脸涨得通红,对,又羞又窘,她恶狠狠的瞪着好整以暇凤明邪,咬牙切齿地:“对,记得很清楚,所以,小王爷那晚上,已经拒绝臣女了。”她哼哼着朗声,有着扳回一局的快意。
是啊——她终于决定“以身相许”,可偏偏那男人义正辞严的拒绝了她的“献身”。
凤小王爷咋舌愣了神,瞧那姑娘有些小得意的样子,还真是……自己多嘴了,他懒洋洋扣了个响指,六幺“喵呜”一叫就腻歪着爬去了男人怀里,寻着五彩雀羽泛滥的流光溢彩下能让自己欣然而眠的温暖。
男人安心梳着黑猫儿的长毛,一缕一缕:“等你身子养好恢复了,陛下有意派你去泗水监督验收旻江的河防工程。”他的漫不经心掩饰了些许在意。
陆以蘅正在逗弄小猫耳的指尖顿了顿:“离京?”
凤明邪点头:“你还记得本王当初三车美酒醉倒六部的事儿吧。”
陆以蘅当然清楚,她明察暗访还曾利用小王爷的手段在任宰辅的大寿宴席上堵了程有则和刘畅一嘴险些还把工部员外郎曹籍曹大人给吓出了三魂七魄,旻江大坝的事儿有克扣有贪污更有人谎报灾情欺上瞒下。
“泗水地区山环水绕风景瑰丽却也民风彪悍,山中泄洪无渠常年引发山洪冲垮了山下的村庄城郭,朝廷原打算迁徙民众可算下来,五湖十三县少说也得几十万人口,况且祖籍泗水的百姓也不愿搬离祖辈们生活的地方,与其劳民伤财不如重修泄洪渠道,不光下游的江河,连上游水库也不能停,去年便已经派了不少驻地的官员前去监督,可耐不住有人煽动村民反对,毕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旦整修上下游铸坝会封锁数里山地江河,工程便耽搁了几个月,年关时才重新启动,如今旧事重提,自是要派遣一位雷厉风行的得力干将。”凤明邪算是把能夸的好话都说在了前头,“朝中有人举荐了你去协调监工。”
陆以蘅的目光隐约闪动,她没急着回话,想了想,才道:“是任宰辅的意思?”
凤明邪一笑,便是承认,这姑娘揣摩人心还是有两分本事。
“因为程家。”她了然道。
男人的指尖顺着她脸颊的弧度滑至耳畔绕起一缕长发,这般亲近亲昵的状态似是自然悠闲的叫人忍不住想要片刻延续:“算是,”他不隐瞒,陆以蘅是个聪明人,没有必要用花言巧语去哄骗,那只会令她更加心生防备,这不过是场政治交易,“陛下不能不管都御史一家的心情感受,风口浪尖若整日叫程有则与你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怕是谁也不好受,自然只能‘委屈’一家,魏国公府这次死罪能免,活罪自然不可逃,离京三个月,算‘略施小惩’,也算‘皇恩浩荡’。”
他没有说出口的更是因为陆以蘅在这片伤心地留的血泪已经够多了,离开盛京城一段日子对她的身心才有裨益。
陆以蘅忍不住侧身大叹口气:“臣女瞧着,王爷您这一张嘴能敌八万雄狮。”
凤明邪对她的调侃不以为意,摘了葡萄投喂顺便堵上这伶牙俐齿:“离了盛京城便是金殿御座也管不着的地儿,不能胡说八道也不能胡作非为,”他挑眉意有所指,“怕不怕?”男人调笑问道。
陆以蘅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怕?不存在在陆家姑娘的脑海中,她面对烽火血泪连死都不曾怕过:“只是担心大哥面对流言蜚语会难以自处。”有时候陆以蘅觉得心中有愧,明知陆仲嗣能力不及却总是将他一人丢在盛京城中面对一切。
反而,自己像个落荒而逃者。
“他在学着如何成为陆家的长子。”有担当、有胸怀、有抱负,虽然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可是你能从陆仲嗣这一年来的改观发现,他的真心实意——这一切,都是陆以蘅带给他的自由和信心,如果没有当初这姑娘闯入盛京城杀进阅华斋将那老大哥拖出泥潭,岂会有现在的陆侍郎——
他不是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他需要一点点的勇气来支持他成为自己梦想中的那个“英雄豪杰”。
男人的话从来都是言简意赅可她分明听出了凤明邪的用心良苦,陆以蘅回神,六幺蜷缩在他们之间就好像一个宠儿,她低眉顺首时眼睫总有意无意缠绕着目光,是她喜欢极了的明灿旖旎又艳情放肆,有着晴天日炎的灼灼也有着冬日雪夜的温宁,细微的暗香正从窗缝中飘进混合着书卷上独有的檀香还有那若隐若现的暧昧桃色,陆以蘅突然心头一哽,好似这般无所期的生活在骨子里化成了一个完满和……幸福。
她揉了揉黑猫忍不住疲累的打了个哈欠。
“可要回房?”凤明邪轻道。
陆以蘅闭上眼摇了摇头,她不想动,不,是不想破坏片刻点滴。
就这样。
安然入睡。